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煩你了。”  一會兒,這個守夜人跑進來,和正在燒紙的長孫說了幾句話,長孫臉色微變,之後跟著他走出去。  其他玩家盯著他,但因為現在不是他們可以自由活動的時間,眾人也就沒動。  一會兒就子時了,應該沒什麽事……吧?  長孫玩家來到後院,守夜人沒有跟來。  究竟是誰傳‘嫂子說肚子不舒服’的話?莫非‘長孫媳婦’沒有死?  因為還不到子時,卡牌信息也沒更新,長孫玩家也不是很確定,雖然他感覺自己是砸死了她,但是萬一呢?萬一對方手上還有什麽特殊的無視規則的救命道具呢?  “你來了?”背後突然傳來‘長孫媳婦’略帶刻薄的尖銳聲音。  沒死?  長孫雞皮疙瘩冒出來,他一手按住自己褲袋,那有他的保命道具,一邊迴頭看去,並且臉上快速擠出一個和善的笑:“都是誤……”  然而迎麵就是一道黑影,同時脖子突遭重擊。  “該死,是陷阱……”長孫一下昏過去。失去意識之前,他好像看到一個瘦高的影子。  任逸飛放下手裏鐵鏟,等待數秒,確認不是裝暈,就從口袋裏抽出一段麻繩,用一種特別的手法將其手腳綁好。  這是以前海盜們綁人的手法,越是掙紮,收得越緊。  長孫的行動受到限製後,任逸飛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牌,這是他從長孫媳婦身上得到的。  這張卡被放在長孫玩家的身上,但是沒什麽變化。  他想了想,動手摸走長孫玩家的卡牌,附帶一個迷你鑰匙形狀的東西和一枚戒指,也不知道是什麽。  長孫玩家的頭頂上方立刻出現了‘長孫媳婦’的金色字樣。  任逸飛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是這樣。  春枝婆婆偷天換日的手法,他找到了。  確定了這個信息,接下來就是打聽如何‘找出’殺人鬼這件事。  他將長孫玩家拖到枯井邊,搬開井蓋和上麵的大石塊,吃力地將人丟進去。  井口狹小,長孫玩家被豎著丟進去,震落許多碎末。  任逸飛拍拍手,唿出一口氣。  任逸飛力道掌握得很精準,長孫玩家沒有昏迷多久,一掉進去就哀嚎著醒了。  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個窄小的圓柱形的枯井裏,手腳被倒綁,動彈不得。長孫玩家抬起頭,看到一個背光的影子,明顯是個男人。  男人……他在心裏將幾個人過了一遍,一一對比身形:“你是第九人?!”  鬼?  不對,他還沒有暴露,不是‘鬼’的第一選擇。而且這個身影,不知為何竟有點眼熟。  任逸飛沒有說話,隻是鏟起土撒進去,泥沙撲了長孫玩家一臉,他打了個噴嚏,又咳嗽起來。  這一下把他理智思考的冷靜也撲滅了:“你想幹什麽?是為千年鬼的鬼卡來的?如果是為這個,我們可以商量?”  然而迴答他的是一鏟又一鏟的土。  這家夥是要活埋了他?  長孫玩家開始掙紮,綁著他的繩索卻不知道是個什麽結構,卻是掙紮,收得越緊,上麵的人一聲不吭,隻是很有規律在鏟土。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心理素質真tm不是一般的好。  他見過這種人,看著老實沉默,卻是真正狠角色。  難不成他竟要死在這樣一個新手局?  “我知道‘鬼’是誰!就是春枝婆婆,角色身份……角色身份,‘打掃’!沒錯,一定是他。他一直和阿鬆在一起。”  感受到死亡威脅的長孫玩家開始慌不擇言。  “我還知道其他幾個玩家,那個‘添油’,肯定也是為鬼卡來的,還有還有……”  上麵鏟土的動作緩了一下,長孫玩家一愣,心說有戲。  他忍著打噴嚏的衝動,繼續說:“指認‘鬼’很簡單,對著角色說出真實身份就可以,但是想要收服它成為自己的卡牌,就需要進行決鬥,勝者拿走卡牌。”  人影放下鏟子。  “我身上有收服boss的秘密道具,我可以幫你!”長孫玩家說出自己的底牌,“真的你相信我!你直接拿走,留我一條命。”  上麵的人影久久不動,長孫玩家以為對方心動了。卻不料那人蹲下來,搬起一塊板蓋在井口,又聽一聲悶響,似乎是壓上重物的聲音。  被活埋的恐懼擊碎了這個老玩家高高在上的傲慢,他驚慌失措,大喊大叫,又有哀嚎求饒,聲音在井裏迴蕩。  還剩下不到一刻鍾。  月光下,任逸飛半蹲在水桶邊洗手,心裏則計算著時間。  他慢條斯理地洗幹淨自己每一根手指,仔細清理指甲縫。枯井裏的聲音漸漸停了,短暫沉默之後是咒罵,大聲咒罵。  任逸飛站起來,甩甩手朝著後門走去。  每走一步,世界就暗一分,幾步之後,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一束束圓光從天而降,打在一張張臉孔上。  任逸飛走過第一個死亡的‘次孫’。  他吊在白布上搖搖晃晃,臉上盡是掙紮和困惑。次孫血紅的目光追蹤著任逸飛,直到人走過,光消失,重歸黑暗。  第二個是長孫,他站在枯井裏咒罵。  為利益毫不猶豫殺了長孫媳婦,如鬣狗般兇狠又貪得無厭,但是做事毛躁,留下太多痕跡又不知道掃尾,成不了事。  任逸飛一擺手,長孫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添油和小美出現在眼前。  添油是威脅最大的一個老玩家,做事謹慎,有勇有謀。  還有一個非常擅長抓住機會的新人,小美。  和她比起來,打掃也就能做個工具人,或者說,死亡見證人。  黑暗中,老婦人、阿鬆、和尚三人的影像同時出現在光下,他們抬起頭。  三雙眼睛同時看著任逸飛,任逸飛也看著他們。  慢慢的,三人的影像重疊在一起。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幻象:  中年女人壓著老人掙紮的手腳。  中年男人抓著麻繩,用力收緊。  他們青筋暴起,渾不似靈堂的忠順老實模樣,麵目如惡鬼。  老人雙手不停在空中抓撓,又在扶手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血絲一點點充斥圓瞪的眼,臉上似哭似笑,又有種噩夢般的失真感。  “為我這一家子的聲譽,娘,請您安息吧娘。”  “您死後,我為您守七天靈,為您請高僧誦經,為您燒金銀財寶,為您祈求下輩子榮華富貴。”  於是地生紅蓮,佛音陣陣,棺材裏金紙銀紙包裹著不瞑目的軀殼。  任逸飛一腳踩入靈堂後門,眼前一黑一亮,幻象退去,迷霧盡散。  前有一口棺,一群人,一場熱熱鬧鬧守靈大戲。  【人所厭棄的,便是‘鬼’所厭棄的。】  【‘鬼’的秘密被鼠蟻啃噬,一如它的心。】  “有時候我分不清人和鬼,大概因為不知道哪個更可怕一點。”  靈堂左邊是和尚們念經的地方,‘和尚’就在最角落的位置。  明晃晃的長明燈照不亮這片小世界,他背對著所有人,頭上爬著一隻蜘蛛,織了一半的網。  任逸飛走過去,在他邊上坐下。  “婆婆吃花生嗎?我給剝了皮了。”他摸出一把去了紅皮的花生粒。  ‘和尚’身體一顫。  “賭徒阿鬆怎麽會念叨兩孩子餓一天呢?他那個人滿腦子都是賭,連來都不會來。也就隻有真心記掛晚輩的長輩才有這樣的仔細。  “是吧,春枝婆婆,或者阿鬆?”  縮著脖子的‘和尚’抬起頭,雙手鼓起皺紋,青黑的血管從皺巴巴的皮膚表麵爬過。他是阿鬆,也不是阿鬆,臉正變成另外一番模樣。  阿飛自顧自吃著花生米,這花生米或許是壞了,吃一粒,眼睛就紅了一點。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殺了和尚,然後扮演成他的模樣,就洗幹淨了自己的嫌疑,對嗎?”  滿是皺紋的臉,血管爆出青紫色的紋路,眼睛血紅,就是春枝婆婆。  她的眼神帶著迷茫:“你是誰?你不是小飛?”  任逸飛吸了下鼻子,轉頭在衣袖上蹭過臉,留下兩塊暈開的水漬,又衝她一笑,就像是無憂無慮的少年人,燦爛如光:“婆婆,我記得,你過年的時候多給我抓了一把糖。”  春枝婆婆突然沉默了,熟悉的臉,熟悉的表情,帶著一點記憶的甜味兒。兒孫繞膝的時候,她也曾覺得自己一輩子沒有白活,連脊背都是為承載幸福彎曲的。  “你通關了。”她說,“遊戲結束了。”  別哭了,有什麽可難過的,她都死了那麽久了,久到兒孫也都死絕了。  她說話的時候,身死時猙獰的臉,慢慢變成了普通老婦人的臉,臉上是溝壑,眼裏是溫柔。  “婆婆,多久結束?”  春枝婆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玩家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她看著任逸飛的眼神,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慈愛:“一刻鍾。”  “足夠了。”  演戲這種事,導演不說卡,戲就不能停。  還有一刻鍾的戲,他就還是一刻鍾的阿飛。  阿飛這個人,遊手好閑,還吃不得苦,好在是個孝子,對長輩也很敬重。  他的靈魂如烈陽一般,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不知道什麽是‘不得已’,不知道什麽是‘規矩體統’。  “這天黑了太久,總不見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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