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很少有長得這麽好看的,手指修長膚色偏白,手掌向上的動作把幹淨的掌紋暴漏在薑恬眼前,淡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讓人想起早春流動在未融白雪裏的清河。


    手是好手,人是壞蛋。


    薑恬瞥著男人的笑臉,拍開這隻漂亮的手,自己站起來,甩著一頭長髮繞開他往樓下走。


    沒走兩步,身後的人追上來:「你剛才說的那個是什麽意思?向日葵?」


    薑恬剛才那一下摔得不輕,有機會報復迴去肯定是不會手軟的,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心裏那點小壞水蠢蠢欲動,也學著房東先生那樣突然剎車,轉身。


    沒想到房東先生一邊疑惑著一邊還低頭打量樓梯扶手上的,根本就沒躲她,於是薑恬這麽一轉身,兩人的腦袋「咚」的一聲撞上了。


    偷雞不成,米撒了一大把。


    魏醇被撞得頭往後一仰,撫著額角倒抽冷氣,「嘶」了一聲,空氣裏超標的迷迭香味道直往鼻畔鑽,讓他突然有點不舒服。


    人的大腦非常有意思,捕捉到相似的場景,相似的人,哪怕相似的天氣或者氣味,都能像是穿梭過一條時空隧道,把人帶到迴憶裏去。


    「阿醇,關於樓梯的設計你有什麽想法嗎?」


    「有啊,搞個電梯吧,省力。」


    「兩層做什麽電梯,你正經點。」


    「那沒有了,你隨便吧。」


    當年的對話不經意間浮現在腦海裏,魏醇就這麽愣著神,突然有點反應不過來麵前的人是誰。


    手卻先腦子一步、自然而然地伸出去碰了下薑恬的額頭,用自己都沒意料到的溫柔,輕聲問:「沒事吧?疼不疼?」


    薑恬被這人突然的溫柔驚得迅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撲棱了兩下胳膊,像是被拎起來的雞仔一樣。


    剛才那點犯壞未遂的鬱悶一掃而空,大腦空白,差點從層層樓梯上滾下去,晃了幾下才堪堪扶住樓梯扶手,頗為尷尬地說:「……沒事。」


    薑恬的話驚醒了魏醇,他指尖一蜷,收迴手指,覺得自己這種動作唐突了人家姑娘,彬彬有禮地道歉:「抱歉。」


    隻不過這種彬彬有禮從來都是魏醇擅長的,更像是跟另一個人朝夕相處被潛移默化的。


    魏醇說完這兩個字,沉默下來。


    但是薑恬哪知道麵前的男人心思到底是什麽樣,她整個人都被房東白蓮婊般的氣質驚呆了。


    剛才她停下轉身那一下,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反應過來是在打擊報復吧?


    雖說稍稍有點小失敗,把自己也搭進去了,人家沒摔著她倒是磕得頭挺疼。


    可…這位哥居然完全不計前嫌?


    大包大攬地把責任都放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溫溫柔柔地說了聲抱歉?


    薑恬那點小壞水翻騰不起來了,還有點隱約的內疚,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把之前的問題翻出來迴答了一下,打破尷尬的沉默:「不是向日葵,是天竺葵。」


    她指著其中一團一團的雕花,蹲在樓梯上:「後麵配的是薄荷葉。」


    說完薑恬抬頭看了自己房東一眼,這個自下向上的角度能看見他線條緊緻的下巴,她說:「哎,你叫什麽啊?」


    「叫哥哥。」男人那點「溫婉」消失殆盡,頑劣地笑道,「房東哥哥也行。」


    薑恬真是第一次見到臉皮這麽厚的人,費了挺大勁兒才忍住沒口吐芬芳,自覺善解人意地換了個話題:「其實這個雕花不是你設計的吧?」


    「啊,不是。」男人不知道想到什麽,眼裏閃過一點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揚,「一個事兒特多特龜毛的人弄的,好像是親自畫的吧。」


    薑恬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自己聞到了愛情的酸臭味,她看了房東一眼,突然靈光閃現。


    她可以不談戀愛,但聽別人講講愛情也是好的啊!


    萬一有靈感呢。


    這招其實薑恬剛迴國的時候就試過了,以蘇晚舟為首的一群人聚集在ob的vip包房裏,厚重的隔音門阻絕了一樓那些在頻閃燈下亂舞蹦迪的dj和人群,安安靜靜地在樓上討論啥是愛情。


    薑恬生得不是時候,跟她一塊長大的鄰居發小全是男孩,現在小男孩們長成了一群大老爺們兒。


    一開始都不好意思開口,酒過三巡就放開了,喝得口齒不清仍身殘誌堅地給薑恬講述他們動人心魄的愛情。


    薑恬當時被荼毒了一腦袋渣男愛情觀,這群人裏屬蘇晚舟經歷得多,跟個蜈蚣精似的劈腿都能劈出一套梁山好漢108將。


    最後蘇晚舟抱著馬桶吐得不醒人事,薑恬眼睜睜看著他接了個備註「紅紅寶貝」的電話,開口叫出來的卻是「樂樂」,掛了電話還不忘囑咐兄弟們,「今晚送我去琪琪那兒啊。」


    這件事導致薑恬有那麽幾天相當痛苦,一坐在桌前準備調香,腦海裏都是渣男味和夜店廁所的薰香味。


    跟路易斯想要的那種「甜甜甜的愛情」差之千裏。


    現在遇上個疑似深情的帥哥,薑恬那點好奇心蠢蠢欲動。


    她的指尖在雕花上一串凸起的薰衣草紋上慢慢遊走,眼珠轉了轉,嘴甜道:「房東哥哥,設計這個雕花的人,是不是你的愛人啊?」


    男人似乎愣了愣,不知道是被她那句「哥哥」叫愣的,還是「滾燙的愛情往事」突然被揭穿才驚愣的。


    他那雙眼睛要笑不笑地盯著薑恬,半晌終於彎了彎唇角,吊兒郎當地說:「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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