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層一層的,形成一個麵具覆蓋在他臉上。  “快點啊。”外麵的人喊。  空白的麵具上,眉眼一筆一筆被勾畫,變成‘阿飛’的臉。  他的聲調也微微變化,更活潑了:“馬上就好,別催,催命啊催。”  任逸飛迴到前院的時候,牌桌上剛好三缺一,就把他拉進去。  “等小爺殺你們個片甲不留。”他擼起袖子。  他們一直玩到子時。打更人在門外走過,敲著梆子,安靜的夜裏傳來他沙啞的聲音和敲擊竹筒的脆響。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烏雲齊聚,一下遮蓋了月亮,風停了,念經的聲音停了,沙啞的哭聲停了,連守夜人的聲音也停了。  任逸飛手裏抓著牌,臉上眉飛色舞,正要甩他個通吃,一瞬間對麵所有人都定住,眼睛一眨不眨,把他嚇得一個急刹車。  卡頓?  有人卡bug?  一瞬間思緒亂飛,他身體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本來瞪著眼,後覺得不妥,又慢慢放鬆肌肉,悄悄把眼睛閉上,隻眯開一條縫,左右轉悠著。  世界從未像是現在這樣安靜,隻有劣質的燭火還一邊跳動,一邊發出劈啪聲。  “都出來吧。”  跪地上燒紙的長孫直接將手中餘下的幾張紙錢丟在銅盆裏,拍拍手站起來。  他環視一周,視線對上神情各異的玩家們,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早發現你們了。”  突然間靜止的世界裏,玩家們坐立不安,顯得怪異又刺眼,無法忽略。  叫阿鬆的青年無奈站起身,他路過牌桌,剛好看到‘阿飛’。他背靠竹棚麵朝靈堂,閉著眼,嘴角一點得意的笑,手裏舉著牌。  是摸到什麽好牌了?  其他玩家們陸陸續續從角落出來,走到中心位置。  ‘和尚’第一個跑出來,走得太急,差點摔一跤。  他一臉找到同伴的驚喜,聲音急切又慌亂:“你們也和我一樣莫名其妙到這兒的?這裏是什麽地方?這張卡片是怎麽迴事?”  角落裏‘次孫’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腦袋,整個人還是有些驚魂未定。  頭上並無金字,但是已經被嚇哭好幾迴的小美一看這麽多人,似乎也鬆了一口氣:“大、大家好,我們算是同伴吧?”  角落一直在打掃的老人放下掃帚,慢慢走出來。他看著還算冷靜,隻是緊緊握著掃帚的動作暴露了真正情緒。  長孫看向剩下兩人。  長孫媳婦臭著臉,還在介懷自己的失誤。負責給長明燈添油的年輕人似笑非笑。  這兩個顯而易見是老玩家。  “你可真是不厚道。”負責添油的年輕人看向長孫,“誘導新人暴露。”  “若我知道有新人剛來就暴露,又何必拿人試水?怪我嗎?怪他命不好咯。”長孫玩家一隻手搭在腰上,嘴裏嗤笑一聲,伸手欲撩秀發,當然,他撩不到。  差點忘了現在是男人。  老玩家的交流隻有老玩家可以第一時間明白,所以長孫媳婦立刻笑了,剩下的人覺得怪怪的,不太像他們想象中同伴會麵的樣子。  坑新人?這個新人是……  他們後知後覺地看向一開始就暴露的‘和尚’,也看向被坑的‘次孫’。  ‘次孫’還沒迴過神,而這‘和尚’也是個新人,一開始什麽都不知道。當然,現在他知道有危險了:“什、什麽暴露?”  幾個老玩家誰也沒有搭理他,看他如看死人。新人玩家揉了揉手臂,上麵好像起了雞皮疙瘩。  玩家們的卡牌在這時微微發燙,他們急忙拿出卡牌,隻見上麵第一行內容變更:  【第一夜:人所厭棄的,便是它厭棄的。】  老玩家見怪不怪,新人玩家一臉莫名,想問又不敢問,猶猶豫豫。  “不對。”‘長孫媳婦’卻發現了一些不對。  長孫、長孫媳婦、次孫、小美、和尚、負責添油的、掃地老人、守夜阿鬆,她數了兩遍:“為什麽隻有八個人?第九個玩家在哪裏?”  長孫媳婦的眼睛在四周圍掃來掃去,但是怎麽數都是八個人,她神情更加緊張。  九個玩家,卻有一個消失了?  “誰知道?或許藏了起來,或許就是‘鬼’呢?”  嘴上是那麽說,‘長孫’還是看了人群一周,從唱經的和尚到守靈的家屬到外麵的守夜人,沒有異樣,莫非是躲到哪個房間了?  是新人還是老玩家?  啊,隱藏在暗處的家夥。  “故弄玄虛,一定是藏到了某個房間,一找就能找到。”  ‘長孫媳婦’用這種方式發泄開場失誤的火氣。  她轉頭看向‘和尚’和‘次孫’,有這兩個家夥在前,她暫時還是安全的。但也不絕對,從來沒有誰規定說,‘鬼’一晚上隻能殺一人。  “低端局對能力的限製太大了,不能用技能,道具也隻有一件。”長孫媳婦有些不甘心。  ‘添油’玩家笑了 :“聰明人熟悉環境,利用環境,而愚蠢的人抱怨環境,怪罪環境。”  “你說什麽?”被指桑罵槐的‘長孫媳婦’大怒,她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兒一點就著。  “我說什麽了嗎?你不要對號入座。”  這兩人耍了一頓嘴皮子,又很快偃旗息鼓,時間珍貴,不能浪費在這種事上。  長孫琢磨著‘喜喪’兩個字,突然想起:“這不是那個一年多沒人破掉的最強新手局麽?”  “是啊,不好對付。”添油玩家雙臂抱胸,“這次還是得謹慎一些。‘鬼’不能脫離身體行動,可以兩兩一組,這是最快的限製和確定‘鬼’的辦法。”  “未必可行,‘鬼’若是選擇殺了同伴,再去殺掉別人同伴,我們依舊不知道誰才是。”長孫表示反對,末了不屑道,“而且我不認為自己需要用這種低效率的排除法。”  添油看了驕傲的長孫一眼,攤攤手表示:“行吧,你隨意。”  “你們也是為鬼卡來的吧?”  長孫媳婦的視線在長孫和添油之間轉:“一個新手局那麽多老玩家,超標了。既然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來的,那便各憑本事,如何?”  長孫和添油對視一眼:“好。”  說做就做,長孫媳婦第一個走出去,添油和長孫在後。  “或許可以注意一下,消失的第九人。”添油意味深長道,“搞不好,這是最大變數。”  長孫按著咕咕叫的肚子:“這裏就那麽大,能藏到哪兒去?第九人逃不過我的眼睛。”  他們走過玩牌的竹棚,和一個抓著牌的npc擦肩而過。  這不是那個不肯叫他們吃粥的npc麽?長孫玩家迴頭多看了眼,嗤笑一聲:“就這牌,有什麽好得意的?”  某npc:……  “他們就這麽走了?!那我們怎麽辦?”陷入困境的‘和尚’想要尋求幫助,但是老玩家一個沒搭理他。至於其他新人,他們關心自身還來不及,哪有時間關注他?  被視作死人的‘和尚’幾乎站不住,軟倒在一張長條凳上顫抖。  新人們像雞仔落在狐狸窩,嗅著滿窩狐狸味兒,既害怕又不知所措。  他們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又是什麽遊戲,為什麽要扮演……這些一概不知。  本來看到老玩家,他們還生出一點找到同伴的歸屬感,和有人帶隊的安心。  這種環境裏,這些老玩家隻要說兩句好話,就能拉走他們的心。可是現在又是怎麽樣?別說歸屬感了,根本是恨不得拿他們當魚餌和探路石頭。  新人們看看這個詭異陰森的靈堂,安全感低到了極點。  “接下來該怎麽做?”小美有些緊張地問,她看向還算冷靜的阿鬆和掃地老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哭過之後,這姑娘的倔強勁兒出來了,反而生出點絕地翻盤的勇氣。  和尚沉默,次孫顫抖,阿鬆沒有迴答,老人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們會怎麽樣?”小美又問。  這次卻無人迴答,隻有長明燈的火焰跳動著。  他們的影子透著灰紫色,在暖黃色光源的襯托下更是冷冷淒淒,就和他們的心一樣。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什麽扮演,什麽遊戲,都見鬼去!”  ‘次孫’玩家跳起來向門口衝去,一邊衝一邊啞著嗓子喊:“這都是夢,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冷不丁一聲吼,大家都被嚇了一跳,眼睜睜看他跑出去,路上甚至踢翻了一個凳子。  “你等等。”玩家小美想要追出去,走了兩步又站住。  次孫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她看著夜色,黑漆漆的,仿佛還有點扭曲,又像是對著他們張開的大嘴,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體生出許多寒意。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不安。  阿飛:手酸。第5章 喜喪(5)  老玩家出去了,次孫也出去了,剩下這四人相互看看,想說什麽吧,但經過老玩家那一遭,他們之間也起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不然,我們也出去看看?反正,待在哪兒都差不多。”小美幹笑了一聲,她從角落拿來一個禿枝掃帚,深吸了一口氣,從靈堂走出去。  “那我們?”掃地老人想要找點勇氣。  阿鬆點點頭。  於是,在小美之後,阿鬆和掃地老人也一前一後跟出去,隻有和尚一動不動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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