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走到兩位身邊,期待地等著他們開口。


    “為什麽戴著麵具?”


    米瑞拉去碰芬尼臉上的麵具。


    “別看。”芬尼連忙製止了她的動作,“我的臉會讓人掃興。”


    大廳中燃起了火焰。


    芬尼展開惡魔的翅膀,擋住在轟鳴聲中墜落的玻璃碴。


    他用了幻術。


    除了王庇護的那個人類之外,應該不會有人能看見他的本體和翅膀。


    米瑞拉摘下布帶。


    視線聚焦在眼前的黑色翅膀上,她接住一片芬尼拍打翅膀掉下來的羽毛。


    然後傾身將這片羽毛插在麵具上。


    “假的羽毛沒有真的羽毛好看,下次不要戴麵具。”


    芬尼的耳朵紅了。


    他突然忘記自己後麵準備好的話和動作,急急忙忙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大串的亮晶晶閃片,塞進米瑞拉的手裏,“這個給你。”


    然後冷酷地轉身說,“我是npc。”


    陸黎看著芬尼,“哇哦,太呆了吧你。”


    芬尼的身影消失在火焰,米瑞拉忍不住笑了,她抓緊那串閃片,“又跑了。”


    -


    有的貴族坐在餐桌前,他們狼吞虎咽,先是用刀叉吃,後來抵不住饑餓感,直接抱著盤子啃。


    盤子裏沒有肉。


    他們生吞下碎裂的瓷盤渣,舌頭、喉嚨、胃被割爛。


    仿佛看不見周圍已經燒毀鎏金大廳的火焰。


    貴族們嘴角流出的血滴在桌上。


    血上映著一輪圓月。


    然後血開始燃燒。


    從貴族們的身體裏冒出了熊熊烈火,他們被燙到尖叫仍然不肯鬆開割破自己的餐盤。


    還有的貴族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貴族小姐們華美的裙子拖在地上,鑽石一顆一顆地裂開,寶石一個接一個變成黑水。


    “怎麽迴事!為什麽弄髒了我的裙子!該死的!裙紗?我的裙紗呢?”


    “天哪,你的臉變了!剛才那個美麗的女人呢?你怎麽會如此平庸?”貴族先生厭惡地鬆開了小姐的手,他大聲地說,“真醜。”


    貴族小姐的臉憤怒地裂開,從鼻子裏冒出了火焰,“你說什麽?!”


    她毫無形象地去抓貴族先生的頭發,“你又好到哪裏去?你這張臉也是醜到令人發指!”


    貴族先生張開嘴,罵出了難聽的詞匯,從他的嘴裏冒出火焰。


    舞池中原本有情調的一對對貴族情侶,都撕爛了對方的臉,在火中燃燒成呐喊的灰。


    “咚咚咚!”


    後廚裏傳來不耐煩的咆哮。


    “西恩!”主廚翻著書,“這把刀鈍了,切不出肉,西恩!幫我拿一把新刀來!”


    主廚的刀一下下剁在空砧板上,下一秒剁在了自己的手上,血噴了他一身。


    火焰燒進了後廚。


    空蕩蕩的架子互相撞擊,發出巨大的嗡鳴聲。


    主廚猙獰的表情逐漸變得恍惚。


    他在變成灰燼的前一秒,自言自語道:


    “西恩?”


    “西恩是誰?”


    -


    冰冷的風吹過,大廳坍塌。


    陸黎與柏斯重新見到了樹林。


    剛才的那陣風也吹走了地上的落葉。


    這裏幹幹淨淨。


    還沒有西恩的墳。


    陸黎往樹林裏走,他在不停地尋找。


    柏斯問,“你在找什麽?”


    陸黎伸手朝著天空比劃,“有一棵這麽大的樹,還會說話,是一隻樹妖。他毀掉了一切,他是罪惡的源頭。”


    “但是我找不到他。”


    柏斯看向樹林,“也許就在裏麵,是其中的某一棵。”


    陸黎看著每棵,都覺得像嫌疑樹。


    怎樣才能永久地殺死一棵樹?


    陸黎側頭,“柏斯,想借一點冥火。”


    “你的冥火能燒死樹嗎?”


    幽藍色火焰在指尖搖曳,柏斯說,“除了燒不死你,什麽都能燒死。”


    “找不到是哪一棵,你要怎麽燒?”


    陸黎說,“那就全燒了。”


    當產生意識。


    當產生欲望。


    這裏的每一棵都有可能在未來變成欲望始祖的樹妖。


    那就全燒了吧。


    -


    獵人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當上了國王。


    但是當夢醒來時,他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循環。


    他的養子,西恩。


    這個從來不敢反抗他、懦弱的孩子,竟然舉起了槍。


    還將槍口對準了自己。


    第一次。


    他不過是拿走了西恩的一顆珍珠。


    西恩竟然膽大包天地開槍射斷了他的兩條腿。


    西恩這個瘋子!


    竟然把他扔在木屋裏不管不顧!


    而他因為腿傷感染,高燒昏迷了一周,死了。


    在劇烈的疼痛中,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重生了。


    迴到了沒有拿走珍珠的那一晚。


    他覺得也許是自己太過粗魯,才會引起西恩的逆反心理,於是這輩子他換了種循循善誘的方式,讓西恩願意主動交出珍珠。


    他要錢!他要珠寶!他要數不清的財富!


    於是他們進入了富人區。


    沒想到西恩竟然還有一顆紅珊瑚!


    他激動瘋了,想要去搶紅珊瑚。


    第二次。


    他不過是搶走了紅珊瑚。


    西恩竟然開槍殺了他。


    他倒在地上,去拽西恩的褲腿。


    卻看見西恩毫不猶豫地將子彈上膛,開保險,開槍。


    “砰!”


    什麽時候開始?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明明沒有拿過槍的小孩,竟然能如此熟練地用槍?


    他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西恩說,“有人教過我,但是我不記得他在什麽時候教的。”


    是誰?


    到底是誰?


    他聽不到後麵的迴答,因為他在劇烈的痛苦中又死了。


    再睜開眼,他竟然又重生了。


    他害怕了。


    他要把這個恐怖的養子送迴窮人村。


    終於讓他找到了西恩的把柄,一個愛上同性的罪人!


    西恩會被關進監牢,會被處死!


    他不放心地跟著西恩迴到了窮人村,竟然發現西恩和海妖有關係,還妄想要結婚!


    迫切地成為貴族中的人上人的欲望讓他的眼睛紅得滴血。


    他拿起了刀,想要切下西恩的皮。


    “砰!”


    最後一槍。


    獵人在灼目的月光中,看到了在窮人村裏的、富人區裏的和現在的西恩站在一起。


    而在西恩的身後,站著一個俊美到讓他靈魂戰栗的青年。


    青年對他開了一槍。


    然後問西恩,“學會了嗎?”


    他聽見西恩說,“學會了。”


    又是一聲槍響。


    獵人的身上冒出無數個血洞,他倒在地上像條瀕死的魚一般掙紮。


    從他的耳朵裏流出鮮血。


    無數的畫麵在他麵前循環。


    不管他做出怎樣的選擇,最後他都會被殺死,時空都會倒退。


    他開始分不清晝夜,意識變得逐漸模糊,他隻知道自己手中攥著的應該是至高無上的權利。


    以前,他明明做過一個夢。


    在夢裏,他是富人,是貴族,甚至成為了國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錢呢!權利呢!?


    “西恩!西恩到底去哪裏了?!”獵人渾身是血,在永久的循環中坐在貧窮的屋子裏大聲咒罵,“這該死的小子,他逃去哪裏了?”


    身上的槍孔永不停歇。


    他手上一直攥著一本空白的國王自傳。


    在燒灼般的月光中。


    他與自傳,一同變成了灰燼。


    -


    陸黎和柏斯又走迴了窮人村的海邊。


    遠遠的,他看見海上漂來了幾張卡片。


    這一次,卡片上都是美麗又溫柔的圖,字很少,隻簡單描述這些幸福簡單的時刻。


    【我和海妖的族人們見麵了,大家都很友善。他們接受了我是個人類,他們說,接受一切異類,大家隻是共同生活的不同種族而已。對了,這裏的同性情侶還不止我們一對。】


    【聽族人們說,二十年前失蹤過一隻海妖,大家怎麽都找不到他。我們決定遠離人群,搬到更遠的那片海裏去居住。】


    【搬到人類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你去城裏了嗎?陸黎。】


    陸黎拿出西恩在婚禮那天給的空白卡片,寫下一段話。


    貼上防水膜放進海裏。


    ——


    這座城裏,每個人都獲得了他們應有的結局。


    祝你們幸福。


    *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用的東西。


    愛是幸福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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