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過後,姬若風折了路去向皇後季氏請安。


    雖說東宮離季氏的褚秀宮沒有多少的距離,但姬若風這段時間不知是在忙些什麽,除了上次來說姬若離的事情,季氏嫌少看見他的身影。


    她如今見了愛子,直接揮退了一眾請安的後宮女眷,拉著他說著體己的話。


    母子二人正說到開心的地方,季氏身邊的掌事宮女飛鳶從偏殿走了進來,衝季氏低語了幾句,她的神色不由的一變。


    姬若風趕緊問道,“母後,怎麽了?”


    “你皇兄病了,說是昨晚夜裏露重,受了些寒氣,之前在戰場上拉下的舊患犯了,差人給你父皇請罪,說是明兒的祭祖去不了了。”


    “那父皇是準了?”姬若風心中有些急切的看著季氏。


    “原是不準的,可他說舊疾犯了,勾了你父皇心中的那跟弦兒,變允了。”


    季氏一臉冷漠,話剛一落下,又是一聲歎息,“也不知道你皇兄是交了什麽好運氣,沒有克死天麟,還拜了天麟的太子太傅做師傅,那人可是九州聞名的大儒,你父皇都十分的敬重他。”


    “當年他會來之後,竟然還平了潼關把你救了迴來,這些年也是,不聲不響的占盡了名聲和好處。”


    季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快,她心中的情緒迅速的波及到身邊的姬若風,“我討厭的兒子如今倒是出息了,你說你也不必你皇兄差,怎麽就越混越迴去了呢?”


    姬若風承受著季氏的怒氣,餘光忍不住瞥向自己的身後,張晏可還沒走,他頓覺自己的麵上掛不住。


    張晏是季氏娘家的遠方表情,從小和季氏關係要好,她並不拿張晏當做外人,說起姬若風來,更加有些失了輕重。


    季氏不覺有問題,可張晏卻不瞎,這母子哪有隔夜仇,到了最後,所有的怨毒還不是發泄在他的身上?


    張晏上前一步,欠身道,“娘娘,太子殿下一直在謀劃,相信蓋過謹世子隻是時間的問題。”


    “說的倒是輕巧。”季氏冷笑,她衝著姬若風道,“你知不知道,前幾日李昭儀宮裏的丫鬟來跟我說什麽,她說你父皇當著那個賤人的麵兒,說這些年來有些虧待了姬若離,他竟然對那個賤種生出愧疚之意來!”


    姬若離生來不得父母的歡心,季氏更加避他如蛇蠍,他還不足月的時候,就將姬若離過繼給了她十分不討喜的表妹李昭儀。


    當年李昭儀得了個兒子,沒到年齡季氏就破例給她進了婕妤,後來麽因為姬若離的關係,連皇帝的麵兒都沒見到,就被冷落再旁。


    雖知道當年姬若離不但迴來,還立了天大的功德,就連她都要跟著誇他愛護幼弟。


    後宮素來是個母憑子貴的地方,當年礙著姬若離立下的功勞,皇上隻得升了她的位份,也不知是姬若離這些年得民心的原因,還是這賤人天生一個狐媚子,竟然一直升到了昭儀的位置,還協助她管理後宮事宜,儼然和升了妃位沒什麽兩樣。


    真是不知道同樣卑賤的那兩母子,近來究竟是交了什麽狗屎運!


    季氏胸中的火焰正盛,揮手間,已經將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


    茶是剛沏不久的新茶,茶水還有些溫燙,季氏的虎口處濺了些茶水,露出星星點點的粉色,同她手上異常鮮豔的鳳仙花染紅的甲蓋形成鮮明的對比。


    “母後!”


    姬若風心中一驚,從宮女手中奪過帕子,他彎腰輕輕的替她擦拭,季氏反手握住他的手,眼中帶著些慌亂,“若風,你不能輸,不能輸給那個賤種,你是母後的希望,可不能讓母後失望。”


    “母後放心,孩兒斷不能輸給姬若離那個煞星。”


    姬若風另一手握住季氏的手,“母後希不希望趕緊看到姬若離出錯的模樣?”


    “你這是什麽廢話,他最好早日被你父皇流放到哪裏去,我看著才不心煩。”


    一提到姬若離,季氏便是一臉嫌惡的模樣,她靜默一會兒,忽然笑道,“怎麽,我兒可是已經想到辦法了?”


    “母後可還記得,前幾日,孩兒讓父皇下旨讓皇兄務必參加祭祀的事情?”


    “如今你父皇心疼他,直接準了他的假,你還能說他抗旨不遵麽?”


    “母後,抗旨不遵算什麽,頂多就是讓他在世子府內麵壁思過罷了。”姬若風無甚興趣的搖頭,眼眸中滿是算計的精芒,“母後,若是祭祖的時候,沒有令牌進皇陵供奉會怎麽樣?”


    大夏祭祖與別處不同,為了表示子孫的虔誠之意,要將皇室成員中男子的令牌代替自己,放入皇陵中供奉七日,算是陪伴先祖。


    若是缺席,則失了誠心,令牌自然不允許放入皇陵,每每姬若離這個時候都有各種的理由不出席祭祖大典。


    姬若風總也以為這是巧合,卻不想幾日前讓他知曉了其中的真相。


    “沒有令牌進皇陵,可是衝撞了祖先的大罪,是要從皇室族譜中除名的。”季氏握著姬若風的手不由加了幾分的力道,“你確定那個賤種那天拿不出令牌?”


    “母妃,已經丟失的令牌,怎麽能找的迴來?”


    姬若風撤下了手,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頗有幾分得意之色。


    大夏天家祭祖,允許子孫不到,卻不允許人到了而令牌不到,一塊小小的令牌雖然丟了不會怎麽樣,也並不怎麽起眼,可真要是用對了地方,可是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季氏伸手接過令牌,她揚起手掌,令牌背麵開的花團錦簇的木槿花中,那其中包藏著的可不就是一個“離”字。


    她詫異的抬頭,“皇兒,那賤種的令牌怎麽在你手中?”


    “母後,這令牌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經丟了,這些年來,他何曾參加過祭祖?”


    姬若風如此一說,季氏這才驚覺,這幾年,姬若離確實每次一到祭祖的時候,總有各種不能到場的理由。


    他剛迴來的頭幾個年頭裏,倒是參加了祭祖,加上每次他發生的事情總是在情理之中,所以也難怪他們想不到他的令牌丟了。


    “皇兒,你確定這是那賤種的令牌?”


    季氏有些不確定,若真像姬若風說的那樣,姬若離丟了這令牌這麽長時間了,他不可能不找,她放在謹世子府的那些個眼線各個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一點風浪都沒有卷起來。


    “母妃放心,這令牌是一個天麟的商人的,前幾日我命人嚴查過路的商客,那商人怕麻煩,直接丟出了姬若離的令牌,人我已經讓張晏找到了,斷不會有假的,姬若離那賤種倒也沉得住氣,知道找不到令牌,索性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也是他運氣好,這麽多年竟然真讓他瞞騙過去了。”


    “張晏,是這樣麽?”季氏一手握著令牌,一麵衝張晏看去,似是在確認。


    “娘娘,確實如此。”張晏點頭,“臣下那日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那商人也是個做事不高調的人,一進城就鬧了些事兒,臣下很容易打聽到了她的落腳的酒樓,商人麽都是些怕麻煩的主兒,尤其我們大夏近來和天麟的關係也不是很好,臣下小小了嚇唬了她一番,她便將這令牌交給了臣下,臣下找過當年製作令牌的那位工匠,他也確定,這確實是謹世子的令牌。”


    “好,這賤種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季氏咬牙憤恨道,如今一想起李昭儀春風得意的模樣,她心中的火就沒辦法熄滅。


    “如此,就請母後好好跟父皇說道說道,可千萬讓皇兄別錯過了明日的祭祖。”


    “跟你父皇說有什麽用,你不也說抗旨不遵頂多就是麵壁思過麽,在厲害些,罰俸半年、一年?”


    她高高的揚起了自己畫的精致的彎彎細眉,她的眉骨本就較常人突出一些,如今眉毛再誇張的上揚,更加顯得怪異。


    姬若風聞言問道,“母妃可是有什麽高招?”


    “行了,你別問了,這事兒母後自有主意,定叫他非去不可。”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喚了身邊宮女重新沏了壺茶,衝姬若風擺了擺手,“母後乏了,你先迴去吧。”


    “兒臣靜候佳音。”


    “臣下告退。”


    季氏淡淡的看著姬若風主仆走出自己的視線,她抬了手,欣賞著甲蓋上漂亮的紅色,比上好的朱砂要豔一些,卻有著一樣正的紅。


    “飛鳶!”


    她淡漠的喚了一聲,飛鳶立刻從偏殿走近她的身側,欠身道,“娘娘。”


    “本宮記得今兒應該是那賤種進宮探望李猸子的日子。”


    “可不是麽,不過世子府那下人進宮向皇上請旨的時候,順道去了李昭儀的宮裏,給送了些民間小食,說是世子殿下日前買下的,但身子爽利,就不進宮了,怕把風邪在傳給李昭儀娘娘就不好了。”


    “民間小食?”季氏眯了眯眼,遂笑道,“也對,那些貧賤的民間玩意兒,也就那個狐媚子和小賤種喜歡,給了他們好的,怕也是吃不出個味兒來!”


    飛鳶站在一邊兒陪著笑,並不言語。


    季氏說的口幹了,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接著道,“那小賤種沒法子關心自己的養娘,本宮這親娘再不表示表示,旁人又該說我偏心了,你去把李猸子給本宮請來。”


    “是。”飛鳶頷首退了出去。


    “錦繡。”季氏想了想衝屋外喚了聲。


    錦繡是個十四五的小宮女,她昨兒才分到褚秀宮來,臉上滿是生澀,“娘娘。”


    季氏衝她溫和的笑了笑,“你去趟禦膳房,看看取些鳳梨製作的糕點來,李昭儀喜歡吃。”


    “娘娘,您對李昭儀真好,連她喜歡吃什麽都知道。”錦繡忍不住大膽道。


    “她是本宮的表妹,本宮當然知道。”季氏和善的又是一笑,“快去吧,不然要趕不及了。”


    季氏有一雙十分會騙人的眼睛,她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溫柔了不少,錦繡當下對她多了十分的好感,隻覺得皇後娘娘人又好又心善。


    “娘娘我立刻就去。”她麵上帶著笑歡快的跑了出去。


    “你慢些,別摔著!”


    她看著錦繡毛手毛腳的樣子,笑言提醒,錦繡已經跑遠了。


    “娘娘我馬上就迴來,不會趕不上的。”


    錦繡歡快的保證從殿外傳了進來,季氏麵上的笑容早已冷卻,她轉身迴了寢室,嫌惡的脫下剛才被自己弄髒的裙褂,重新選了件鳳穿牡丹的裙褂,又將頭上的釵環配飾和臉上的妝容換了一輪,覺得和自己的裙褂相稱了方才不緊不慢的迴了正殿。


    李昭儀早已經等候在側,見她出來,恭恭敬敬的迎了上去,“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呦,妹妹來了怎麽也沒有說一聲,本宮就不胡亂收拾了。”


    她驚怪的看了李昭儀一眼,卻並不喚她起身,反而不緊不慢的坐到了主座上。


    李昭儀曲著膝蓋道,“臣妾也是剛到,沒有等很久。”


    “嗯,我說也是,飛鳶這點心也是剛上,我隻換了件衣裳,應該也不是很久。”


    她說著,卻抬手打了個哈欠,“飛鳶啊,我乏了,先睡一會兒,你過小半個時辰喊我起身。”


    飛鳶瞥了一眼半曲膝蓋保持見禮模樣的李昭儀,默默的退到季氏的身後守著。


    季氏心安理得的閉上了眼眸,她沒有發話,李昭儀也不敢起身,隻僵硬的保持著自己的姿勢。


    屋內香氣嫋嫋,季氏說是小憩,可大半個時辰後,飛鳶見她沒有起,也不敢出言去擾了她的美夢。


    飛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昭儀,她的膝蓋和手臂都有些打顫,殿內四角都有冰塊消暑,並不十分的悶熱,甚至還有些涼爽,但李昭儀身上的紗裙卻已經透了一半,鬥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從她的額間滑向她纖細的脖子。


    飛鳶眨了眨眼,冷漠的別過臉不在看她。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季氏方才幽幽轉醒,她伸手摸了摸身邊的茶盞,“飛鳶,茶都涼了,再去沏兩盞熱茶來。”


    她錯開飛鳶的身子,看向大殿中央的李昭儀,汗水蒸騰了一臉,顯得整張臉都水靈靈的。


    李昭儀是典型的溫婉女子,她天生膚白而嬌弱,因為隱忍,她努力咬著唇,似乎在堅持,卻讓人生出了我見猶憐的模樣。


    季氏本想羞辱她,如今見了她這番模樣,心頭卻更加的憤懣,真不愧是個狐媚子,一臉的汗還能整出一副讓人心疼的而倔強的模樣,這女人天生就是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李昭儀當年進宮的時候,不過是養在宮中的十歲小娃,她瞞著皇帝把姬若離塞給她,皇帝自然不知道這麽個小丫頭。


    季氏本想讓她最討厭的兩個小鬼湊到一起,沒人管沒人顧的,就是死了也沒人知道,怎麽想到,這兩個人不但沒死,還一個長成了個天仙,一個就快取代了他兒子的位置!


    李昭儀如今才三十四的年歲,加上老天爺偏心,那一張笑臉就跟二十出頭的少婦一般,怎是她這個年近五旬的老婦可比的?


    男人都是貪鮮的主兒,年齡太小了不識趣,太大了味如嚼蠟,李昭儀這狐媚子就剛剛好,人是皇帝親自調教的,自然識趣,加上她這受了上天眷顧的容顏,最近可是風頭正盛,若不是姬若離,怕早就要爬到她的頭上了。


    季氏瞧著李昭儀的臉蛋,眼中充滿了怨毒,她故意裝作沒看她,將臉移向了別處。


    她瞥了眼殿外的方向,飛鳶正好端著茶盤進屋,她起身站了起來,在飛鳶靠近李昭儀身側時,她停了下來,一手端過滾燙的熱茶。


    “妹妹,你怎麽還站著,快起來。”她偽善的轉向李昭儀,她中指抵著茶蓋,拇指拖著茶碟,將茶擱到李昭儀還有些顫抖的手中,“來,喝口茶,前陣子皇上剛賞的,說是當季的新茶。”


    李昭儀保持著見禮的姿勢有一個多時辰,手已經有些僵硬,甚至無法自如的彎曲,季氏這一碗熱茶送上,她自然端不穩,右手下意識的撤開,季氏卻好似看準了時機似得,微微動了動手,滾燙的茶水對著她的手腕潑了下來,透過輕薄的紗裙,她的手上立刻紅了大片。


    “妹妹,你怎麽手抖了呢?”


    季氏不由分說的將另一盞茶擱到了李昭儀的手上,她故技重施,因為之前受了傷,這次李昭儀的右手傷的更加的嚴重了。


    “算了算了,看來妹妹你不喜歡我的茶啊。”季氏惋惜的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吩咐飛鳶收拾。


    李昭儀默默的伸出左手捂著自己的右手,她低頭咬牙道,“娘娘恕罪,是臣妾沒有接穩。”


    “算了算了,你別在意,今兒禦膳房出了心的點心,我讓人取了些來,我們姐倆一邊吃一邊兒說點體己的話。”


    季氏親昵的拉著李昭儀坐到一邊兒的榻上,取了塊細長的白色糕點遞給李昭儀,“這次手不抖了吧,可得拿穩了。”


    她笑的親昵,眼眸中的親近之意有些膩人,李昭儀點頭應下,在季氏和顏悅色的注視下,慢慢將糕點塞進了口中。


    鳳梨的甜酸立刻充滿了口腔,她心中一驚,麵上卻依舊保持著笑容。


    季氏看著她將糕點吃了下去,看了看她一驚有些浮腫的手腕,簡單說了兩句話,便大發了李昭儀離開。


    解意在殿外等的著急,見李昭儀出來,她趕緊迎了想去,待離開了褚秀宮的範圍,方才擔心道,“娘娘,皇後娘娘沒把您怎麽樣吧?”


    解意眼尖的瞥見她手腕處的紅腫,緊張的抓了起來,“娘娘,你這手,是皇後娘娘……”


    “解意。”她虛著聲喝斷解意,“等一下不管我出了什麽事兒,不準告訴阿離,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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