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曼一愣,他有個猜測,這個大妖是故意在這裏等他。他跟上去,亦步亦趨,走在任逸飛身後一步遠的位置。  “你找到了什麽?”任逸飛問。  薩曼沉默了兩秒:“鶴君要知道什麽?”  前麵的人停下,迴過頭來,那雙眼好像看透了薩曼:“你知道的,我都要知道。我知道的,我也會告訴你。”  沒有猶豫很久,或是覺得這個npc對自己的計劃有幫助,薩曼最終還是告訴了他部分信息:“夜晚的時候,長廊化作食道,壁上會分泌消化液,外出的小妖魔就順著一直滑落到某個不知道的地方。”  “還活著?”  “更多,我便不清楚了。”  薩曼有些小小隱瞞,地底的情況他知道了一些,並且已經決定晚上和其他玩家一起冒險一試。  他們判斷‘鬼’就是製造這場失蹤,並且吞噬他們的家夥。即便不是元兇也是主要幫手。  玩家裏沒有傻子,那些人遲早會發現。他們要打個時間差,趕在所有人之前找到。  薩曼跟著任逸飛一路走到一處平台,那裏停著一架兩匹飛馬所拉的馬車。  馬車三麵有半人高的護欄,中間立著一個雨傘一樣的東西,上麵的木傘是撐開的狀態,神似戰國時候的馬車。  馬車原本有人守衛,看到是他們,守衛一彎腰:“見過鶴君。”  小麻雀出來的時候經過這裏,任逸飛猜測這就是雲車,因此帶人來了。  他要充分利用鶴君‘特殊地位’的優勢,用以一一驗證自己的猜測。  “免禮,我要坐車。”  “是。”守衛二話不說就讓開,讓兩人進去。另外還有一個車夫打扮的妖魔走過來:“我來為大人驅車。”  “嗯。”任逸飛點點頭,抬腳走上車座,坐穩,稍稍整理衣袖,見薩曼不動,伸出一隻手來,“來,與我同坐,可否?”  此時風輕柔、雲飄渺,春色正好,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到他眼前。  薩曼一時被迷了眼,生出霸道高冷大妖垂憐的荒謬感。他趕緊甩去大腦裏來得突然的感受,扶著一側車壁抬腳上了車,沒有接任逸飛的手。  兩人一坐好,前麵車夫便問:“鶴君去哪兒?”  “隨便走走。”  不知道這個雲車是什麽構造,在天上行走也是如履平地,任逸飛正襟危坐,又想起自己來的時候的轎子,那還要更加舒服,裏麵的空間拓寬過,能懶洋洋躺著,還能滾一圈。  飛馬帶著車穿過雲層,也追逐著光,低頭一看,風景盡收眼底。  停雲閣在腳下縮成一個浮在半空中的迷你板塊。在這個版塊的下麵,還有更小的更遠的古代城池和螞蟻大小的人。  任逸飛還沒什麽感覺,薩曼卻十分新奇,甚至有些愜意。  一旦進入遊戲,大家都是繃緊神經迎戰的狀態,何時有過這樣放鬆的時候。他想起另一個玩家酸溜溜的羨慕,忍不住一笑:他這也算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了?  當然,任逸飛過來不是為了散心旅遊的,薩曼亦不是。  他們都不同程度探索過停雲閣,但是從空中看,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四四方方的大小院落組成了足下的停雲閣,這些院落裏還有花鳥樹木、小橋流水。  最偏遠的建築是任逸飛現在居住的地方,被草木包圍著。最中心的是青鴻的千歲殿,四四方方,側邊還跟著一個花園。  他們還看到了之前喂過魚蝦的花園,平靜的湖麵倒映著四麵碧綠的楊柳和一個……  塔?  花園無塔,怎麽會有塔的倒影?  任逸飛的瞳孔微縮,他猛地抬頭,不知不覺,原來已經是黃昏。  太陽沉入西山,天邊隻殘留著血一樣的霞光,邪風吹起,任逸飛的眼前出現了重影。  血色在眼瞳裏暈開,眨眼功夫他的雙眼就化作豔麗的紅色,一瞬間彌漫開的氣勢讓一側薩曼直接抓住了自己的道具,若不是理智尚存,下一秒就要劈碎這架馬車。  “發生了什麽事?!”薩曼一轉頭,看到那個白衣妖魔沒有笑意的臉,血色眼睛鑲嵌在眼眶中,好像能看透人心。  昨日看得不真切,如今再一次直麵這雙眼,薩曼才覺得有點壓力。  這個大妖雖然虛弱,應該也有些不為人知的奇異能力,他會看透人心嗎?會知道他們是區別於其他妖魔的玩家?  不過,為什麽他突然顯出攻擊性來?  “看這裏。”  順著任逸飛所指方向,薩曼也發現了底下停雲閣的不對,他對於不對勁的東西,總有種直覺般的敏銳。  所以他也發現了那個塔的倒影。  薩曼抓著扶手俯視大地,強化過的雙眼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麵的停雲閣。  這個迷你建築群被飄散的白雲和霧氣包裹,離得又十分遠,他需要很專注才能看得仔細。  他看到即將西落的太陽將餘暉撒在地上,為建築物和走動的人群塗上了一層金邊。  鳥瞰大地的感覺十分奇妙,也更全麵。  黃昏的光有種特殊的魔力,好像能穿透眼前的一切,穿過那些亭台樓閣,也穿過花草樹木。  假設白日的世界是一張紙的正麵,那麽夜晚的世界就是一張紙的背景,黃昏翻轉,光線穿透薄薄紙張,兩個世界漸漸在眼前重疊,造成重影的奇妙幻象。  他們所有人,都正從‘正世界’跳轉到‘負世界’,這一切卻無人發現,這就是為什麽白天和夜晚都是真實的原因。  塔是最神奇的存在。  白日的湖麵和夜晚的小花園重疊,湖麵上一座不存在的塔。  按理說,塔屬於白日,才有倒影投射在湖麵上,然而白日的湖邊卻找不到塔的痕跡。若說塔屬於夜晚,夜晚卻又是那奇特花園的天地,沒有高塔的安放之處。  任逸飛粗粗一看,這塔很高望不到頂,或許是黑色磚石壘造,外表黝黑模糊,在湖水裏若隱若現,和兩邊樹木的影子混合在一處。  他還要細看,重疊的虛影卻在慢慢淡去。  前後不過十數秒,空間重疊的透明質感就消失了,底下還是原來的停雲閣,看不出一點不對。  【逢魔為界,鬼夜行。】  他又想起這個信息,‘逢魔為界’,原來是這個‘界’。第51章 春日宴(17)  太陽西沉,隻在天邊留下一線金黃的霞光。  黃昏後,世界再一次沉寂,再往下仔細尋找也找不到更多東西。  “多謝鶴君。”薩曼真心道謝,若不是鶴君帶他到天上飛那麽一遭,他不知道要多久才發現黃昏的秘密,以及那個神秘的高塔。  對於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的人,薩曼從不吝於擺出親切態度。  任逸飛點點頭,他特別沉得住氣,麵上是不動聲色,仿佛自己早就知道,這次來不過是還人情,給對方送提示。  還人情是真的還人情,不過他一開始隻是讓對方通過空中俯視,更好了解停雲閣的建築格局,沒有想到黃昏還有這樣的變故。  這也算是意外收獲,果然做好事是會有迴報的。  上個遊戲是這個玩家給了報紙提示,如今又因對方的緣故陰差陽錯發現了黃昏的秘密,這個甜品玩家真是一員福將。  如果對方能一鼓作氣把青鴻秘密翻出來,任逸飛甚至都考慮過送他上分拿鬼牌。  通體雪白的飛馬展開雙翼,夕陽將它和馬車都染成金色,連上麵坐著的兩人的頭發絲也被照得金黃發亮。他們追逐著晚霞,直至夜幕。  馬車又在星河疾走穿行,月亮和星群跟隨著他們。若不是下麵還有事,兩人簡直舍不得下來。  馬車穩穩落地,天已經黑了,平台上亮起燈,也是叉著角的油燈。  他們下了雲車,順著階梯往出口走。  出口處是一條長長走廊,地板擦拭得光可鑒人,兩旁的侍女見到他們便退到兩邊去。  事實上,走廊上已經換了一批侍女,她們化著一樣的妝容,帶著一樣的笑,行走時悄無聲息。  任逸飛兩人對視一眼:她們也是昨天那種生物?  “大人,主人請您前去賞花。”一個看著年長些的女管事來到他跟前,屈身行禮。  他兩人就要同去,女管事又說話了:“主人請鶴君大人去。”言下之意就是,隻單獨請一人,薩曼不在受邀範圍內。  噫,任逸飛捏住了扇柄:他又要做什麽?  薩曼也看向任逸飛:“鶴君……可要我作陪?”  為他冒一次險,就當是得到重要信息的謝禮——現實中對著合作夥伴都能隨時翻臉,堪稱殘酷無情的薩曼這樣想。  任逸飛再一次認定了,這個甜品玩家的人品確實不錯,就算是npc,關鍵時候也會選擇幫忙。不過這種事還真不需要幫忙。  所以他搖搖頭,拒絕了好意:“我先去,一會兒見。”  從薩曼的角度,他隻看到麵前的白衣妖魔不知將什麽放在袖中,心知對方有所準備,也就應道:“晚上見。”  目送他們走遠,幾個侍女也跟著去,這走廊一下又變得空空蕩蕩,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另一邊走去:該去做玩家的本職工作了。  玩家青鱗已經等了他很久,看到他來,很是不高興:“你晚了。”  又見他渾身濕透,不由怪道:“你這是掉水裏了?”  薩曼但笑不語,他確實是從水裏來,但必非掉進去的,而是自己跳進去的。  之前在天上看到了塔的倒影,他就想去荷花池驗證一番,然而池底什麽都沒有。他猜測想要進入那個塔,需要觸發某種特定條件。  這邊時間卻不等人,他隻好先來這邊。  玩家青鱗的角色是一個守衛,白天走不開,一走開就是瀆職,上一秒走,下一秒變食材。所以他們就約好晚上聚一聚,然後一起探索走廊。  “隻有你?”薩曼一看隻有他一個,並沒有他說的其他同伴。  地下的環境危險,隻有兩個人,還是冒險了一點。所以他們之前商量,再去找幾個人。不能說人多力量大,至少人多……試錯的機會就多。  老虎真的來了,就看誰跑得快吧。  但是現在一看隻有青鱗一個,他就懷疑是出了什麽問題。  青鱗哼了一聲:“天黑後不久,就有那些侍女過來,說主人邀請他們賞花。這大半夜的,難不成都是去賞曇花的?總之,他們認為地上的線索更多,地下還是過於危險。你怎麽想?”  “這不過是人類對於黑暗和地底本能的恐懼,地下地上沒有本質區別。”薩曼搖搖頭,“我已經準備好去地下。”  玩家青鱗終於高興起來,他為此做了許多準備,可不想就這樣半途而廢。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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