夜深過半,窗外隻剩下零星的滴答聲,急驟的雨水來的快去的也快,混合著未幹的濕氣,夏夜裏最後的蟬鳴聲響起,如同往常一樣的熱鬧,卻帶上了些寂寞,有一聲沒一聲的,不在似往日一樣的吵鬧,好似在緬懷即將要翻過的夏季。


    唐淼一手端正的拿著匕首,君非白的傷口的凸起越來越明顯,那敢在最前頭的,在他的血肉中橫衝直撞,似乎要撐破皮膚一般,而其他的子蠱也不甘示弱,君非白白皙的手臂已經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平整,一個一個的凸起甚至開始顯現出齲齒的形狀。


    “真是和主人一樣辣手的小東西!”


    唐淼眯了眼,拿著匕首的手往後一拋,將匕首甩了出去,身後傳來清脆的響聲,可能是撞到了什麽銅器掉了下來,她握著琉璃瓶的手微微彎曲,瓶中的血液連同母蠱一並被傾倒在了君非白的傷口處。


    瓶中紅色的血液和和君非白傷口幹涸的紅色混合在一起,順著他的手臂流淌下來,沾濕了地下杏色的被褥,染上了古怪的顏色。


    子母蠱中,母蠱隻能存活於宿主的血液中,唐淼當時從且熙身體中取出母蠱的時候,也是冒著風險的,水牢位於水底下,濕度很足,她輕易可以找到水蛭,但水蛭從且熙身上吸出來的血,能不能養活母蠱,她的心中是沒有底的,且母蠱在沒有宿主血液的情況下,隻能存活很短的一段時間,對時間的把握上,也有十分嚴苛的要求。


    唐淼記得,她當時取了且熙體內母蠱的時候,因為在她身上劃出過一道小的傷口,所以帶了且熙的血液,為了怕母蠱死去,她是一直把沾了且熙血的手指藏在袖中,任由母蠱在她手指上蠕動棲息了好些時候,直到她上了馬車,偷偷放了水蛭中的血,確定那母蠱可以活在那些血液中,才算是舒了口氣。


    如今,唐淼隻要一想起那辣手的小東西在自己的手指上蠕動的感覺,她便忍不住搖頭。


    “君非白啊君非白,再有下次,小爺一定直接把你丟給閻王爺,誰管你!”


    唐淼冷冷的哼了一聲,母蠱在血液中蠕動了片刻,以為這血的主人是自己的宿主,尋了個空便鑽了進去,它一進入到君非白的手臂,便大肆攻向手臂上其他凸起的子蠱,不到一會兒,君非白手上的凸起就少了兩三個。


    子母蠱,古書載約,子母蠱,子母母子,隻可分家,不可靠攏,兩者分則可控人,毒於眾生而不可解,合則以母噬子,子盡而母死,以其以己克己的特性,成為淩駕於所有的毒物之上的例外。


    辣手的東西,果然都有變態的一麵,唐淼自認為自己沒什麽欣賞子母蠱變態惡鬥的能力和心情,她索性搬了個凳子坐在君非白的跟前,卻並不看他,而是指著下巴無聊的看著窗外的夜色。


    下過雨之後,葉子變得格外的具有垂感,浸泡在黑暗中的綠色葉片,讓人看不清什麽模樣,但卻明顯透著濕意,唐淼想著,泡過了天然浴的葉子,怎麽著也得在綠一些了呢。


    “唐……唐淼,你小子就看著我被人折磨?”


    微弱的責備聲,將唐淼拉迴了現實,她迴過頭來,君非白麵上依舊沒有什麽血色,但他說話還算是清晰,她抬眸輕笑,“呦,我還以為你還得在昏迷一段時間的,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了,真是個牛人!”


    唐淼的眼角的餘光有意無意的往君非白的手臂上看,子母蠱在纏鬥時,並不會有明顯的痛感,君非白起先並不感覺自己有什麽一樣,可看到唐淼這眼神,他禁不住往她餘光瞟的地方看去。


    他秦逸就能夠看到,自己左手手臂的內側中間部分被人劃開了個口子,上麵還有血液在滿滿幹涸,而那傷口附近,有一個一個的凸起,一個很大的疙瘩在迅速的移動,小小的凸起瞬間被它吞滅。


    “唐淼,這是什麽?”他忍不住蹙眉,雖然他並不感覺到十分的痛,但似乎滅有任何人想要自己的手臂變成這副怪異的模樣。


    “沒什麽啊,就你家那姑娘往你體內種下的東西啊,我早跟你說過,你家那姑娘十分辣手。”


    唐淼低頭倪了一眼君非白的手臂,母蠱的行動很快,君非白看到之後,沒有片刻的功夫,子蠱便全軍覆滅,人說虎毒不食子,這字母蠱,倒還真是一個十分古怪變態的生物。


    母蠱在吞噬了所有的子蠱之後,君非白的手上凸起了一大塊,就像是在皮膚下放了一小塊石子定著一樣,子母蠱雖然子盡母死,但母蠱毒,如果真的在人的體內死的話,在它死透的瞬間,會釋放出一種強烈的毒素,瞬間就會進入到人的血液中,再無施救的可能。


    君非白體內的母蠱明顯是在休息,這個時機抓不好,可是會有大麻煩的,唐淼伸出左手,狠狠的抓著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握住他手肘內側,“忍住!”


    隨著唐淼的一聲輕哼,她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從君非白的肩膀處往下,凝聚於指尖的真氣,將凸起的部分直接挪到了他剛才劃開的傷口處,因為外力的因素,君非白的傷口再一次裂開,這一次的傷口比先前的還要大。


    因為唐淼這次催動了真氣,傷口近乎是被粗暴的坼裂開來,這遠比用匕首劃拉開要痛上許多。


    吞噬了子蠱的母蠱,異常的肥胖,白白肉肉的模樣,活脫脫像一隻桑蠶,它一動不動,剛才的子蠱讓它飽餐一頓,或許因為太飽,連挪動都不願意。


    唐淼看著被她從君非白手中強行逼出來的母蠱,她十分嫌棄的用指甲把它彈到了一邊兒,母蠱在碰到唐淼指甲的瞬間,蔫蔫的墜到了薄被上,軟軟的,絲毫沒有生氣。


    君非白一眼看過去,那白色的母蠱已經迅速變成了黑色。


    “甭看了,死了。”唐淼拿了帕子包裹起母蠱的屍體,徑自走到窗邊,連著帕子一起嫌棄的扔了出去,“瞧你的模樣,這子母蠱怎麽也得在你體內呆了超過兩年了,也不知道那妹子是早就想要跟你同歸於盡,還是要你做提線木偶,不過要我看,應該是前者。”


    君非白勉強支起身子問道,“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唐淼上前幫著君非白靠在後頭的靠枕上,“你看看在水牢裏那姑娘的模樣,人家想要的是你的心,可不是一個傀儡,隻可惜你眼光不怎麽樣,竟然看上了容淺。”


    “我眼光怎麽樣,你應該是知道的。”


    君非白不答反問,他淡淡的看著唐淼,看的她十分的窩火,她雖然控製了子母蠱,讓君非白暫時陷入了昏睡狀態,但其實,外界發生了什麽,他都是聽得見得。


    瞧瞧他那一副完全沒了往日落寞神采的模樣,唐淼就知道這人現在正春風得意,“怎麽了,君非白,人家一句話就高興成那樣,嘖嘖嘖,真不知道以前是會在我麵前一副憔悴模樣。”


    “唐淼,你這三天不開玩笑,就渾身發癢的毛病,我看是沒救了。”君非白搖了搖頭,故作深沉的歎了口氣。


    “哼!”唐淼高傲的扭過頭,把自己的背影留給君非白,她就愛開玩笑怎麽了,這事情都沒了,還不讓人開玩笑了,就說這人不怎麽樣吧,把他救了,連一句謝謝都要沒有!


    “唐淼,我跟你商量個事情好嗎?”


    唐淼依舊高冷的仰起臉,把自己的背留給君非白,“什麽?”


    “下次,能不能不要這麽嚇淺淺,這麽做很不好!”


    “哼!我跟你很熟吖!”


    唐淼冷哼一聲,她說什麽來著,這家夥剛好,就反過來說她嚇唬她寶貝嬌妻了,甭說謝了,現在就來給她興師問罪了,這都什麽朋友!


    “不熟。”


    君非白淡淡說了兩個字,唐淼氣得立刻轉過身來,她正欲開口,君非白忽然提高了音調,肯定的口氣瞬間變成了疑問的口氣,“不熟?不熟你能這麽做麽,你敢這麽做麽?”


    “你是在嫌棄本少膽子大,以下犯上了,帝君?”唐淼吃味的瞟過君非白,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但她依舊樂此不疲的曲解他話裏的意思,雨過天晴後,她恢複了她慣常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隨口胡謅。


    “非也,非也!”君非白被她傲嬌的小模樣逗樂了,他笑了兩聲,一本正經的看著她,“唐淼,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一顆定心丸,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有問出口的事情,你給我了一個答案。”


    君非白的眼神十分認真,多數時候,在唐淼的跟前,君非白都是一個過來人的模樣,帶著讓人心疼的孤寂,和深沉的心機,以及諄諄善誘的說教,可如今這鄭重其事的模樣卻十分少見,她與君非白也是玩笑慣了的相處方式,他這一認真,她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麵上忍不住冒上了粉色,為了不讓人看出她的不正常來,她雙手負於背後,抬步走了出去,“哼,誰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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