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矯健的身影從崇安城牆口竄出,幾個俐落的飛躍,輕易的避開了巡夜的守衛。


    身影又飛奔一段距離後,才緩了速度迴頭望望,那雙靈動黑眸看了眼城牆,很快目光離開了這個生養了她十九年的地方。


    她,正是錢君夢。


    “想讓我嫁給一個弱雞一般的書生,想得倒美,還有劉氏……哼以為看得住我?隻是我不想走罷了。”


    錢君夢譏諷的一笑,將包袱甩上肩膀,極目望向她所選擇的路,最南邊……


    既然想把她往最北邊嫁過去,那她就去最南邊,傳說中的……天涯海角!


    就在同天,在錦州最大的一座莊園裏發生著相似的一幕。


    隻是不同的是,這迴跳牆換成了一個二十二三歲的俊秀男子。


    “哼,總算自由嘍!”黑暗中,郭子毅邁著悠閑的步伐往前走。


    “要去哪兒呢?”偏頭思考了一會兒,他自問自答,“嗯,崖州好了!聽說那裏現在還是火熱的夏天呢,還可以去海邊泡泡……”


    他可是極度不喜歡這北邊的冬天的,每年都裹得跟熊一樣。


    “少主……”


    黑暗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一聲不明的唿喚,令他的腳步一頓,差點栽倒。


    “不會吧?”他一雙飛揚的劍眉緊緊蹙起,“不可能的,我逃的神不知鬼不覺,怎麽還是被他發現了!”


    聳聳肩,他輕鬆的跨步繼續走,嘿嘿!肯定是聽錯了……


    “少主……”


    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撲跌在地。


    “搞什麽!簡直是黏黏糖啊!”嘟嚷聲方落,一道黑影倏地從天而降,筆直的立於他身前。


    “少主。”恭敬的稱唿跟著響起,來者是他的影衛。


    郭子毅猛地翻了一個白眼。


    “我不認識你。”埋頭急行,瞧也不瞧突然出現的人。


    地連凡鬆也不多話,保持三步距離,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


    就這樣,一前一後兩道疾行身影飛掠過近十裏之後,郭子毅才懊惱的吼了一聲,停了下來,此時,天也已經亮了。


    他轉身一臉煩惱的死瞪著跟在他身後像年蜱蟲一般的家夥。


    “你這根死木頭,要跟我到什麽時候?!”


    “屬下是少主的護衛,理當跟在少主身邊保護少主。”地連凡鬆聲音毫無情緒起伏,平靜的敘述事實。


    “我不需要護衛,你瞧我像隻軟腳蝦嗎?”他是出來玩的,哪願意讓一個肯定會悶死他的人跟著,多沒意思!


    可惜,地連凡鬆並沒有迴應。


    郭子毅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對這根木頭向來沒轍,所以也不打算作無用的掙紮,愛跟就跟。


    “好,你要跟著我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沒有迴聲。


    “從現在開始,不準讓我聽見‘少主’兩個字從你嘴巴吐出來,懂嗎?”


    “少主就是少主,尊卑不可不分。”


    “意思就是你不答應嘍?”郭子毅斜睨他,眼底閃動詭異的光芒,“如果我命令你呢?我是主,你理當聽命,不是嗎?”


    “若少主執意,屬下隻能遵從。”冷硬的迴答。


    “很好,從現在開始,你叫我阿毅就行了。”


    阿毅?


    地連凡鬆蹙眉,臉色非常為難的望向他。


    “對,你先喊一聲看看。”郭子毅湊上前,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地連凡鬆垂眼默立。


    “快啊!叫我阿毅,小凡凡。”他戲謔的催促道。


    “屬下名叫凡鬆。”


    “我知道啊,所以我叫你小凡凡,這樣比較親切。”


    “怎麽?你不喜歡?”


    “屬下不喜歡。”地連凡鬆僵硬的迴話。


    “這樣喔,真可惜,不過既然你做不到,那這樣好了,你就迴去吧,我不需要一個不聽我話的人。”


    “……”這次的沉默是在猶豫。


    “小凡凡……”


    “屬下………!”地連凡鬆受不了的打了個顫,不得已答應下來。


    “嗯哼?”郭子毅挑挑眉。


    咬咬牙,地連凡鬆跟蚊子叫一聲“……阿毅。”


    “哈哈,你居然叫我阿姨!”郭子毅抱著肚子大笑,“那以後叫你小凡好了。”


    “凡鬆。”他堅持道。


    “嗬嗬嗬,好吧,凡鬆就凡鬆,但得先跟著我姓,出門在外你那個胡夏的姓就先不用了。”


    “好。”跟主子一個姓,他並不認為有什麽不妥。


    “那麽,咱們走吧!”


    “您打算去哪裏?”


    “我說,你是打算我再繼續叫你小凡凡是不是啊?記住,以後我不問你,你就不能一直問我。”


    地連凡鬆又沉默了,這一次是不懂。


    “你才十五歲啊,不要跟個小老頭一般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我大哥呢。”


    又沉默了一會兒,地連凡鬆才緩緩的道:“是。”


    郭子毅猛翻了個白眼,真的是……


    算了,反正到崖州這一路上還遙遠得很,他可以慢慢教育他。


    “我啊打算到崖州去。”


    崖州?!


    那可是萬裏之遙啊……


    聽說天涯海角就是那兒???


    他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一絲情緒起伏,知道少主不喜歡寒冷的冬天,但沒想到這一走就要往極南方向去?


    這……


    “那您打算怎麽走?”


    “先坐船去蓬萊,再到鬆州,也許再繼續往南,到揚州看看瘦馬,蘇州聽說也不錯……還有……”


    地連凡鬆默默的聽著,在心裏無聲的歎息。


    他懂了,反正就是吃喝玩樂,主要是看美女,吃美食就對了。


    少主一直就這兩大嗜好。


    他忍不住懷疑,少主真的是想到崖州嗎?


    會不會到了那都過年了啊!!


    ……


    第一日,他們其實隻到了百裏之外的葫蘆縣。


    這個立誌要往最南邊而去的大少爺,估計把這次離家出走真當是遊山玩水來著。


    速度那叫一個慢啊。


    郭子毅靈動的雙眼無聊的朝四周溜了溜,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誒,凡凡,你往左邊瞧瞧。”


    他用手肘頂了頂凡鬆,靈動的雙眼無聊的朝四周溜了溜,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地連凡鬆抬眼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看啊……”


    他望過去,不就是一個攤子和幾名客人,沒瞧見什麽特殊的景象。


    “不是不是,是那個那個呀!哎呀!我知道你嘴饞了,想吃碗豆花……”


    “……”地連凡鬆迴他一個木木的眼神。


    “喏,看見那個一身湖水藍衣裳的小公子沒?!”


    地連凡鬆忍耐的再望過去,瞧見了三名地痞圍住了一名瘦小的少年,看來應當就是少主口中的小公子了。


    “瞧瞧他,獨自一人拿著包袱,又長得一副弱雞的模樣,擺明的就是告訴有心人士,我是一頭孤孤單單、外地來的肥羊。”


    邊說,郭子毅邊嘖嘖有聲的搖頭。


    這年頭啊,蠢蛋還真多哪!


    “是不是都要像您一般,明明可以穿得好一些,卻要穿得破破爛爛才對?”


    也不知道少主哪根筋不對了,說是出門在外,不能穿太好,免得引起覬覦的人,但其實也沒必要穿得跟個討飯的一樣吧。


    但話一出口,頓時覺得自己對主子出言不遜真是太不應該,正打算出聲謝罪,郭子毅倒是先開口了。


    “凡凡,我不知道原來你說話這般風趣!”說著,郭子毅還一副頗為欣慰的拍他的肩。“很好很好,總算還有得救。”


    地連凡鬆差點翻白眼,但他隻是忍耐的閉了閉眼。


    看到他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郭子毅笑了笑。


    “走,咱們到一旁吆喝看戲去啊!”往前走了幾步,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身來交代,“我說鬆鬆啊……”


    鬆鬆?


    地連凡鬆緊緊蹙眉,他真的覺得要不是從小就接受了訓練,這會兒他肯定要瘋了吧?


    “什麽事?”


    “等一下你可別又壞了我看戲的機會喔!”


    “是。”


    “嗬嗬,乖……”郭子毅痞痞一笑,拍拍他的頭,也不理會他變了臉色,勾肩搭背的湊熱鬧去了。


    “走吧!看戲去。”


    “走開!好狗不擋道!”葉雪背緊貼著牆,語氣很冷,不過就算退無可退,可她還是很鎮定的看著眼前這三個將她團團圍住的地痞流氓。


    “小子,你剛剛撞傷了我的兄弟,你說,你要怎麽賠償啊!”


    葉雪輕扯嘴角,譏諷道:“笑話,不說是你們故意靠上來的,就算真是我撞了你兄弟,請問你兄弟是掉了幾根毛?”


    這種醃臢的人真是令人厭惡。


    “也不瞧瞧你們幾個,個個人高馬大,若咱們雙方真有擦撞,會受傷的人也肯定是我,怎麽,你們打算賠償我多少?”


    “小子,出門在外,識時務者為俊傑,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地痞沉聲威脅。


    “很抱歉,我不喝酒,你們自個兒留著慢慢喝吧!”葉雪不妥協。


    “你這個臭小子,跟個娘娘腔似的,看來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道害怕!”地痞們掄起拳頭,便往葉雪伺候去。


    葉雪眼眸一閃而過的怒氣,右手成拳,打算給他們一些教訓……


    自從帶著奶娘離開葉府,卻不小心和奶娘走散了,她的心情就一日比一日更差。


    隻是沒等她動手,地上就多了三個像肥蟲一樣的家夥。


    葉雪木愣愣的低著頭看著他們。


    怎麽迴事?


    “啊……”


    一張湊在她麵前黑白色的臉,和那同樣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嚇得她尖叫一聲,身子向後跌坐在地上。


    “哎呀呀!我的耳朵。”郭子毅縮縮肩膀,手指頭掏掏耳朵。


    “你、你想幹什麽?”


    饒是她自持有能力保護自己,可以獨自行走,但瞧著這名穿著破舊,臉上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洗過的,以及他身後一臉冷酷的男子,她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再掃了四周一眼,發現這會兒已經不少人的目光注意到她身上了。


    “我說小兄弟啊,你剛剛如果用這樣的尖叫聲,這三位地痞肯定早被你嚇得逃之夭夭了。


    這裏可是大街上呢!不用傻乎乎的站那兒等他們輕薄的。”


    “是你做的?”她指著地上的幾人。


    “不是。”郭子毅聳聳肩。


    他本來是打算看熱鬧的,不過在地痞大哥們掄起拳頭後,他不知怎麽得就讓凡鬆出手了。


    “那就是你身後那位……是你大哥嗎?”葉雪推斷,視線也往那飄過去,卻覺得似乎那冷酷的男子,看著年歲不大啊?


    “喂!小兄弟,你覺得他有那麽大嗎?他才十五歲好不好!什麽眼神啊……嘖嘖……”


    “謝謝你們。”她道了聲謝,決定最好和這個行事怪異的男子保持距離比較妥當。


    “不用謝,隻是小事一樁。”


    “還是要謝謝你們的。”說著,她就準備起身,隻是她想起身,卻尋不著空隙,眉頭蹙得更緊。


    “你能……”


    就算是他們救了她,也沒有必要把那張五花八門的臉湊得那麽近吧?


    “嗄?”他傻傻的眨眨眼。


    “麻煩你退開一點。”瞧見他發傻的樣子,葉雪想推開他,卻猶豫的看了一眼他的髒衣裳,隻能偏過頭,自己慢慢站起來。


    見她居然嫌棄自己,郭子毅愣了下,然後問道:“是我救了你,你怎麽還好意思嫌棄我呢?”


    “我很感謝你們,也道謝了,但你的衣服確實有點髒了,其實我看你露出來的手腕卻是很幹淨的,要不,你還是迴去換個衣裳吧。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她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再撿起掉在地上的包袱拍了拍,往肩上一勾,朝他們點了點頭算是道別,便越過他們離開了。


    “她……”


    “嗤!”地連凡鬆瞧了少主吃鱉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一聲。


    郭子毅猛迴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瞅著他,“很有趣,對不對?連你這個木頭也會笑了。”他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嘲笑。


    地連凡鬆蹙眉,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戒備的瞪他問道:“你想幹麽?”


    “難得遇上這麽有趣的小姑娘,就這麽擦肩而過似乎太可惜了,反正咱們就是出來解悶的,也許這一路上可以做個伴。”


    逗弄一個有趣的姑娘,一定非常非常好玩。


    “姑娘?那個小鬼是個姑娘?”地連凡鬆訝異的問。


    “當然是姑娘啊,這都看不出來,你是怎麽做護衛的!”


    “……你怎麽知道?”


    不是他眼拙分不清男女,隻是那小兄弟頂多就是長得俊秀一點,這種長相他不是沒見過。


    比起那個人來,那個剛才離開的“姑娘”也就一般般了。


    “嘿嘿,她有耳洞,不是個姑娘是什麽?”他都靠得那麽近了,還看不清楚的話,幹脆去撞牆好了。


    地連凡鬆不再言語,開始思索自己要不要阻止他。


    “哎呀!廢話這麽多,再不趕緊跟上去,小兄弟就要走遠啦!”郭子毅嚷嚷,話一說完,便拔腿追了上去。


    小兄弟?


    都知道人家是姑娘了還叫人家小兄弟?


    無奈的一歎,地連凡鬆認命的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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