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麵色淡淡,仿佛在說一個偶然聽到的故事,臉上看不到一絲神情。


    柳夕卻不會真的認為金月內心毫無波瀾,恰恰相反,正是這種看似都放下了都過去了的表現,正好說明金月從來沒有放下過。


    他的心裏滿滿的全是怨念!


    對社會的怨,對人間的怨,對自己的怨!


    柳夕沒打算開口,勸解或者安慰,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她倒是有些奇怪,同時心裏有些警惕。無緣無故,金月為什麽要給她談這些傷情往事?


    交淺言深?這不符合金月的人設啊。


    金月似乎就是觸景生情,並沒有想過要聽柳夕說什麽,似乎沉默的柳夕讓他更覺得舒心。


    「我趕到的時候,我爸還有一口氣。他抓著我的手說:你爺爺是對的,傳家寶不能賣,死都不能賣。那是家裏的氣運,是機緣,是細水長流……」


    「你說好不好笑,他不怪那群捅了他的小混混,他誰都不怪,隻怪自己賣掉了傳家寶,毀掉了這個家。」


    柳夕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一共十一個小混混,有男有女,然後被抓了。」金月笑了笑說道。


    柳夕沉默不語。


    「可是啊……」


    金月輕嘆一聲:「他們沒事啊,最大的也沒有滿十六周歲呢,好些連十四周歲都沒有。有個義務幫我打官司的實習律師說,最嚴重的也就少年管教所待兩三年,最輕鬆的會被父母帶迴家批評教育。至於賠償,嗬嗬……孩子們哪裏有錢啊,對吧?」


    柳夕無言以對。


    在白師大,她挑選的科目中就有法律專業,雖然沒真正意義上過一堂課,但她看過的法律書籍甚至比許多法官還要多。


    即使是曾經的金丹大圓滿境界的柳夕真人,活了好幾百年的修士,能夠輕易的背誦無數篇諸子百家的學術思想,也無法評判法律條文是對是錯。


    小孩子才分對錯,大人是看立場的。


    站在羊的角度上,狼要吃羊,狼是錯的。站在狼的角度上,狼不吃羊就會死,就像羊不吃草會死一樣,它哪裏錯了?


    依照羊的邏輯,那麽站在草的角度上,羊也是錯的。如果延伸開來,世界上就沒有對的東西,全是錯的。


    於是柳夕這個明明可以和佛家大宗談論佛法和打機鋒不落下風的金丹老祖,麵對金月這個簡簡單單的問題,竟然無言以對,張不開嘴。


    說什麽呢?


    天下有數不盡的道理,歸根到底,也無非就是一句話: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法律是冷冰冰的條文,道義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


    然而每一個人的道義是不同的,是非觀也是不一樣的,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正有斜,有多有少……


    所以才有法律來統一規定,給是非道義製定一個很低很低的底線,越過這個底線就是有罪,沒越過這個底線就是無罪。


    然而天下的是非道義這麽多,人也這麽多,法律畢竟是最低最低的標準,隻能約束大部分人大部分事,總有那麽一小部分人一小部分事,脫離出法律的圈子。


    這能證明法律是錯的嗎?


    不能!


    恰恰相反,法律是必不可少的,也是無可替代的,甚至是最最公正的道義。


    柳夕在一本法學書上看過一句話,她覺得很有道理,甚至比修道世界那些老祖宗說的至理名言還有道理。


    那句話說的是:再不完善的法律,也總比沒有法律好,尤其是對弱小的民眾來說。


    柳夕經常看到網上很多人批判法律怎麽怎麽不完善,多麽多麽不公平……


    柳夕有時候在想,說這些話的人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法律的約束,他有機會在網上發牢騷嗎?他敢發牢騷嗎?


    從某種方麵來說,法律存在的終極意義,其實是為了保護絕大多數弱者,約束那小部分強者。


    沒有強者喜歡法律,也沒有強者需要法律來保護自己。


    真正需要法律的,是弱者,是絕大多數普通人。


    修道世界那麽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沒有人有資格製定法律,但大佬們也需要遵守約定成俗的規矩。


    那些規矩沒有一條是對大佬們有利的,都是為了保護實力弱小的修士。不至於讓他們某一天遇到一個大佬就被莫名其妙的拍死了,就像人看到一隻螞蟻後抬腳踩死,不需要任何理由。


    當然了,柳夕和金月扯這些完全沒有意義。事實上,對於每一個受害者來說,法律都是不公平的。哪怕依照法律將加害者施於最高刑法,對於受害者來說,依然不公平,依然不完善,依然不公正。


    因為哪怕一千個兇手的性命,在受害者眼裏,也比不上自己親人一根手指頭,也抵償不了自己受到的傷害。


    金月也不需要柳夕跟他說什麽道理,談什麽法律,他隻是喃喃的說道:「我覺得不對,很不對,非常不對。讓我更奇怪的是,很多很多人竟然同情那些小混混,支援那些小混混,說什麽還是孩子,心智不健全。說什麽將他們送進少年管教所,是害了他們一輩子,毀了他們一輩子。說什麽是社會的錯,是大人的錯,孩子隻是沒有管教好……更讓我無法理解的是,居然有很多人跑去看望那些小混混,帶吃的帶喝的,去寬慰他們,讓他們別怕……」


    金月哈哈笑了起來,但柳夕隻看到他的眼神冷的仿佛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金月突然轉頭,看著柳夕問道。


    但他並不等柳夕迴答,便自顧自的說道:「至聖孔子說的明明白白: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用懲罰迴報惡行,用善行迴報善行。韓敘,你看連兩千多年前的古人明白的道理,現在的人為什麽不懂呢?」


    「既然他們不懂,那我就教教他們。可能連老天都覺得我是對的,所以我在收斂了爸媽之後,我突然發現,我可以操縱金屬了。你說,老天爺是不是想讓我『替天行道』?」


    柳夕本來不打算開口,但金月這次竟然直直的看著她,不肯把目光撤走,顯然是一定要聽她怎麽迴答。


    怎麽迴答?


    這是一個好問題,一個試探的好問題。直到現在,金月依然在考察她,依然在試探她。


    因為韓敘的身份,本就是一個被人欺淩被人看不起的孤兒,有著既偏激又自卑的性格。


    她和金月,應該是同類人才對。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柳夕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沒有齜牙咧嘴,沒有義憤填膺,沒有殺氣四溢,沒有麵孔猙獰。隻是用很淡很淡的語氣,訴說一個天經地義的道理。


    金月愣了愣,忽然笑了。


    他難得認真的看著柳夕,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說的很對,我一個都沒有放過,包括他們家人。」


    金月從牆根上跳了下來,拉長了身子,悠閑的伸了一個懶腰,然後長長的打了一個哈欠。


    「你的考核通過了。」


    他沒有迴頭,淡淡的說道。


    「啊?」


    柳夕故作不解的看著他,那個在陽光中顯得銳利的仿佛一把刀的男人。這一刻,她的眼神深處,無比的警戒。


    現在才是真正的金月,異能者中的異類,吞噬者組織十二月的首領。


    不是那個爭風吃醋的男人,不是那個半夜打獵的男人,更不是那個會做飯炒菜,會給銀月燒洗腳水的男人。現在這個男人,是真正的全世界通緝的s級恐怖分子,世界上最危險的人。


    「我說,你的考核通過了。迴去之後,你就是藍月了。」


    金月依然沒有迴頭,就像是說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


    「這麽簡單?」柳夕詫異道:「我還以為會很難,我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以為你們要派我刺殺什麽重要人物,或者幹其他什麽呢。」


    金月淡淡道:「十二月的考核其實一直很簡單,隻有四個字。」


    「哪四個字?」


    「同道中人。」金月說道。


    柳夕愣住了,這麽簡單?可是哪裏簡單?


    如果真的簡單,十二月又豈會這麽多年來,永遠隻有十二個人呢?


    就像修道世界,能真正稱得上同道中人的有幾人呢?


    結成金丹境,方是我輩人!


    修道之人何止千千萬萬,踏上金丹大道者又有幾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巫族和修士都是一樣的,心性都是一樣。


    就像柳夕剛才用天經地義般平淡的口吻說「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沒有絲毫波折的情緒,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金月為什麽會對柳夕說那麽多?真的是為了對她這個臨時的隊友發牢騷嗎?還是心智脆弱到需要向一個不熟悉的女子訴苦?


    哪有的金月憑什麽成為吞噬者?又何德何能能夠成為十二月的首領?哪怕是名義上的首領。


    他那簡簡單單的一問,根本不在乎柳夕的答案是什麽,因為他本來就不需要別人給他答案。


    他是在問心,問柳夕的心。


    於是柳夕給了他一個修士的答案,給了他一顆修士的心。


    修士的心和巫族的心有區別嗎?


    沒有,都是一顆真正強者的心,絕不甘心被任何事任何人任何天地萬物拘束的心。


    巫族求力量,修士求逍遙,都是一樣的。


    柳夕沉默了一會兒,看到遠處四麵八方包圍過來的異能組成員,試探道:「你是故意被困在這裏的?」


    金月終於轉過頭,看著她笑道:「當然。雖然是冷少寧帶隊,但我金月要走,這世上誰能攔得住?」


    柳夕又說道:「目的就是為了考核我?」


    金月笑道:「還有張揚。」


    柳夕恍然大悟,暗道原來如此。


    金月留在這裏考核她,而銀月那邊則考核秋長生。


    見柳夕沉默不語,金月淡淡道:「怎麽?感覺自己被耍了,心裏不高興?」


    對於即將圍攏過來的冷少寧和其他異能者,金月看都沒有看一眼,完全目中無人。


    柳夕嘆息道:「城市套路深,我很想靜靜。」


    金月淡淡道:「那你就靜靜吧,反正接下來也不需要你。」


    話音剛落,他微微下蹲,接著身形一飛沖天,仿佛展翅高飛的雄鷹,向著兩名異能組成員閃電般沖了過去。


    冷少寧冷聲喝道:「休想!」


    狂風追著金月而去,金月兩隻手憑空出現兩把極長的黑色刀刃,一刀一個砍在兩名異能組成員身上。


    他根本就不和冷少寧糾纏,雙腳再次重重一踩,身形無比詭異的騰空而起,又燕子歸巢般斜飛而起,後背重重的撞向另一名異能組成員。


    那名異能組成員雙手霎時粗如木樁,肌肉堅若磐石,雙拳重重的錘在金月的後背上。而金月的後背上卻離奇的多出了一麵帶著無數尖針的鋼甲。


    雙拳錘在鋼甲上,連綿的骨折聲伴隨著血花響起,仿佛巨錘砸在鐵石上。


    那名異能者被金月用後背撞進了身後的泥牆中,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前胸上布滿了血洞。但金月也沒有辦法下殺手,因為冷少寧宛如實質的風刃將他和那名受傷的異能者分開。


    金月身周的黑色圓形刀刃與冷少寧的風刃距離的撞在一起,兩者竟然綻放出無窮的火花。


    「二十倍重力!」


    趙立終於沖了過來,對兩人的戰場施放重力異能。


    的撞向另一名異能組成員。


    那名異能組成員雙手霎時粗如木樁,肌肉堅若磐石,雙拳重重的錘在金月的後背上。而金月的後背上卻離奇的多出了一麵帶著無數尖針的鋼甲。


    雙拳錘在鋼甲上,連綿的骨折聲伴隨著血花響起,仿佛巨錘砸在鐵石上。


    那名異能者被金月用後背撞進了身後的泥牆中,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前胸上布滿了血洞。但金月也沒有辦法下殺手,因為冷少寧宛如實質的風刃將他和那名受傷的異能者分開。


    金月身周的黑色圓形刀刃與冷少寧的風刃距離的撞在一起,兩者竟然綻放出無窮的火花。


    「二十倍重力!」


    趙立終於沖了過來,對兩人的戰場施放重力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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