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看了看手上的「暗器」,原來是一截粉筆。


    還沒來得及起身,耳朵微微一動,又夾住一截粉筆。


    抬頭一看,所有同學張大眼睛瞪著她,眼神既欽佩又驚訝,但更多的是同情。


    吳啟仁教書三十餘載,無意中練就了一手百發百中的暗器絕學,據說堪與李尋歡的飛刀絕技媲美。


    有詩雲:小李飛刀,例無虛發。老吳粉筆,插翅難逃。


    尤其是最近十年,吳啟仁的擲粉筆的絕學已臻化境,從來沒有任何學生能夠躲過他的隨手一彈。


    可惜這個記錄今天破了,還連破兩次,這怎能不令人驚嘆。


    就連低頭生悶氣的李明哲也不由轉頭,看著柳夕豎起的三指中夾著的兩枚粉筆,眼中的懷疑越發濃鬱。


    他很清楚,柳夕一直沒有抬頭,根本沒有看到吳啟仁的動作。所以柳夕能夠接住粉筆,完全靠的是聽聲辯位。


    如果第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吳啟仁黑著一張臉,夾著粉筆的手抖了抖,到底沒有再發第三彈。看著柳夕再次說道:「站起來。」


    柳夕起身,順手將粉筆扔在李明哲桌上。


    李明哲太陽穴青筋墳起,假裝沒看見。


    「你在幹什麽?」


    吳啟仁聲音很平靜,似乎並沒有生氣,教室裏卻安靜的落針可聞。


    十五班的學生深知,吳啟仁越平靜代表他越憤怒,誰都不想這個時候惹老烏龜觸黴頭。


    柳夕掃了掃周圍,除了謝柔佳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擔憂,其他同學無不露出幸災樂禍的眼神,不由暗嘆,這具肉身的人緣可真夠差的。


    「看書。」柳夕迴道。


    「看書?」吳啟仁走下講台,來到柳夕身邊,拿起她手裏的小說看了一眼,念道:


    「重生之必然幸福?」


    「哈哈哈……」教室裏頓時成了歡樂的海洋,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吳啟仁沒笑,眼裏卻漸漸孕育著風暴。


    「既然有時間看小說,想必你的課本都看完了,已經不需要學了是吧?」吳啟仁的聲音越發平靜,連語調都沒有起伏。


    柳夕卻似乎感覺不到吳啟仁已經在爆發的邊緣,認真的點頭:「都看完了,隻剩這一本了。」


    吳啟仁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他感覺自己的洪荒之力蠢蠢欲動,快壓抑不住了。


    「把再別康橋背一遍。」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裏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


    「……」


    「……」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柳夕一氣嗬成,一字不差。


    難得的是聲音輕靈,語調抑揚頓挫,隻聽她的聲音,一幕幕優美的畫卷便在每一個人腦海中映現,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詩中的意境之中。


    流連忘返,難以自拔。


    吳啟仁暴躁的情緒被柳夕輕柔的聲音中慢慢撫平,他的靈魂仿佛飛越了時間和空間,來到了徐誌摩寫這首詩時的康橋。在波光艷影的康河柔波中,坐著小船聽著天上星星的竊竊私語。


    柳夕背完了整首詩,吳啟仁過了一會兒才迴過神來。


    他認真的看了柳夕一眼,這個他一直不在意的學生,原來竟有一把引人入深的輕柔聲音。如果是詩歌朗誦比賽,柳夕憑藉剛才的表現,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吳啟仁決定將怒氣再壓抑一下,看看再說。


    雖然他感覺心裏的怒氣已經消失了,然而再聚集起來也不難。


    「把《雨巷》背一遍。」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寞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


    「我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


    柳夕依舊一字不差的背完,節奏語調毫無瑕疵,把詩人當時的心境表現的淋漓盡致,找不到分毫牽強附會之處。


    不僅吳啟仁聽得陷入了遐想,其他同學也都神色溫柔,眼中充滿了憧憬,久久不能迴神。


    都是花季雨季的少年少女,正是滿懷心事的年紀,那樣溫柔的詩句,那樣柔美的意境,誰家少女不懷春,誰家少年逐風流?


    吳啟仁悠悠的嘆息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濕潤潤的晶瑩,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戀,想起了年少的那段輕狂。


    「你很喜歡詩歌嗎?」


    吳啟仁見柳夕能夠一字不差的背誦兩首詩歌,而且完全把握住了詩歌的精髓,以為柳夕很喜歡詩歌,所以課後下了大功夫揣摩。


    「沒有,就剛才看了一遍記住了。」


    「……」原本已經溫和下來的吳啟仁,又一次感覺到洪荒之力的蠢蠢欲動。


    「看一遍就記住了?」


    「嗯。」柳夕迴答的很肯定,這麽簡單的東西,難道需要看第二遍?


    吳啟仁先前溫柔的心境完全被柳夕的態度毀了,有天賦的學生他很喜歡,但是狂妄囂張不知謙遜的學生他就必須要糾正。


    「把《記念劉和珍君》背一遍。」


    這個不是詩歌,是魯迅的散文,字數百倍於詩歌,要一字不差的背下來,基本做不到。


    「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開頭一句,就讓吳啟仁眼前一亮。


    柳夕鏗鏘有力的聲音,如穿金裂石般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中,振聾發聵!


    班上陷入少女少男情懷還沒有醒神過來的同學,瞬間便從溫柔鄉直接進入了烈士的精神世界之中,連一絲過渡都沒有。


    剛才還溫柔如水的眼神,隨著柳夕的聲音,瞬間便布滿了迷茫、悲哀、憤怒、悲傷、痛恨等等各種情緒。


    「沉默嗬,沉默嗬,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隨著柳夕的語調越來越高昂,眾人的情緒也越來越高漲,唿吸越來越急促,當憤怒溢滿心胸時,有男生拍案而起:


    「喚醒民眾,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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