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他媽打得過你啊!使者在心底咆哮! 他明白這一趟算是白來了,迴去說不定還得被國王罵一頓,一時間氣頭上來,連大主教都不顧了,憤怒地摔出軍帳。 大主教臨走前也深深看了西爾維婭一眼,說:“你會後悔的。” 西爾維婭目視他們離開,閉上眼揉了揉額角,測過身,將額頭輕輕靠在伯爵夫人的肩膀,冰涼堅硬的盔甲咯得額頭一片生疼,她卻一點不在意:“我很想撐下去守住這片雪原,但我們真的能撐住嗎……” 她聲音放得非常輕,像是怕被人聽見字裏行間的脆弱。 這時,她身後的簾布陰影處突然傳來一聲輕笑,西爾維婭額頭還靠在姐姐肩膀上,右手如閃電一般抽出伯爵夫人腰間佩劍,頭也不迴地往後一甩! 閃爍著寒光的利劍準確地沒入簾布的陰影中,卻沒有刺到任何人體,陰影在利劍的戳刺下,竟然像水潭一樣泛起一陣陣漣漪,一隻手從陰影中伸了出來,倒提著剛才甩過來的劍。 唐慢慢從陰影中完全走出,一手提劍,一手悠悠搓動一支漆黑鴉羽。 他嘴角掛著一抹不正經的笑,卻很認真地說:“一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有限的,將軍或許可以嚐試著依靠一下別人。” 他想起了往事,垂眸挑起唇角:“相信我,那種感覺挺不錯的。” 西爾維婭迴過身,警惕打量他:“你是誰。” 唐收斂笑容,正色道:“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名叫唐,是尼德霍格雇傭兵團首席雇傭兵,代號為【黑豹】。西爾維婭將軍,您願意雇傭我們兵團麽?” 他右手按著胸膛彎下腰,抬起臉直視西爾維婭:“請您放心,為了這一場戰役,我們兵團也做了三年的準備。” 伯爵夫人走到唐身邊,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自己的劍,她側過臉,對西爾維婭一笑:“就接受他們吧,他們是紀遲留給我們的一張底牌。” 西爾維婭注視著姐姐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頭答應了。 在她答應之後,唐手中漆黑的鴉羽化作一抹灰燼——黑鴉在營地中送給紀遲的雇傭兵團信物,終於在三年後實現了它的承諾。 唐注意到西爾維婭仍然憂心忡忡的表情,朝她安撫地笑了笑:“放心吧,吉祥物一直在保護著我們呢。” *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隻要是眼神足夠好的人,都能察覺到月亮被血霧侵蝕得越來越嚴重了。 終於,在一個寧靜的午後,血月淩空,淒嘯四起——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雪狼穀,它就夾在獸神峰和另一座小雪峰的中間,雪狼族人們一抬眼就能看到獸神峰上的動靜。 獸神峰崩了,更準確的說,獸神峰像是活了過來,每一寸雪地都在抖動,不斷有狂暴之獸從內鑽出。 整座山峰如同被熱水澆灌的巨大的蟻巢,螞蟻般的狂獸蜂擁而出。 比起族人們的驚慌失措,老族長的表情很平靜,他拄著拐杖,默聲仰望頭頂的浪潮澎湃。 “族長。”阿奇在紛亂的人群中找到了老族長,四肢健全的他看起來又強大了很多,露出的手臂腳踝虯結有力,“我們需要出去阻止狂獸嗎?這麽多數量,雪原一定很危險。” 老族長沉默了很久,久到阿奇差點以為他睡著了:“不,不要出去。你們隻要……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這是紀遲去峰頂之前,對老族長說的話。 阿奇聽到了“你們”兩個字,明顯地皺了皺眉,又不確定老族長的意思,他剛要說些什麽,就聽見身後傳來喧嘩聲。 “你要幹什麽!雷澤,快迴來!”娜塔莎擋在雷澤麵前,慌張地看著他,“現在獸神峰上全是狂獸,你要去送死嗎?!” 雷澤唿吸粗重,看著他的母親,紅著眼說:“我要去找紀遲,這種情況他一個人活不下來的……母親,我必須去找他,如果當初沒有紀遲,我早在五年前就死了,而且還會死得很難看。” 娜塔莎眼角微微抽動一下,相聚的這些年,雷澤有一點一滴透露出自己的遭遇,娜塔莎和雷徹爾知道真相的時候,差點沒有瘋掉。 所以,他們雖然真心實意地在感謝那個少年,卻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失而複得的孩子再次走向死亡。 娜塔莎抿著唇,絕不讓步。 “好啦孩子,迴去吧。”老族長走了過去,拍拍雷澤的肩膀,“你之前說得沒錯,這一切不能讓幾個小孩子來解決……害怕的時候,就交給大人們吧。” 老族長滿是皺紋的手抬起,化作掌刀,使出巧勁劈在雷澤後脖頸。雷澤倒下去的時候還有意識,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族長,抬手努力掙紮著,視野卻越來越模糊。 在視覺和聽覺完全虛化之前,他看到老族長解下脖子上的一條皮繩,繩子上綁了兩枚泛黃的狼牙。 老族長將狼牙項鏈放在雷澤掌心,輕聲對他說:“等到一切都結束了,能幫我將它們帶出要塞之外嗎?如果可以的話,請將其中一枚埋到森林,另一枚放入大海……” 他歎息一聲,眼中滿是向往:“我也想看看啊,那滿是綠色,和滿是藍色的世界。” 老族長拄著拐杖,和一頭蒼老矍鑠的雪狼相伴著,緩緩走出雪狼穀,前去挽留他的族人們都被他打暈在地,漸漸的,沒有族人再攔他了。 族人們默默望著他佝僂的背影,為他輕輕哼起了雪狼族流傳多年的歌謠—— “浪潮洶湧中的狼騎士啊,他一劍冰封,一劍披靡……” * 最後的潮汐來臨之時,駐守在要塞前的遠征軍們並沒有感到恐懼。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真的落下後,他們心裏竟詭異地感到一陣輕鬆—— 終於來了。 不計其數的狂暴之獸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很快就來到了要塞之下,它們繼續前進的步伐被冰牆擋住,但這隻是一時的,隨著要塞下的狂獸越聚越多,不少狂獸已經從上方躍了出來。 而且這一次,不但是狂獸的數量變多了,狂獸的類型也變多了,在洶湧的潮汐中,竟然還出現了飛行狂獸,這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不過,遠征軍對此也早有做準備,一支負責空中斬殺的飛行獸人率先飛起,寬大的羽翼讓他們可以平穩地進行閃避攻擊。 他們在空中揮舞著長刀利劍,和密密麻麻的鳥獸瘋狂對撞著。 一個戰士用力戳出一劍,刺進鳥獸拳頭大小的眼睛,和邊上的同伴抱怨道:“什麽時候飛行隊也能配備一些魔法師啊……這麽多狂獸,一個魔法扔過去全炸了多舒服啊!” 另一個戰士適時飛到他旁邊,掄起戰斧將鳥獸的腦袋一斧子劈開,撇嘴:“別做夢了,下麵那些盾兵騎兵都沒配備魔法師,哪裏輪得到我們——” 話音剛落,轟!一堵火牆將鳥獸前行的路線完全封鎖,鳥獸們躲閃不及撞在上麵,淒慘地嘶鳴出聲,焦黑的羽毛和屍體紛紛揚揚從半空中落下! 這還沒結束,一彎橫向劈出去的風刃正好作用在火牆中間,本就盛大的火勢被風擴散出去,將半空燃燒成一片火海! 戰士們驚呆了,怔怔轉過頭去,隻見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穿著一身奇怪的套裝,懸停在半空中,向他們熱情地打了個招唿! “嘿!兄弟!你們好呀!”其中一個壯漢憨憨一笑,頭頂還露出一對黑乎乎的熊耳朵。 見士兵們三觀俱毀的模樣,壯漢好心解釋道:“我們是雇傭兵團的雇傭兵,其實我們也是戰士啦,魔法是從這件套裝裏麵施展出來的。”他拍了拍胸口一枚複雜的裝置。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士兵們還是瞪大了眼睛:“還有這樣的套裝?” “你們多久沒有離開要塞了呀?這套裝在大陸名氣可大了,是聖特裏帝國一位東方器械師煉製出來的,原品還是個傳說品質的器械呢!” “啊……外麵變化這麽大了嗎?等一切結束了,我也去聖特裏看看吧。” “嗯!那裏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有時間一定要好好逛逛呀!” 他們的閑聊時間到此結束,在火海散去之後,鋪天蓋地的鳥獸再次襲來。 空中的戰場暫時還能支撐得住,但地麵上的就殘酷多了。 一頭狂獸一爪撓在盾兵身前,堅硬厚重的鋼盾像紙一樣被輕飄飄撕開,盾兵恐懼地睜大了眼,毫無反抗之力地等來死亡來臨—— “劍舞之炎!”耀眼的火光紛亂而至,在空中舞出一道道迤邐的軌跡,然而,絢麗的火花下,卻隱藏著一柄寬大的劍,無情落在盾兵身前的狂獸身上,將它瞬間斬成無數焦黑碎末! 火光還在大劍上燃燒,布蘭登麵無表情地看了地上的盾兵一眼,沒有扶起他,而是繼續提劍在狂獸間戰鬥。 盾兵望了眼他挺拔的背影,大喘氣喊了句謝謝。 “嘿!你!傻愣著幹嘛?快上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一個兔耳朵少年趴在一輛雪橇車上,朝盾兵伸出手,“快!我還得去救下一個人呢!” 盾兵怔愣著將手伸過去,被拉到了寬敞的車板上,雪橇車裏麵比外麵看起來寬敞得多,此時聚集了挺多人——幾個傷患,一個兔耳朵少年,一位長胡子老頭兒,還有一位全身罩著黑袍的女子。 兔耳朵少年拉起他後,甩了甩韁繩:“小鹿!繼續往前走!” 拉著雪橇的馴鹿魔獸全身也披著盔甲,它邁開長腿,悶頭往前跑。 “黑羊爺爺,您之前說雪橇車的攻擊鍵在哪裏?”兔耳少年一手握著韁繩,一手在車上翻找著,撓了撓耳朵問老頭兒。 老頭兒哼哼一笑,拈著胡子指了指雪橇車前方車壁上的一個小按鈕:“你按一下那個試試。” 西拉湊過去,將信將疑地戳了一下。 “轟——”大量土元素瘋狂湧出,在平坦雪地上犁出一道道深刻的溝壑,站在溝壑上的狂獸腿腳被翻飛的石塊碾碎,重重倒在了地上! 不過土元素作用的範圍太廣了,不僅僅是狂獸,連部分戰士都遭了殃,踉蹌著摔倒扭傷。 黑羊老頭兒的笑意僵在臉上,胡子一下子扯斷了好幾根,他迴過神,膽戰心驚地抬眼看麵前的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冷笑一聲,手中扣著幾枚藥丸,趁雪橇車飛馳過去的瞬間,甩手扔進受傷戰士們的嘴裏。 黑貓甩完藥劑,跺了跺腳底的陰影,問道:“喂,我可是從維斯海域千裏迢迢迴來的,你說好了要帶我看的絕望之龍的,龍呢?它在哪裏?” 唐從她附近的陰影處探出身,他剛刺殺完一片狂獸,唿吸都還沒平穩下來,他從黑貓手中拿過一枚恢複藥丸吞了下去,閑適道:“等著吧,他會來的。” “他?”黑貓狐疑地瞅了唐一眼,嘀咕道,“口誤麽?不應該是‘它’麽?” 唐笑笑不說話,轉身又投進戰場。 很快,要塞附近狂獸的數量少了許多,眼見就要被消滅光了。但西爾維婭並沒放下心來,她越來越不安了。 “將軍!士兵們的死亡人數不多,但他們都很疲憊了,不少人還受了很嚴重的傷。”來匯報的將領臉色難看,“而且,他們的裝備都被狂獸嚴重損壞,再這樣下去支撐不了多久了……” 西爾維婭麵色如霜,她唇角抿成一道鋒利的直線,冷聲說:“我知道了。” “將軍!不好了!狂獸們都聚集在要塞之下攻擊,寒冰要塞——要塌了!”有士兵踉蹌著跑過來,撕扯著嗓音吼道。 西爾維婭聞言,猝然抬起眼! 哢嚓—— 隨著碎裂的脆響繚繞在雪峰腳下,多年佇立在風雪中的寒冰要塞被一道道龜裂紋路爬滿,遠征軍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怔怔地望向陪伴了他們大半生的要塞之牆。 可怕的白色裂紋一直蔓延出去,終於到了一個臨界點。 寒冰要塞塌了。 堅守百年的第一道防線就這樣被摧毀了,像是凝望多年的信仰一朝分崩離析,遠征軍們一時間被難以言喻的悲哀籠罩,甚至舉不起手中的武器。 沒有了要塞阻擋,狂獸們排山倒海碾壓而來,如同一場毀天滅地席卷雪原的海嘯,令人心生絕望。 “那是什麽啊……”前線士兵看到了雪峰深處翱翔而來的一片漆黑巨影,聲音幾乎染上了哭腔,“是狂暴的巨龍麽?這種生物怎麽打得過啊……” 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越來越近了,巨龍猙獰的相貌愈發清晰,相隔數十裏都能感受到它身上散發的威壓。 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驚唿:“看它的眼睛!那不是狂獸!” 黑貓從雪橇車上一躍而出,目光閃爍著癡望黑龍寬大的龍翼:“是絕望之龍——尼德霍格啊……” “還有下麵!快看黑龍的下麵!那是什麽!” 白色的獸影如同一陣席卷的風雪,在狂獸上方疾馳著,統治冰雪的北地狼王舒展四肢,朝無盡雪原奔跑而來。 它很快就超越了最前方的狂獸,停在獸潮麵前,仰頭對血月嗥叫—— 獸神殘留在狼王體內的力量隨著無形聲波輻射出去,讓狂獸們的步伐減慢一瞬! 黑龍趁著這個空隙飛越整片獸潮,在滑翔至最低點時,一個秀頎身影從龍背上一躍而下,半跪著麵朝咆哮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