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前的觀眾明知道任逸飛看不見,但這會兒他們還是很熱情地迴應。  “因為物傷其類吧?”  “因為死狀太恐怖?”  “因為有所聯想?”  “因為身體本能。”任逸飛一邊靠近屍體一邊說。  “進化機製在提醒我們,這裏有一個同類的屍體,他死於非命,而我們站在同樣的地方,也有可能死於一樣的原因。是我們的身體在提醒我們,小心,這裏存在可以殺死你的東西。”  說到這裏,任逸飛打了個哆嗦:“如果這不是遊戲,我是絕對不會一個人待在這裏的。誰知道那個……什麽,他還在不在,對吧?  “萬一呢?萬一人家就藏在這個房間的某處……”  “救命,別說了。”  他還沒怎麽樣,直播間的人被他嚇夠嗆,並且開始疑神疑鬼地觀察背景,總覺得陰影處藏著什麽。  甚至活動負責人都開始考慮:讓兇手藏在房間裏,似乎也很有趣。  這個時候任逸飛已經靠近了床,他很小心避開了有血跡的地方:“如果可以打一個馬賽克就好了。話說,直播間沒有未成年吧?”  “有!”直播間的未成年嘻嘻哈哈地迴應,然後下一秒,直播間的屍體被馬賽克了。  成年人們抓狂:“我們成年了!”  然而並無甚用,所有直播間的屍體都馬賽克了。  “哇哦。”任逸飛湊近了屍體觀察。  湊近之後就不會害怕了,因為屍體身上隻有撒上的血液的味道,而沒有肉類開始腐敗的氣息,它甚至無法吸引來蒼蠅產卵。  大腦就有了很清晰的概念——這是一個模型,而不是屍體。這種認知能降低他的恐懼感。  直播間的觀眾就看到之前還有些躲避的任逸飛站直了身體,以一種‘我一直就很鎮定’的姿態,嘴裏說著:“其實沒什麽好怕的嘛。這隻是一個模型而已。”  觀眾們冷笑:那你剛剛躲什麽呀?  不過主播自己冷靜下來,觀眾們倒也跟著冷靜下來,也拿出一副‘這有什麽可怕’的樣子:其實我剛剛就是配合一下背景,完全不在怕的。  “一般情況,我們看到一具屍體,第一件事是什麽?”任逸飛對著鏡頭賣關子,十秒後自己解答,“當然是報警!”  “第一,冒然靠近會破壞很多現場痕跡,第二,野外開始腐爛的屍體真的……不太好看。”  他和直播小蒼蠅閑扯,並且開始動手檢查屍體。  屍體是高仿的,但是摸上去有點兒硬,大概是為了展示屍體僵硬的效果。  “這個屍體已經進入全身屍僵階段,並且出現屍斑。”任逸飛給觀眾們展示技師高超的化妝術,奈何觀眾看到的隻有馬賽克一片。  “這有什麽可馬賽克的?”驚悚類型愛好者氣得捶桌子。  任逸飛不知道直播間的情況,他還在認認真真介紹屍體的情況。  “警官走之前說過,這是百分百仿真的屍體,一個幾萬美金的定製版。甚至連死亡後的狀態都是完全模擬自然死亡情況。我有理由相信,這個屍體僵硬和出現屍斑的情況,也是模擬了真實屍體變化的情況。”  邊上有智能空調,任逸飛看了一眼,室溫二十七,濕度56%rh,比較舒適的一個溫度和濕度。  “屍體僵硬,大概需要四到六個小時才能擴展到全身,十二個小時到達頂峰,二十四小時後開始緩解。而屍斑也是在二到四小時後開始形成,所以可以判斷出,這個屍體,至少已經死亡了四個小時。”  他又過去撐開死者眼皮看裏麵的眼角膜:“除了通過屍僵和屍斑判斷,還能通過眼角膜去判斷死亡時間。嗯,一般是看過所有特征後,才確定的。”  “這樣的室內,開了空調和加濕器,室內濕度可以,死者的眼角膜失去水分的速度比在幹燥環境失去水分的速度慢,但是因為死者是睜著眼睛的,所以,理論上,死後六個小時,死者的眼睛會出現輕微渾濁。”  他一邊說一邊看,嘴裏忍不住嘀咕:“做得好真啊,真下本錢,這要能定製個機甲戰士……咳,扯遠了,我們看這雙眼。  “眼角膜還沒有出現渾濁。所以,大致可以判斷,死者死亡時間是在四到六個小時前。這個屍體的狀態固定在八點,推算過來,她死於昨晚淩晨兩點到四點。”  “誒!”他一拍手,把直播前的觀眾嚇一跳,還以為怎麽了。  “如果這是真的殺人事件,這會兒就能判斷枕邊人是不是兇手了!”任逸飛說,“看枕邊人身上的血液噴濺形狀、大小、位置,就能判斷出死者死亡時候,枕邊人是怎麽躺的,血液是怎麽飛濺到他臉上的。”  觀眾們一聽,是啊,很有道理啊。隻要能證明枕邊人當時是躺在死者旁邊的,就能反過來證明不是他下的手。  可這不是遊戲麽?任逸飛這個枕邊人身上幹幹淨淨,一點血跡都沒有,此路不通。  “沒關係,還有別的線索。”觀眾還在可惜,任逸飛自己已經調整好狀態,他繼續和直播間的觀眾一起探案,“看,屍體嘴唇的部分。”  觀眾們湊上去懟著屏幕看,化好妝的屍體模型唇色發白,臉色發青,有一種即將腐朽的味道。  “中毒了!”一個觀眾說。  “中毛毒啊,就是中毒了唇色發青,顏色也會重很多。主播明明是讓我們看嘴唇周圍的血跡。”直播間也有業餘大佬,一眼就看出了不對。  “是不是已經有人想到了?對,就是血跡。”任逸飛用手指著傷口。  “死者身上沒有其他明顯的勒痕、擊打痕跡、傷口,隻有脖子這一處有傷口。而且傷口邊緣的皮膚呈收縮狀,證明那會兒死者還有生活反應,基本可以判斷這裏就是致命傷。”  “死者是被割喉而死的,兇手用利器直接割斷了聲帶下方的氣管,以及隔壁的頸部動脈,也就是屍體右側的動脈,否則出血量不會那麽大,並且血液噴濺方向集中在右側。”  他觀察著傷口,忍不住稱讚:“這一刀非常的利落非常的專業,毫不拖泥帶水。”  “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麽這麽說?”任逸飛指著傷口,“這一刀的位置和深淺都非常巧妙。割斷聲帶下麵的氣管,可以讓受害者無法發聲,割斷頸動脈,則可以迅速致受害者死亡。  “兇手絕非激情殺人,他有計劃有目的,並且對人體有研究。至少對致命傷有研究。”  “再看這兒。動脈中刀,血液在壓力的作用下呈現噴射狀,但是你們看下巴這塊,非常幹淨,是被什麽東西捂住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對比,謔,居然差不多。  “等等,我看看這個姿勢。”對準屍體下巴上的手型,任逸飛小心用左手捂住屍體的嘴,身體微側,右手假裝握著一把利器。  “從傷口的形狀看,利器是從左往右割,所以兇手應該是用了這個姿勢。”他調整站立的方向,並且彎下腰。但這樣還是很別扭。  任逸飛看了看床單,他有了一個想法,便小心上了床,跨坐在屍體上方,一隻手捂著屍體口鼻,一隻手拿刀。  “這就順了,剛剛那個姿勢手使不上勁兒。”  “如果是這樣……”他伸手比劃著,觀察著血管切口的角度,模擬噴濺的角度。  “兇手的臉上應該會濺到很多血液,尤其是朝右那一側的臉。”他低下頭,看到臉的下方,罩著屍體的被單上果然有許多血液滴落痕跡。  “看這裏的血滴形狀,很明顯是噴出的血液遇到阻礙物之後滴下來形成的。所以我的猜測是對的,兇手當時就在這個位置,一手捂著死者的口鼻,一手割喉。  “雖然他的速度很快,但血液噴濺的速度更快,血液衝到他的臉上,還有身上,滴落下來。”  任逸飛口述當時應該有的場景,最後還要點評一下:“如果他隻割斷氣管,不傷及動脈,雖然死者死亡時間拉長,但是不會落下那麽多血跡。也算是有利有弊。  “話說迴來,兇手為什麽不刺心髒和肺呢?動靜也小,出血量也少。擔心吵醒枕邊人?可是這麽個血液飛濺法,該醒的都得醒。”  他從床上下來,因為血液都已經凝固,他身上沒有沾到這些血,還是幹幹淨淨的。  “已知兇手是右撇子,懂一點人體,心理素質強,敢動刀,身高估計和我差不多,因為血液滴落位置差不多,所以……”  ‘實習醫生,身高一米七七,右撇子’,他想到了自己的角色。  笑容漸漸消失。第286章 娛樂時代(22)  任逸飛僵硬成了石頭,風吹一吹,它就散了。直播前的觀眾們已經笑得快要維持不住形象,追兇追到我自己可還行?  “一定還有什麽忽略的地方。”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隻能繼續反推的樣子。  “以枕邊人不是兇手為前提,他昨天是睡在這裏的,且就在邊上。那麽昨天又是割喉又是處理身上血跡,旁邊的人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果他沒有反應,那麽,他不是被藥迷暈了,就是同謀。”  任逸飛決定跳出‘我是死者男朋友’這個身份。  “我還是迴歸自己偵探的身份吧。太別扭了。我已經確定了,演戲這件事真的不太適合我,我和娛樂圈有緣無份。”  他露出喝了醋一樣酸不溜丟的表情,惹得直播前的觀眾又一次哈哈大笑。  然後任逸飛咳了兩聲,他整理衣領:“現在,我是死者男朋友花重金請來的偵探,來這裏隻為了洗脫他的冤屈。其實我本來不想來,奈何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說罷,又是搖頭歎息。  直播前的觀眾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自己還給自己加戲。  這樣一插科打諢,原先恐怖驚悚的氣息就淡了很多。  如果有心人同時關注這十多個直播間,他會發現,任逸飛的直播間最是熱鬧,吸引的普通人也是最多。  任逸飛一直就沒放棄過給自己拉人,他可是目標一億獎金的男人。  當然,他也就活躍一下氣氛,不會沉迷在笑鬧之中。現在最重要的依舊是解決案子。  屍體上能找到的線索很多,但是他不是專業的法醫,能找出那麽多線索已經不易,還要再找,恐怕得再多看兩本法醫的書籍。  “咱們繼續場景模擬。我現在就是這個兇手,我剛殺完了人,一刀斃命,幹淨利落,就像是切斷了自己發炎的盲腸。”他用一個很神奇的比喻,觀眾們都笑了,他沒有笑,並且還在繼續說。  “大家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很多影視劇裏,兇手殺人之後,都會遮住死者的眼睛,或者臉。這不是編輯在亂編,而是真的存在這種情況。”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出現有兩個前提,兇手和死者認識,兇手有愧疚心。殺歸殺,不妨礙他愧疚。”任逸飛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絲綢枕巾,那上麵有一個血印子。  他伸出手,右手手指捏住一邊拿起來,輕輕蓋在死者的臉上。  然後他把枕巾轉過來,給觀眾看另一麵,果然沾到了點點血跡。  “兇手也做了一樣的事情,他將枕巾罩在了死者臉上。但是因為左邊垂到地下,在重力作用下,整個枕巾都滑落了。  “它可以說明一件事,兇手和死者認識。說不定名字就躺在死者的聯絡號碼裏。”  任逸飛丟下手裏枕巾,聲音幽幽,氣氛突然凝澀。  “殺人的快樂隻有一瞬,過後並不痛快,亦未解脫,這時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沾了很多血液,他需要處理掉這些血液。”  任逸飛低下頭,在地板縫隙間尋找血液的痕跡:“這幾處都有血液痕跡,但是被人擦去了,隻留下縫隙裏的一點點。”  說到這個的時候,他抬起頭:“其實擦掉血液也沒有用,利用某種特殊的藥物,魯米諾試劑,可以找到地板中殘留的血液成分。這些都是影視劇拍爛了的,兇手既然早有殺人的準備,就不會不想到這點。  “那麽他擦地板,處理這些滴落的血液又是為什麽?我還有一點好奇,兇手怎麽知道拖布在哪兒的?兇手很了解這個屋子麽?”  任逸飛一邊引導著觀眾思考,一邊順著殘留的血液痕跡一路到了衛生間。在門縫處,他發現了沒有及時清理的血液痕跡,這說明兇手昨天是來到這裏處理身上的血跡的。  他在洗臉池裏找到了一點血跡,在水龍頭的下方,比較隱秘。  而淋雨池裏則沒有。  “兇手選擇在這裏洗臉和洗手。”任逸飛轉過身看燈的開關,在上麵找到了印子,應該是隔著手套按下的,沒有指紋。  “他對這個屋子真的很熟悉。”任逸飛看著這個指印,“牆上沒有摸索留下的血跡,顯然兇手很清楚燈的開關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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