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知道,想要奮力爬到高處,體麵是最沒用的東西。  “體麵是最沒用的東西。”身旁一直安安靜靜的凱瑟琳突然柔聲說道,“隻要最後站在了巔峰,就能讓所有人忘記當初的狼狽。”  路易斯被說道心中所想,不由得側頭看了妹妹一眼。  他這個妹妹不是王後所生,是國王和王宮中一個平民侍女的孩子。  那個平民侍女非常聰明,不僅不動聲色地引誘了國王,還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一位萬人之上的公主,甚至在王後想要謀害她時,被她設計反倒丟失了性命。  可惜最後不幸被國王發現了蛛絲馬跡,國王並沒有下令殺了她,而是將她關在一個陰暗潮濕的牢房中。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樣聰明隱忍的女子,沒隔幾天就在牢房裏自殺身亡。  路易斯想得有些遠,他並不怨恨凱瑟琳,也做不到多麽關愛她。  他們並不熟悉,但路易斯莫名覺得現在的凱瑟琳有些不對勁,一絲絲不安在撩撥著戰士敏銳的神經。  “哈哈哈看!那些隊伍怎麽跟要打起來了一樣!”周圍爆發出的笑聲打斷了路易斯的思路,他轉頭望去,發現了熟悉的人影。  “你到底做好了沒有!就按照形狀把液態金屬裁剪下來而已!你這麽謹慎是在紡織嫁衣嗎!”巴德受不了林頓磨磨唧唧的樣子,一邊使勁錘著包裹軀體的護甲,一邊大聲罵。  林頓頭也不抬的和他對嗆:“別打擾我!要是剪歪了這套衣服就隻能給你穿了!哪個評委能看得上啊!”  巴德被嗆得瞪圓了眼睛,敲打的力氣更大了,像是要把林頓抓過來猛錘,他無意掃了眼旁邊,更怒了:“紀遲!你是來這裏喝下午茶的嗎!冶煉爐上那是什麽!”  紀遲放了個坩堝一樣的陶罐在冶煉爐上,爐子外逸出的高溫讓裏頭的水咕嚕嚕沸騰起來,他趁熱加進去幾朵清涼花,一股涼絲絲的甜味迅速蔓延開來。  紀遲雕刻著手中的轉化裝置,不時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掃了他一眼:“老師家長沒有叮囑你嗎?考試中也要適當攝入水分,有助於保持清醒……唉,沒經曆過應試教育的人就不要多嘴了,來,喝杯涼茶降降火。”  巴德被他們氣到口幹舌燥,果真抓起茶杯猛灌一氣,不過還真的舒服了不少,心態也平和了許多。  他此時沒有注意到的是,上百個冶煉爐在夏天燃起,競技場早就變成一個更為巨大的冶煉爐,將所有人的耐心焦灼在其中。  不隻是巴德,許多參賽者都不由得焦躁起來,一點意外,一聲喝令,一個蹙眉,都是引爆情緒的導火線。  這種情緒甚至傳染到了看台上,引起一陣巨大的騷亂,最後還是國王下令讓侍衛鎮壓了下來。  拋開時不時的嗆聲鬥嘴,紀遲他們還是配合得很好的,林頓在套裝上繪製滿了深深淺淺的魔紋,巴德負責加上護甲防禦,紀遲比較熟悉轉化,他一直在使用魔力感受著,保證不同的元素能在轉化器中自由奔騰變化。  克洛伊坐在一旁托著腮,無聊地等著他們做完。  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很多參賽隊伍已經完成了煉製,他們現在還不能離開,就站在原地大聲說笑著,企圖搞崩其他隊伍的心態。  紀遲附近的一支隊伍就開始嘲笑起終於走到工作台前的克洛伊。  “那個女孩兒真的有參與煉製啊?我還以為她就是個用來看的花瓶哈哈!”  “可不是!你看她的手法,太直接了吧!都不需要感應材料的氣息麽?這樣怎麽可能——”  等克洛伊的雙手動起來,他們全呆滯住了。  為了讓魔力能貫穿整個套裝,套裝內埋藏有成千上萬運輸魔力的晶線,它們比現代電路圖複雜無數倍,不過串聯並聯等原理幾乎是一致的。  克洛伊不需要糾結那些以人名打頭的定律,她隻要知道大致的方向,就能自己推導出整個電流學。  她的雙手很穩也很快,細白的指頭纏繞著細如發絲的雪白晶線,將它們飛速埋進還未凝固的液態金屬間。  她的手已經移動出了殘影,沒有一雙肉眼能看清她的動作,也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些什麽,隻知道這個一臉淡然的貌美女孩兒的操作,在場沒有一個器械師能夠模仿。  紀遲捧著茶悠悠喝了一口,感歎:“機械工業化果然是解放勞動力的福音呐……”  克洛伊一次停頓都沒有,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將最後一枚晶線安在轉換裝置上。  完成的一刹那,套裝上紫光亮起,那是史詩裝備獨有的特效。  巴德見到光芒,知道這是成功了,他欣慰地歎了口氣,眼眸中倒映著瀲灩的紫色,其中還夾雜著些許淚光。  林頓怔怔地撫摸著它,巨大的興奮讓他的身體淺淺戰栗起來,眼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還有隱藏得很深的狠絕。  然而眼前炫目的紫光還未褪去,不遠處接連亮起了兩道紫光——  三件史詩裝備閃爍在場地間,像是夜空中最醒目的星芒。第94章   三件史詩裝備!這在曆屆競賽中也是極少能看到的盛景了。  雖說能來參加競賽的都是大陸最頂尖的那一撥兒器械師,但就算是聖器械師,也不能保證每次都能煉製出【史詩】器械。  畢竟就算是在遊戲中,煉製器械都有成功率的存在,現實更不用說了,一點小小的失誤都將導致珍貴的材料報廢一空。  看台上已然喧嘩起來,前排的貴族老爺夫人們早已忍不住站起身,頭上扡插著華麗羽毛的帽子擠擠挨挨地給競技場增添一抹色彩。  他們目光灼灼地盯著三盞紫光,眼中的垂涎濃鬱得幾乎淌出。  “今年真是豐收的一年啊,不是嗎?”評審台上,一位帶著寬沿禮帽,身著金色長裙的夫人吸了口手中長長的煙鬥,眯著眼吐出繚繞的煙霧,“三份大餐,想必公爵您一人也吃不下吧?總該讓一點給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吧?”  離她不遠處的公爵拈著胡子笑了笑:“聽起來我很過分一樣,侯爵夫人,我還是很遵守禮儀的,隻對自己感興趣的甜點出手呢。”  他目光很平靜的在三支隊伍間流連了一遍。  【史詩】品質的噱頭聽起來唬人,但在場的評委和貴族們也不是傻子,他們更注重的是器械本身的效果。很多時候,實用的低品質器械,往往會比華而不實的高品質器械更受歡迎。  威廉用剩餘的時間將自己臉上的碳灰打理幹淨,衣服上的實在清理不了,便也不管了,他現在所有的心神都在其餘兩處耀眼紫光上。  他臉色從紀遲那處紫光亮起時就很不好看,他想不通他們是怎麽改掉設計圖的,竟然還能將它成功做出來,甚至還是那樣高的品質!  紀遲也就算了,另外一隊是怎麽迴事?聽都沒聽說過的器械師,怎麽突然就煉成史詩裝備了?!  “殿下您在憂心什麽?”威廉邊上的矮人器械師饒有興致地欣賞威廉變來變去的臉色,溫和問道,“您對我們的傑作如此沒有信心麽?”  威廉迴過神,迴頭望了眼工作台,眼角先是狠狠一抽,緊繃的身體卻漸漸放鬆下來了,他艱難地笑了笑:“當然不是……我們煉製的傑作,將能引領帝國突破困境!不過……在第三次選拔的時候,或許能讓我來設計它的外觀麽?”  年輕矮人收起笑容,不解地迴頭看了一眼:“外觀還需要改麽?這不是挺好看的?”  威廉嘴角僵硬:什麽?!是你瞎了還是我聾了?這麽個鬼東西能叫挺好看?!  年輕矮人似乎明白了什麽,一眼又一眼地朝競技場南側看去,皺了皺眉頭,輕聲嘀咕:“難不成那樣才能算好看?切,一點個性都沒有,凡人就是不懂藝術……”  為了完成套裝組裝的最後一步,克洛伊在兩個小時內消耗的能量比過去兩個月還多,她磨磨蹭蹭來到工作台前,趁沒人注意,在多餘的材料堆中摸出一塊半個拳頭大的魔晶,飛快地塞進嘴裏,麵無表情地鼓著一邊臉頰。  林頓見結束鍾聲還沒響起,閑著也是閑著,索性收拾起雜亂的台子,很快他就咦了一聲:“怎麽少了一塊魔晶?應該還剩下五塊的……”  他四處翻找著,還彎下腰趴在地上搜尋。  眼看就要搜尋到克洛伊附近,紀遲和巴德同時注意到,也同時出了聲:“被我收起來了。”  兩人沉默一下,又同時道:“哦,被他收起來了。”  林頓抬起腦袋,狐疑地看了他們兩眼,也沒追問下去,就在嘴裏嘟噥著奇奇怪怪。  克洛伊在他身後,咕咚一聲,咽下最後一口魔晶碎末,滿足地歎口氣,黯淡的眼神頓時亮了不少。  “鐺鐺鐺——”結束的鍾聲終於響起,靜止魔法陣的光芒閃爍一下,所有器械師都被定在原地,無法繼續多餘的動作。  紀遲對這種法陣免疫,但也沒有亂動,隻是斜靠在桌邊,等著穿著統一製服的學徒們將工作台上的器械小心裝在魔法盒中捧走。  第二次選拔的審判即將開始,解除了禁止狀態的器械師們還站在競技台上,緊張兮兮地望著上方評審台。  評審台是一座漂浮在競技場前的梯形台子,印著金色紋路的猩紅地毯鋪滿了整張台麵,四十九位端莊體麵的器械師端坐其上,其中有聞名大陸的器械大師,也有位高權重的貴族。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將從漂浮上來的魔法盒中,挑選出十個最為優秀的作品,作為第三次選拔的優秀賽馬。  一個個魔法盒從評審台前快速飛過,閃爍著各色光芒,它們大多是象征【精良】品質的藍光,也有部分【優秀】品質的綠光,對於這部分稱得上“劣質”的器械,評審們連效果都不看,就迅速地將它們劃走,毫不猶豫地淘汰掉。  就在競技場上響起了不知多少次可惜的哀歎聲後,一個散發著紫光的盒子在評審們麵前慢慢開啟。  台上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唿吸,灼熱的眼神都釘在棕褐色的杉木魔法盒上。  一個一人高的銀色十字刑架從魔法盒中漸漸浮出,呈現在評審器械師的眼前。  侯爵夫人優雅地扶了扶頭頂的寬沿禮帽,好奇地打量著光亮聖潔的銀色刑架:“這是哪幾位大師的作品?可否為我們講解一下?”  “侯爵夫人,當然可以!”與紀遲遙遙相對的競技場角落,幾個不起眼的器械師抬頭走出,高聲迴答道,語氣中帶著幾分興奮激昂。  評審台上傳來器械師們善意的笑聲,顯然很理解他們此時激動的心情,侯爵夫人也笑了笑,猩紅的嘴唇將整齊的牙齒稱得更加雪白。  “這件器械叫做【審判刑架】,它可以算是一件武器,也能算是一件刑具。”  “哦?”侯爵夫人身體微微前傾,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它有什麽刑罰效果麽?”  參賽者咧嘴一笑,高亢說道:“它能夠根據主人的意願,追蹤有罪之人,十字架將從罪人的脖頸處,豎著穿透過她的身體……”  “被處以這樣刑罰的罪人,往往要在極痛之中掙紮上幾天,才能洗淨自己的罪孽呢。”參賽者目光直直盯著侯爵夫人,帶著一股令人戰栗的寒意。  這樣的刑具太過殘忍,除了一些以折磨平民奴隸為常的貴族,其餘人皆不由得寒毛一豎,感同身受地抬手觸碰上自己的脖頸。  巴德聽著眉頭皺得死緊,低罵一聲:“荒唐!”  紀遲目光微沉,他緩緩站直了身體,沒有繼續看向評審台,而是不動聲色的在看台上搜尋著。  “嗬嗬嗬!真是有趣!”侯爵夫人突然掩唇輕笑了起來,她雙目癡迷地流連在銀色十字架上,“有罪之人,確實需要得到震懾和懲罰呢,我很喜歡!”  她說著,毫不猶豫地用鮮紅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點滿了七顆星,這是評審中最高的評分標準。  在她打完分之後,其餘的評審們也陸陸續續落下了筆,他們有些對這樣的刑具很是抵觸,但由於是難得一見的【史詩】品質,追蹤的攻擊方式也很實用,便也猶豫著給了個高分。  煉製刑架的器械師們像是沒看到評審們糾結的表情,一臉滿足地看著十字刑架,像是在展望美好的未來。  “嗤——”競技場中心的威廉不屑地輕笑一聲,“我還以為會有多厲害呢,就這樣?這也太沒用了吧?”  他身邊的年輕矮人不知何時已經斂去了溫溫和和的笑意,他鼻尖動了動,輕歎著搖頭:“反抗、血腥、殘暴……人類果然離開不了這些東西啊……”  第一次出現的【史詩】器械在台上停留了格外久,當它乘在魔法盒中慢悠悠飛下去之後,所有人已經確定它一定會出現在第三次的選拔之上。  下個【史詩】盒子沒過多久就出現了,紫光逸出的一刹那,整個競技場都是嗡嗡的討論聲響,看客們都在猜測這次器械的屬性。  很快,一個略扭曲的人形從盒子中飄出,將離得近的評委們嚇得不輕。  “謔!什麽東西!”最前方的老邁器械大師差點將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撫著胸膛一臉驚疑不定。  那是一個醜到極致的人偶,大大的腦袋上,零件七零八落地組成詭異的五官,四肢纖細瘦弱,晃晃蕩蕩地垂在畸形的身體兩側,它還沒穿上合身的衣服,就這樣裸露著尖銳變形的身體,揚著一抹扭曲的笑意看向前方。  紀遲從看台上收迴眼神,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他目光無意間落在評審台的人偶身上,愣了一下,猛地扭頭看向威廉隊伍的方向。  他看過去的時間很剛好,正好碰上年輕矮人轉過頭的時候。  年輕矮人對評審們的反應很不愉快,本來想迴頭觀察一下其他人的表情,沒想到一眼就對上了個特別的小家夥。  黑發黑眼,在這裏很難找到呢。  矮人挑了挑眉,正要對他一笑,卻突然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臉色倏然一變,定定地和他對望著。  巴德嘀咕了一聲今年都是什麽陰間玩意兒,這是他和紀遲新學來的詞,想到這裏,便很想和紀遲吐槽一下究竟有多陰間,借著就發現他正直勾勾盯著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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