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聖巫學院。


    天剛蒙蒙亮。


    學院大門被人匆匆忙忙地關上,落在柵欄上的一隻烏鴉側頭,眼球隨著奔跑的人影而轉動。


    清早逃離的人是校長。


    他頭發淩亂,被汗浸濕,全都粘在腦門上。


    他收到了一則可怕的消息:尊貴的“客人”們接連死在怪異的火中。


    不管“客人”們的身份有多高貴,都無一幸免,慘死後連屍體灰燼都不留。


    像是憑空從這個世界上被抹除了一樣。


    這場恐怖的大火從教堂出發,已經燒毀了教堂、王宮、聯盟這些主建築物中的人,正在朝著學院的方向擴散。


    學院在聖巫之國與森林接壤的地方,是這個國家最遠的角落,


    僅僅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


    火就已經燒過來了。


    校長帶了很多錢,打包了珠寶,想要穿過森林,暫時離開聖巫之國避避難,等火滅了再迴來。


    昨晚的學院裏似乎有些古怪的動靜,地上多了很多特殊動物的毛發。


    但是他現在來不及去查看,隻能想著保命。


    -


    幽深的森林將整個聖巫學院環抱其中。


    校長經常進入森林,甚至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覺地為“客人”們建造了一棟可供舒適享樂的小樓。


    他向來對路線了若指掌。


    今天卻覺得這裏有些陌生。


    為了避開那具受到詛咒的屍體,他特地換了一條路繞開,往森林的邊境走。


    邊走邊在樹幹上刻下標記。


    以防等待火滅的時間太長,再返迴聖巫之國時會記不清路。


    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見自己做的標記了。


    校長仰頭擦汗。


    樹枝上站著一隻讓人看了後背發寒的烏鴉。


    他的動作僵住了。


    他也是第三次看見這隻烏鴉。


    是三隻不同的烏鴉。


    還是三次相同的烏鴉?


    樹枝上的烏鴉突然張開翅膀,將他嚇得心髒皺縮,摔坐在地。


    森林中迴蕩著陰森的笑聲。


    校長魂都嚇丟了一半,連滾帶爬地找了個新的方向往前跑。


    他邊跑邊迴頭,去看烏鴉。


    對方又無聲地消失了。


    他沒注意到腳下是一條溪流,踩空後直接坐進冰冷的溪水中,後腦勺重重磕在岸邊的石頭上。


    拖著被浸濕的沉重衣服從水中爬出來,他又踩到了這片森林區域中本不該有的陷阱。


    經曆了倒吊在樹上、被捕獸夾穿透手臂、眼睛被撒進沙塵等一係列災難後,又走進了荊棘叢。


    校長在森林中徹底迷失了。


    他因為畏懼烏鴉而疲於奔命,帶出來的錢財和寶物散落在逃跑的路上。


    烏鴉落在裝點的金燦燦的地麵上。


    滿意地揮動著翅膀。


    空中撕開一道黑色裂縫。


    翅膀鏟起地上大把大把的漂亮東西,放進自己的小金庫中。


    他最近計劃著做一枚最閃亮的戒指。


    融合的寶物越多越好。


    -


    校長被紮了刺,渾身汙泥,像個野人。


    曾經讓他獲利無數的森林,怎麽突然變成了地獄?


    刺入他皮膚的荊棘在吞噬生命。


    烏鴉落在他的眼前,張嘴說出人話,“迷路了?”


    校長恐懼地搖著頭,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身體卻在荊棘從中越陷越深。


    烏鴉拿出了一個相框,逐漸幻化成芬尼的人形。


    他手中的,赫然是校長辦公室中與各位“客人”的合照之一。


    芬尼摸了下相框。


    玻璃碎裂。


    一道深深的爪印劃爛了校長的臉。


    校長身上的荊棘開始收緊,他飆出眼淚。


    盯著芬尼臉上不屬於人的部分,大叫著是魔鬼。


    芬尼扔掉相框,又拿出一個新的,他開口道,“作為校長,想讓學生們更好地理解與自然相結合的巫術之力。


    你從穿著上就更應該以身作則,穿得更原始一些,更貼近自然一些。”


    芬尼指點著他的穿著,“原來那一身人模狗樣的衣服真不適合你。”


    校長總覺得這句話分外耳熟,卻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麽地方,對誰說過。


    芬尼惡劣地笑了,“所以我給你換了一套新衣服。”


    -


    校長的血即將流盡。


    森林盡頭湧進火光,像是鎖定了目標,準確找到校長的位置,在荊棘之前吞噬了他。


    無數根金屬管從校長的五官中伸出來,讓他成為一具扭曲的屍體。


    赫珀的聲音從火中傳來,“火的盡頭,不是聖巫之國的領土邊界。”


    “而是有罪之人,逃到哪裏,火就會燒到哪裏。”


    芬尼拿著相框的手頓住了。


    他看著火焰,感受到其中傳來強烈的邪神力量,臉色有些凝重,“赫珀,你借了冥火?”


    火焰順著燒到了荊棘上放了一長溜的相片中。


    燒爛了每個合照中兩位笑容燦爛的主角。


    赫珀沒有迴答芬尼的問題。


    “原來你是通過這種方式介入了副本中人類的世界。”芬尼終於明白了邪神進入副本的方式,卻忍不住皺眉道,“冥火能幹涉人類生死與因果,跨過時間與空間,讓使用者想鏟除的對象魂飛魄散。


    除了王有能力掌控冥火,任何邪神想要私自使用冥火,條件都極為苛刻。”


    “連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借用冥火,隻聽說其中一個條件是邪神作為使用者,需要承受自焚般的痛苦、獻祭自己的力量。”


    “你知不知道從冥界借完火之後,會受重傷……”


    “我知道。”赫珀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中沒有悔恨與痛楚,反而有愉悅,“隻有我自願才能開始生效。”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條件。”


    “現在借成功了。”


    “我很高興。”


    -


    聖巫教堂門口高高的台階上。


    赫珀的麵前有一團鏡子般兩米高的火焰,裏麵同時浮現出無數個畫麵,將每個角落都完整地展現出來。


    陸黎看完了一整個夜晚的清掃,側眸看著破曉的光線一點點從聖巫之國黑暗的邊緣升起來。


    從微弱的一束,到灑滿整片土地。


    他往柏斯的方向走了幾步,拉了下黑袍,輕聲問道,“到白天了,你要不要迴去上班?”


    柏斯說,“24小時。”


    “時間還沒滿。”


    “不是想要我看完你幫忙做的這一整件有意義的事嗎?”


    陸黎跟著點頭,“想要你看完。”


    他看著柏斯,發現因為光線和站位,自己的影子大半都落在黑袍上。


    於是他向後走了一小步。


    讓黎明的陽光也暖洋洋地照在柏斯身上。


    這下他滿意了,問柏斯,“副本結束之後就是我的假期,今天是額外的一天。你在假期裏要調休一天迴去工作嗎?”


    “不用。”


    柏斯說,“我已經安排好了。”


    陸黎看了眼身後站著的三個人,和柏斯靠得又近了一點,問道,“這次的假期我想再多帶一個朋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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