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下時,喧囂了一天的寂靜號,和這個剛剛命名為“懶神一號站”的充氣月球基地,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忙碌了一天,又笑鬧了一天,眾人都累了,各自迴到房間休息。


    在月球上,有一點是和地球不同的,因為月球總是其中一麵朝向地球,所以在月球的亮麵,地球的位置一直是固定不變的,而處在中央灣的“懶神一號站”,無論何時,都能看到地球高懸在頭頂。


    但地球的明暗,以及朝向月球的方向,卻又有所不同。


    月球的夜晚,暗沉寂靜,沒有任何的喧囂,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世間。


    如果拉開窗簾看向窗外,就能看到漫天的星辰無比清晰地懸在那裏。


    而神秘而美麗的藍色地球,露出半張臉,在月球上灑下略帶點藍色的光芒。


    躺在床上——在隻有六分之一的重力之下,床鋪柔軟得像是嬰兒的臉,似乎完全不會給肌膚帶來任何的壓力。


    如果能夠克服那重力改變的不適,你或許會覺得,月球是最適合睡覺的地方。


    腦袋剛剛沾到輕柔的羽毛枕頭,似乎唿嚕聲就唿之欲出了。


    但在所有人即將睡著之前,卻又起了一陣喧囂。


    在二層的一處包廂,傳來了摔打和哭鬧的聲音,正在巡邏的懶神安保成員聽到聲音之後,立刻上報,過了片刻,何珊帶了兩個執法隊員走了過來。


    其實,聽到報告的時候,何珊就明白了,這是蘇文傑的房間。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房門打開,露出一張張狐疑的臉,何珊不得不幹涉了。


    在何珊的示意之下,一名執法隊員向前敲門。


    “請問發生什麽事了?”


    “滾!不用你們管!”裏麵傳來了暴怒的女聲。


    “女士?”那警察又敲了敲門,裏麵依然是女聲的謾罵。


    然後門開了,蘇文傑有些狼狽地探出頭來,道:“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滾開!都滾開!你們不都是蘇文傑的狗嗎?不要假惺惺地來解圍了……”


    蘇文傑尷尬至極,剛剛醒來的蘇夫人,似乎並不明白,他這個ceo,也不過是個打工仔,而這船上,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大有人在。


    譬如眼前這位何珊,就是和南冥情同姐弟的人。


    “你冷靜點!”蘇文傑惱怒地迴頭叫了一句,蘇夫人摸起東西就丟了過來,咚一聲砸在牆壁上,摔得粉碎,在蘇文傑的臉頰上劃了一道血痕。


    何珊濃密而英氣的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


    知道她脾氣的倆隨同警察,頓時明白,大姐大要生氣了!


    何珊推開門,正色道:“女士,請適可而止!”


    “幹什麽?你們這些站崗的,滾迴去站崗!我們蘇家的事你們管不著!”蘇夫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狂亂,訓斥著何珊。


    何珊微微笑了笑,然後亮出了自己的證件:“抱歉,女士。我是人民警察,受上級委派,負責寂靜號上的治安管理,我們認為您涉嫌家庭暴力,並且違反了寂靜號的臨時條例,我們希望您能冷靜,否則將會被我們帶走進行調查取證。”


    “憑什麽!”蘇夫人色厲內荏道。


    “危害寂靜號和國家重要人物的安全?”何珊揚了揚眉毛,用了一個疑問語氣,那意思是這罪名你還滿意嗎?如果不滿意的話,我可以再羅列幾個。


    蘇夫人向後縮了幾步,她其實一直在國外長大,對國內的警察並不了解,而且美國影視裏麵,大多都是扭曲誤會,所以她下意識就畏懼了起來,半晌才道:“負心漢你們管不管?這個負心漢和別的臭女人私通,快把他抓起來!”


    “正好,這個我們還真管。”何珊聳聳肩,對身邊的一名警察道:“帶走。”


    “呃……”蘇文傑目瞪口呆,他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警察都管家庭糾紛了,或許國外的警察是管的,但是國內的警察可沒這麽閑。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被警察帶了出去。


    蘇夫人沒想到何珊竟然真把蘇文傑帶走了,一肚子氣沒地方撒,目瞪口呆站在那裏。


    帶著蘇文傑走到了甲板大廳,警察放開了蘇文傑,蘇文傑苦笑道:“多謝你,小何……”


    他知道何珊把他帶出來,也是讓他暫時脫離剛才那尷尬的局麵。


    “你們現在還是各自冷靜一下好。”何珊歎口氣,道,“到底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蘇文傑歎氣,他記憶中的蘇夫人,是那麽的溫柔賢淑,那麽的賢妻良母,可現在的蘇夫人,卻是一個瘋狂嫉妒而又淺薄的女人。


    “她非要說我和小胡有……那種關係。你知道的,小胡一直是我工作上的好夥伴,但是我們真的沒有那種關係。人家小胡年輕又漂亮,有才有貌,追她的人能排到太平洋去了,我一個帶著孩子的老男人了,有什麽能夠吸引別人的地方?我給小胡打電話,都是安排一些工作。我帶她來登月,本來就是南總的關懷了,總不能把工作也落下……”


    說著,蘇文傑忍不住搖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和胡夢縈……”何珊剛想說一句真的沒那種關係嗎,然後看到了蘇文傑的眼神,就問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審訊了多少犯人了,一個人是不是在撒謊,她幾乎一搭眼就能看出來。


    蘇文傑,竟然真的和胡夢縈沒那種關係。


    一個男人,妻子癱瘓在床數年,本身又如此優秀,和一名有心相許的漂亮女下屬朝夕相處這麽多年,竟然還能把持住自己?


    或許,這個男人能被南冥選中,成為懶神科技的ceo,並不僅僅因為當時無人可選,而是因為他確實有很多讓南冥看中的品質。


    正如南冥的世界觀,很多都是在陳煒的影響下形成的,或許他就是發現了蘇文傑身上,和陳煒相似的那種堅定,那種認真和堅持吧。


    可是,她是知道胡夢縈的心思的。


    有些時候,她覺得自己和胡夢縈其實是同病相憐。


    同樣愛上了那種太優秀的男人,那種不可能有結果的男人。


    “我的妻子,我是那麽愛她,這麽多年來,我每天都向上天祈求,祈求她醒過來,每天都幻想著,如果她醒來了,我要怎麽補償她,怎麽對她好,她這麽多年昏迷不醒,一定受了很多苦……”蘇文傑苦笑搖頭,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蘇夫人醒來之後,等待他的並不是幸福美滿,還是從未想過的各種質疑。


    “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為什麽和我記憶中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因為人總會記住心愛的人最好的一麵?


    因為病痛,可以帶來很多的改變?


    因為這個世界總是在變,而蘇文傑太優秀了,蘇夫人發現自己已經不再了解這個男人,不再能追上他的腳步?


    是這些原因嗎?


    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蘇文傑怔怔坐在那裏,滿臉的疲憊。


    在何珊印象中,蘇文傑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


    隨時為南冥收拾各種爛攤子,應對南冥的突發奇想,應對他搞出來的奇怪事件。


    再怎麽困難的工作,也壓不垮他。


    但現在,這個男人快要垮了。


    “可能,你越期盼的東西,其實越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蘇文傑像是對何珊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然後,他站起來道:“我迴去了……”


    “現在就迴去?”何珊一驚,她剛才故意那麽做,才讓蘇文傑暫時逃避開不是嗎?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行的,越拖或許越痛苦。”蘇文傑苦笑道,“她不想和我在一起的話,那就離婚吧。”


    何珊不知道蘇文傑怎麽說出來這句話的。


    其實,她知道蘇文傑就算是和蘇夫人離婚,也無法和她割裂。


    蘇文傑是孤兒,除了年輕時受到了蘇氏集團的資助之外,結婚之後,就一直和蘇夫人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們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家庭,不可分割。


    對蘇文傑來說,蘇夫人的父母,就像是他的父母。


    怎麽可能割舍的下?


    而這種斷不了的離婚,又有什麽意義?到底是給了誰自由,成全了誰的心願?


    或許,蘇文傑在國外長大,感情觀和世界觀,更美國化一些,離婚,複婚,甚至不結婚在一起,他都能看開。


    但是,這樣的生活,依然會充滿了痛苦吧。


    蘇文傑迴到了房間,房間裏又吵鬧了幾句,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何珊在走廊裏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全身無力,她對身邊幾名警察道:“你們先去巡邏吧,我在這裏再待一會兒,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情況。”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後,她呆呆走到了大廳裏,坐了下來,看著窗外,亮著孤獨燈光的那座小小的車站,以及停在車站下的那輛列車。


    在車站、太空燒烤號、寂靜號和外麵的充氣月球基地之間,都連接上了用充氣材料製成的長廊,填充了空氣,亮起了路燈,把這片孤寂的世界,營造得像是一個繁華的小鎮。


    今天晚上,陳煒跑去陳浩聰的火車上,父子倆一起住,這會兒大概在父子談心吧。


    曾經的蘇文傑,也有著幸福的家庭,他現在也深愛著自己的妻子,但僅僅是摻雜進感情中的一點點雜質,就已經摧毀了這個家庭,摧毀了蘇文傑的生活。


    而她呢?


    如果她再繼續下去,會不會有一天,被摧毀的,會是陳煒?


    那個在他眼中,宛若大山一般堅定可靠的男人?


    她真的要繼續下去嗎?


    就算是……她和陳煒,其實從來就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關係,一直都是她在單相思。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這種單相思,隻會傷害她自己,但她願意承受這種痛苦。


    隻要她克製一些,就不會對陳煒造成傷害。


    但並不是如此。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陳煒,這個世界上,怕是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她有這種感情。


    她該怎麽辦?


    何珊一直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從小她就是被自家老爸當男孩子養的,後來成了一名警察,更是摸爬滾打,從不退縮。


    但此時此刻,何珊卻覺得自己所有的堅強都隻是偽裝出來的那麽脆弱。


    她縮在沙發上,抱著雙膝,將腦袋埋起來,無聲地哭泣著。


    直到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珊珊……”


    珊珊抬起頭,淚眼朦朧之中,眼前是她魂牽夢繞的堅毅麵孔,但聲音卻又不同,她抹了一把眼淚,才發現自己剛才看錯了,站在麵前的並不是陳煒,而是南冥。


    突然之間,何珊發現,南冥已經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小屁孩了,他長高了,長大了,眉眼中多了很多陳煒一般堅毅沉穩的影子,更像是兄弟了。


    “小冥……”何珊連忙低頭抹去淚水,“打了個哈欠,眼淚都出來了,你這是要去幹什麽?”


    南冥拎著枕頭,穿著睡衣,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模樣。


    “聰聰叫我過去玩。”南冥道,熊孩子們現在還在high,叫他一起過去,但他卻沒想到,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去吧,我去巡邏。”何珊慌忙要站起來。


    他卻沒想到,南冥卻上前,抱住了她。


    “可憐的珊珊,想哭就哭出來吧。”南冥歎口氣,其實嫂子早就知道何珊對陳煒的感情,不然又怎麽會一直賄賂他,讓他去當這個電燈泡?這一當,就是小十年。


    但是嫂子信任陳煒,從未質疑過陳煒,但這種信任,又能支撐多少年?


    已經支撐了快要十年,還能再支撐十年嗎?


    十年來,南冥是這段感情的見證者,他從五六歲的小屁孩,變成了現在的少年,何珊也從當年還沒畢業,才剛實習的小警察,變成了現在的大姑娘。


    陳煒是他最信任的大哥,亦兄亦父。而何珊就像是他的姐姐,對他總是那麽好。


    有時候他也會想,或許這兩個人走在一起也不錯。


    但是,這對嫂子公平嗎?對聰聰公平嗎?


    “想哭,就哭出來吧。”


    “但該放手的,還是放手吧。”


    不屬於你的,終究不屬於你。


    何珊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埋首在南冥的胸口大哭,但這會兒,她好像是找到了娘家人一樣,委屈從心中湧出,再也忍不住,全部宣泄了出來。


    哭過了,宣泄過了,明天會更好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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