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整天,丁益輝都有些渾渾噩噩,患得患失。


    丁軍夫婦給他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為他餞行,他都食不知味。


    丁軍夫婦很是擔心,想要問又不知道問什麽,隻能勸他道:“馬上就要開學了,你不去和你同學聚聚?”


    丁益輝也是搖頭。


    丁軍夫婦覺得可能這孩子第一次離家,畢竟有些畏懼心理,便給他打氣道:“兒子別害怕,到了學院裏和同學打好關係,遇到什麽事情忍讓一點,吃虧是福……”


    “忍讓,還忍讓!你看你這麽多年忍讓,忍讓出什麽來了?”聽到丁軍這麽說,丁媽不樂意了,“兒子,千萬不能學你爸,當初如果你爸沒有退那一步,咱們家可能會苦幾年,但是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


    “唉……”丁軍就歎口氣,仰起頭不說話。


    若不是丁益輝比丁軍還高點,怕是都看不到父親差點失態流下來的淚水。


    起初隻是因為得罪了有權勢的人,如果不服軟,就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連父母親戚都會跟著受連累。


    為了家中父母妻兒,父親選擇了忍讓,但這麽多年的忍讓過去,當年的強權人物早就已經不知所蹤,但一味的忍讓,給這個家庭帶來了什麽?


    一切已經積重難返了。


    這麽多年,真不知道父親是怎麽過來的。


    明明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硬生生被人逼成了這幅模樣。


    造化弄人,還是咎由自取?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評判別人時,似乎一切都很簡單,但是當評判的對象變成了自己時,似乎就沒那麽容易了。


    誰對誰錯,誰是誰非,沒人能說得清楚。


    丁益輝都不知道這一天是怎麽熬過來的,渾渾噩噩,度日如年地終於到了晚上。


    丁軍和丁媽也是如此,各自出門之後,不知道都忙了些什麽,麵對的同事,或許也都隱約聽到了消息,麵對他們的表情態度,都有點不自在,很尷尬。


    丁軍破天荒地提前下了班,拎了一袋熟食迴來,丁媽拖著自己的跛腳,忙前忙後,給丁益輝準備了一桌好吃的東西,一邊做飯,一邊對丁軍道:“大軍,你說奇怪不奇怪,學校為什麽要晚上來接人?為啥不白天接?”


    “就你事多,人家學校來接還不好了?說不定隻有晚上的火車票呢?人家還專門為了咱家小輝白天過來?然後在外麵呆一天?”


    “我啊,就想讓大家看看咱小輝風風光光被接走的樣子……”丁媽想著想著出了神,“你看電視上那些狀元,八抬大轎,敲鑼打鼓,唉……”


    “行了行了,現在啥年代了,派個人來接咱們,就已經不錯了,你看大院裏誰家孩子有學校來接,這不已經很風光了?快做飯,不然來不及了。算了算了,看你笨手笨腳的,我來做飯,你去再給兒子整理一下行李!”


    “都整理了七八遍了,少不了啥……”丁媽嘮叨著,卻還是轉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廚房,去幫丁益輝整理行李去了,一邊整理行李,一邊看看窗外,歎口氣道:“天黑的咋這麽快?”


    天黑了,誰能看到自家的小輝,被人隆重地接走了?


    天黑了,誰能看到,他們老丁家也有這樣風光的一天?


    咋能天黑呢?咋就天黑了呢?


    丁益輝笑著看著自家爸媽:“爸,媽,你們倆咋也那麽虛榮了呢?”


    丁軍和丁媽就都尷尬地笑笑。


    誰不虛榮?誰沒有一點虛榮心?不過倆人也覺得自己有點太過了,忙收斂了心情。


    牆上的掛鍾,一分一秒地走著,那麽慢,又那麽快。


    終於,指針走到了晚上七點五十五。


    窗外依舊是一片寂靜,隻有一些吃飯早的老頭老太太,在樹下搖著蒲扇乘涼。


    今天月亮不錯,銀色的月輝灑落大地,遠處昏暗的路燈閃閃爍爍。


    丁益輝站起來,拎起了自己的包,轉身看向了自己的父母,道:“爸……媽,我這就準備走了,先下去等著。”


    “啊,這就走了?”丁媽抓住了兒子的手,“還有五分鍾呢,他們不是還沒來嗎?再等等……”


    剛才還患得患失,想著能不能風光一把呢,這會兒卻又舍不得兒子走了,似乎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兒子是真的要走了,離開家去過另外一種生活。


    從此之後,早上再也不用去叫兒子起床,晚上也不用擔心兒子晚歸,兒子就要去另外一個離家幾千公裏之外的城市了。


    “兒子,出去之後就隻能靠你自己了……”丁軍拍著兒子的肩膀,“你是個男子漢,爸相信你能做好……”


    “別給兒子壓力!兒子啊,受到啥委屈,就迴家裏……”丁媽一句話沒說完,突然看到窗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亮了起來。


    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直到亮如白晝。


    不,簡直就是白晝。


    看一眼,似乎就能把眼睛刺瞎一樣的亮。


    就像是夏日正午一樣毒辣的日頭,從上方照了下來,在地上留下了濃重的影子,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鳴蟬,又開始不知疲倦地叫了起來,反而是後麵池塘裏的那一池青蛙,卻安靜了下來。


    這是……車燈?


    不,哪家的車燈會這麽亮?


    丁家三口衝向陽台,然後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因為實在是太亮了,亮到了一時之間什麽也看不見。


    等到眼睛漸漸適應時,他們幾乎要驚叫出聲。


    窗外,是一片白晝的世界,從這座老舊的家屬樓開始,一直到對麵的家屬樓,再前方的單位樓,遠方的樓群,都沐浴在一片熾烈的陽光裏。


    一眼望過去,能看到整個航天街,不,能看到整個昌西城。


    夜晚……突然變成了白晝?


    怎麽會這樣?


    夜晚突然變成白晝,是什麽樣的概念?


    因為人眼的特殊性和人類大腦的強大性,很多人對光照度並沒有明確的概念。


    在很低的光照度下,人類依然可以活動。


    光照度有一個單位,叫做勒克斯,是1流明的光通量均勻分布在一平方米表麵上所產生的光照度。


    通常來說,夜晚普通房間的燈光下,光照度是100左右,已經不影響正常活動了。


    陰天有窗戶的室內,也是100左右。


    商場內基本上維持在500左右,就能讓人覺得很明亮很高大上了。


    那麽滿月和太陽下,分別是多少?


    答案是,滿月的情況下,光照度隻有0.2,而正午的太陽下,光照度是……


    110000!


    十一萬!


    這就是白天和夜晚的光照度區別!


    突然從隻有0.2的月輝之下,來到了十一萬的陽光下,就像是從暗房裏走到正午的太陽裏,那種感覺,別提多震撼了。


    在白晝之光裏,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在慢慢從遠方向這邊靠近,漸漸停在了家屬院的正上方。


    然後一個巨大的聲音響起來:“裏麵的人聽著,丁益輝同學,丁益輝同學,你已經被懶神學院錄取了,快點從家裏出來!請不要抵抗,你沒有別的選擇……哎呦!幹啥打我!”


    “有你這樣喊話的嗎?你這是抓捕通緝犯呢?”


    “呃……我這不是聽我爸喊話看多了嗎……”


    “喂喂喂,擴音器還沒關!”


    “呃……算了讓我來!”對麵咳嗽了兩聲:“丁益輝同學,我代表懶神學院歡迎你的加入,加入懶神學院之後,一定要認真學習,積極改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冥叔你這喊話的水平也不咋地啊……”


    “沒辦法,我也是被你爸帶大的……啊啊啊,又忘記關擴音器了!”


    啪嗒一聲,擴音器關掉了,眾人抬起頭去,就看到天空中十顆太陽高懸,照的人壓根睜不開眼,而在這十顆太陽中間,一艘巨大的飛船,正在緩緩降下。


    寂靜號!


    此時的丁益輝同學,就隻有一個想法。


    臥槽!


    我是想要風光,可我沒想到會風光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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