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一 集（上）
一、岩洞裏
單珠孌出神地注視著豔紅的火光，漸漸地溫暖朦朧的困倦降落到身上，愰惚中，眼前的那堆火焰擴散成無邊無際的火海。她閉上眼睛，還能感受到通紅的光亮，瞌睡沉沉的額頭很快低垂到了膝頭上。當她即將墮入一個更加甜蜜溫暖的世界裏去的時間，忽然發起一個寒噤，想：“假如別人知道自己和一男人在岩洞裏呆了一夜，會怎麽說？就算自己用一百個舌頭去辯解，也脫不清幹係。是啊，我沒有想到這一層，實在不智。可是，我現在很困，沒法細想，還是明天再想罷。”單珠孌極力不去想，馬上進入睡鄉。
她沒有做什麽夢，一陣鼻子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感覺到肚腹肌腸轆轆，她又饑又渴，睜不開眼睛，腿和手沉重得象鐵一般動彈不得。
睡了一會，單珠孌醒了，睜開眼睛：“哦，天亮了吧！”她興奮地從木樁上蹦跳起來。
岩洞裏光線暗淡，隻從青藤遮蔽的洞口漏進一絲白光，比夜裏還要看不清。單珠孌目光一掃，那個脾氣怪異的男人不在洞裏，便鬆了一口氣。
伴隨著一陣緊縮，肚腹響起連串的咕咕聲，單珠孌實在餓極了，想：“從昨天—不，不知哪天起再沒有進過一點食物，也沒有喝過一口水，這樣空肚皮跑路怕是跑不動的。”
單珠孌艱難地吞咽著幹渴的喉嚨，看見石台上放著幾隻果子，還有焦褐的東西，好象是一片烤熟的食物，便急忙邁開腿朝石台走去。腿一提起，一股觸心的酸痛襲上心頭，使她提不起腿。隻好拖動雙腿緩慢挪移在岩石和碎石之間穿過去。
長矩形凹槽裏的火堆已經熄得不見火星，剩下一堆灰燼和幾條黑木炭。
單珠孌挨台沿坐下，伸手去取果子，但馬上收迴，攤開手掌看看，髒得漆黑，再看看衣裳袖子，也是髒的，而且一隻袖子扯破，破開的周圍絲線抽皺成一團。
她的眼睛不禁搜索起來，感覺自己臉上蒙了一層灰，得拿點水洗洗才行。眼光落進遠處黑沉沉的大凹陷，那兒似乎積著水。
她立起身，挪近一看，原來是大小兩個相鄰的岩池，黑黝黝的池水積得不淺。池邊的岩石地很滑，單珠孌謹慎地移過去，站到兩塊光溜突堅的岩石中間，蹲下身去洗手，但是池沿傾下去一截，手觸不到池麵。
單珠孌在池沿跪下，俯身向池麵，微微泛光的深幽池水照出她的麵容，將她驚得差點栽進池去。隻覺得頭上一蓬鬆散的頭發朝額頭翻墜下來，便急忙雙手撐住岩地。單珠孌驚叫起來：“我的天！映在水裏的這個人是我嗎？那個蓬頭垢麵一副鬼樣子的女人真是我嗎？我不要看，我是向來注重儀表的，我不相信自己會變成那麽不堪入眼的狼狽相，一定看花了眼！”
她壓製厭惡又傾身去看，池麵映出的女人定定地瞪著她，然後詫異地眨著眼睛。她想道：“怎麽真是我？果然是我了。啊！”瞬間旋起的羞愧和痛楚仿佛把她的心撕裂開來。
她再仔細看，水裏的女人有一大堆頭發，一綹一綹亂七八糟地懸掛在頭上，有的打成卷互相糾纏，有的差點兒掛不住，本來在發頂心的一絲跌到額頭上，亂蓬蓬地把一個頭蓬成冬瓜那麽大，在已經淩亂不堪的發絲中間，偏偏象插羽毛似的插著一枝樹葉，誰見了都會發笑。兩枚發針懸在幾根發絲上擺蕩，象秋風裏打顫的皀夾子。她想道：“這個女人就是我！要我以這種醜樣子示人，不如馬上淹死算了！”
單珠孌拉起衣擺檢查，衣裳有多處抽皺和撕裂連線綠色裏被也有一長道扯破，外衫的盤鑲綴脫開線了，若不是還釘住幾針，恐怕要整條掉下來。她再看腳，腳上拉破了一道道血痕，鞋早不知什麽時候丟了。
單珠孌顧不上餓，捋袖子，迅速撲下身搓洗雙手，把臉整張埋進水裏便使勁擦揉。她拿雙手抹著濕臉，水把額前和兩鬢的懸發浸濕了，順著發絲滴到衣裳上。
接著，她立起身，撣撣衣上的泥土，把抽皺一處處拉平，至於扯破的地方，隻能讓它繼續破著。她又洗了一迴手，才向石台挪迴去。
她在石台上坐下，抓起那些烤糊了的一條小腿，不問那是什麽，塞進嘴裏就啃，嚼起來有些發硬，吃不出有什麽野味。她吃了一條小腿，又吃了紅色的果子，又去喝了一些。現在不覺餓了，口也不幹了，精神好了許多。
她想道：“眼前不是發呆的時候，最最緊要的是出山去，一刻也耽擱不得。太陽光不象以往那麽金黃色，而是明亮的淡黃，不過仍舊跟以前一樣暖和。該近中午了吧？”
單珠孌踩過石堆，沿著石邊向左走，時時要留意腳下石塊絆倒。腿酸得邁不開步，想道：“這樣的步速，不知到天黑前能不能出山。要找到自己來的路看來不大可能了，我連自己所處的方位也不清楚，不過這沒關係，隻要出了山總有辦法的。”
她拖著傷殘的腿，一瘸一拐地挪動著小步朝外走去。
她自語道：“不對了，走了這麽半天，怎麽不見一條通出去的山路？”
她一直留心地尋找，可是山壁除了高高聳立的岩石與附生在石礫土裏的藤蔓和小樹，尋不出一條容得一人側身通行的縫隙。仰臉望望那山，岩石既高聳又陡峭，岩層斷裂的地方，上層的岩石懸出空中，仿佛立即會飛下來，更多的地方，岩石被黃礫覆蓋著，半腰裏探出幾株灌木狀小樹，離地丈餘披下許多青藤，還在高處長著一叢叢平原上不曾見過的花草。
一路望到岩頂，高高的山體使單珠孌頭昏目眩，仰得頸椎骨酸痛。她向一節粗的斷枝坐下，心情沉沉地窒悶在胸腔，想道：“這樣的尋找和行進不過是白費力氣。不過，能進來總能出去。但是，對今天來說是白費力氣，還要再次在洞裏過夜。”
單珠孌看到一大堆岩石後麵張開著一張黑乎乎的大嘴，撲上去踮起腳尖一看，原來是個小岩洞，岩壁整麵，坍塌了，一池岩水倒映著根根狼牙般尖利的岩筍，分外陰沉。正想走開，突然響起一聲怪叫，緊跟著一隻大鳥撐開翅膀飛快地衝出去，若不是蹲下得快，臉就被抓破。
單珠孌好不容易使酸楚平靜下來，心也漸漸平定，她站起來，茫然地望著破敗沉寂的山林，好一會兒才迴轉神。
“太陽光怎麽就麽早就消隱了，難道已經晚快了嗎？難道天馬上要黑下來嗎？啊，天黑！”單珠孌立即轉頭朝原路迴走，“昨夜裏浸骨透髓的寒冷，今夜沒法避免了。天哪，如何能斷罪孽。”
單珠孌一刻不停，越走越快，走向洞去。
單珠孌來到洞口，見洞口漏出紅光，把青藤葉子映得透明翠亮。她一口氣跑進岩洞，洞裏無人，於是朝火光彌漫的石台走去，想道：“生了火之後，那個怪男人到哪裏去了呢，是不是他把這裏讓給了我，自己到別處去過夜？”
單珠孌在火堆邊的石台上坐下，目光盯著石槽裏燃燒的火堆，覺得臉燙得發燒，身體熱得淌汗。但是她願意靠近它，因為火具有一種旺盛的生氣，是和人類貼近的，使她感到親切和慰藉。
單珠孌坐了一會，想道：“這麽晚了，還不見迴來，難道真的為我生了火自己避到別的洞裏去過夜了？果真如此，這個人還是有人情味的。”
正在這時，洞口響起腳步聲，單珠孌抬頭去看，很快一個高大的身軀彎身進洞，站在洞邊朝單珠孌看著，麵上流露出詫異。
單珠孌立起身，準備讓位給他。見他手上拿著一隻洗剖淨的禽物，不住往下滴水，那是雉雞。
洞中怪人斂去詫異，麵上的神色又變得一動不動，不再看單珠孌，幾踏步走近石台，他的儲滿力量的逼近給單珠孌造成壓力，不自覺地朝邊上讓開。他俯身從木柴堆裏抽出一根烏黑的細棍條，把雉雞從一頭插入去，就翻身上了石台。
單珠孌看著洞中怪人想：“我弄不明白，他為什麽那樣討厭我，剛才的詫異神情仿佛在說‘你怎麽還沒離開’。難道我妨礙到他了？我也不想迴來呀，假如找得到路的話，岩洞這麽大，多出一個人，難道就變擠了？”
單珠孌又想道：“我生平第一次品嚐到遭人厭惡的滋味，又是在這樣難過的時刻，絕不是一笑了得了的。明天—明天我一定找得到出山的路！他不搭理我，不搭理就不搭理。”
單珠孌氣唿唿走到昨夜坐過的木樁上坐下，手肘支在膝上，托住麵頰扭頭望向洞口。
她聽到水滴在火裏的滋滋聲，知道他在烤肉了，但是沒有扭頭看他。一段時間後，香氣飄進鼻孔，才覺得肚餓，單珠孌竭力把思想岔開去，想想最近發生的事，好把注意力引開。
不知過了多長一會兒，洞裏沒有了聲響，單珠孌禁不住扭臉，見他顧自睡了，跟昨夜一樣，上身赤著，將衣服墊在石台上，側身對著火光。
火槽另一側的石台，剩下的烤雉雞肉安安靜靜擱在那兒，那片焦褐的食物成了火光裏唯一的吸引。
單珠孌的目光在洞中怪人和食物之間逡巡，饑餓和自尊經曆了一番搏鬥，想道：“我不能跟自尊賭氣，我需要維持體力，以保明天不致半道昏倒。”
“他睡著了沒有呢？”單珠孌走近那烤雉雞的時候，真擔心他會跳起來，感覺又膽戰又屈辱，就象個逼於無奈走向沉淪的竊賊。
單珠孌想道：“我居然為了這點東西，而象乞丐那麽低三下四地受人施舍，這在以前做夢也夢不到的。”
二、早晨的太陽照耀在洞口
單珠孌赤著雙腳離開岩洞，向著莽莽的樹林上路。
一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都是懸崖峭壁，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分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她心裏的失望逐漸發展成焦急，目光一次次地搜索，期待著密林中有一條人踏出的路徑，或者山壁裂開著容人通行的縫隙，但仍舊還是失望。
她焦急地唿叫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昨天循洞壁左走，今天特意右找，可是這岩石，這黃礫土，這藤蔓，幾乎一個樣的，看不出差別。”
她又想道：“這樣尋要尋到幾時呢？要耐心，要平心靜氣！也許前麵一點點就有路了，但是焦急啊，壓也壓不下去，反而一陣漫過一陣。”
突然地，單珠孌停在原地不動了，想道：“再走下去也不過是繞著山體打轉，興許走著走著就迴到了昨天走過的老路，仿佛高高豎起的岩壁、密密麻麻的樹林形成了環繞，盡管彎彎曲曲，最終還是連在了一起，正象一隻給打造得歪七扭八的平底鍋，鍋裏扔滿了雜物，一隻螞蟻沿著形狀扭曲的鍋底邊爬行，想找出個裂縫鑽出去，而我正是這隻不辭辛苦卻注定徒勞無功的螞蟻。”
單珠孌又想道：“也許是尋找的方法出錯了呢？因為對於山林環境，我一點也不熟悉的，應該去問問他，他是熟悉山林的，比自己這麽瞎找有效得多。隻要老得起麵皮，和和氣氣地向他打聽，除非當真冷漠得不近人情，該不致於完全不搭理我吧。”
單珠孌快步地往迴走。
一、岩洞裏
單珠孌出神地注視著豔紅的火光，漸漸地溫暖朦朧的困倦降落到身上，愰惚中，眼前的那堆火焰擴散成無邊無際的火海。她閉上眼睛，還能感受到通紅的光亮，瞌睡沉沉的額頭很快低垂到了膝頭上。當她即將墮入一個更加甜蜜溫暖的世界裏去的時間，忽然發起一個寒噤，想：“假如別人知道自己和一男人在岩洞裏呆了一夜，會怎麽說？就算自己用一百個舌頭去辯解，也脫不清幹係。是啊，我沒有想到這一層，實在不智。可是，我現在很困，沒法細想，還是明天再想罷。”單珠孌極力不去想，馬上進入睡鄉。
她沒有做什麽夢，一陣鼻子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感覺到肚腹肌腸轆轆，她又饑又渴，睜不開眼睛，腿和手沉重得象鐵一般動彈不得。
睡了一會，單珠孌醒了，睜開眼睛：“哦，天亮了吧！”她興奮地從木樁上蹦跳起來。
岩洞裏光線暗淡，隻從青藤遮蔽的洞口漏進一絲白光，比夜裏還要看不清。單珠孌目光一掃，那個脾氣怪異的男人不在洞裏，便鬆了一口氣。
伴隨著一陣緊縮，肚腹響起連串的咕咕聲，單珠孌實在餓極了，想：“從昨天—不，不知哪天起再沒有進過一點食物，也沒有喝過一口水，這樣空肚皮跑路怕是跑不動的。”
單珠孌艱難地吞咽著幹渴的喉嚨，看見石台上放著幾隻果子，還有焦褐的東西，好象是一片烤熟的食物，便急忙邁開腿朝石台走去。腿一提起，一股觸心的酸痛襲上心頭，使她提不起腿。隻好拖動雙腿緩慢挪移在岩石和碎石之間穿過去。
長矩形凹槽裏的火堆已經熄得不見火星，剩下一堆灰燼和幾條黑木炭。
單珠孌挨台沿坐下，伸手去取果子，但馬上收迴，攤開手掌看看，髒得漆黑，再看看衣裳袖子，也是髒的，而且一隻袖子扯破，破開的周圍絲線抽皺成一團。
她的眼睛不禁搜索起來，感覺自己臉上蒙了一層灰，得拿點水洗洗才行。眼光落進遠處黑沉沉的大凹陷，那兒似乎積著水。
她立起身，挪近一看，原來是大小兩個相鄰的岩池，黑黝黝的池水積得不淺。池邊的岩石地很滑，單珠孌謹慎地移過去，站到兩塊光溜突堅的岩石中間，蹲下身去洗手，但是池沿傾下去一截，手觸不到池麵。
單珠孌在池沿跪下，俯身向池麵，微微泛光的深幽池水照出她的麵容，將她驚得差點栽進池去。隻覺得頭上一蓬鬆散的頭發朝額頭翻墜下來，便急忙雙手撐住岩地。單珠孌驚叫起來：“我的天！映在水裏的這個人是我嗎？那個蓬頭垢麵一副鬼樣子的女人真是我嗎？我不要看，我是向來注重儀表的，我不相信自己會變成那麽不堪入眼的狼狽相，一定看花了眼！”
她壓製厭惡又傾身去看，池麵映出的女人定定地瞪著她，然後詫異地眨著眼睛。她想道：“怎麽真是我？果然是我了。啊！”瞬間旋起的羞愧和痛楚仿佛把她的心撕裂開來。
她再仔細看，水裏的女人有一大堆頭發，一綹一綹亂七八糟地懸掛在頭上，有的打成卷互相糾纏，有的差點兒掛不住，本來在發頂心的一絲跌到額頭上，亂蓬蓬地把一個頭蓬成冬瓜那麽大，在已經淩亂不堪的發絲中間，偏偏象插羽毛似的插著一枝樹葉，誰見了都會發笑。兩枚發針懸在幾根發絲上擺蕩，象秋風裏打顫的皀夾子。她想道：“這個女人就是我！要我以這種醜樣子示人，不如馬上淹死算了！”
單珠孌拉起衣擺檢查，衣裳有多處抽皺和撕裂連線綠色裏被也有一長道扯破，外衫的盤鑲綴脫開線了，若不是還釘住幾針，恐怕要整條掉下來。她再看腳，腳上拉破了一道道血痕，鞋早不知什麽時候丟了。
單珠孌顧不上餓，捋袖子，迅速撲下身搓洗雙手，把臉整張埋進水裏便使勁擦揉。她拿雙手抹著濕臉，水把額前和兩鬢的懸發浸濕了，順著發絲滴到衣裳上。
接著，她立起身，撣撣衣上的泥土，把抽皺一處處拉平，至於扯破的地方，隻能讓它繼續破著。她又洗了一迴手，才向石台挪迴去。
她在石台上坐下，抓起那些烤糊了的一條小腿，不問那是什麽，塞進嘴裏就啃，嚼起來有些發硬，吃不出有什麽野味。她吃了一條小腿，又吃了紅色的果子，又去喝了一些。現在不覺餓了，口也不幹了，精神好了許多。
她想道：“眼前不是發呆的時候，最最緊要的是出山去，一刻也耽擱不得。太陽光不象以往那麽金黃色，而是明亮的淡黃，不過仍舊跟以前一樣暖和。該近中午了吧？”
單珠孌踩過石堆，沿著石邊向左走，時時要留意腳下石塊絆倒。腿酸得邁不開步，想道：“這樣的步速，不知到天黑前能不能出山。要找到自己來的路看來不大可能了，我連自己所處的方位也不清楚，不過這沒關係，隻要出了山總有辦法的。”
她拖著傷殘的腿，一瘸一拐地挪動著小步朝外走去。
她自語道：“不對了，走了這麽半天，怎麽不見一條通出去的山路？”
她一直留心地尋找，可是山壁除了高高聳立的岩石與附生在石礫土裏的藤蔓和小樹，尋不出一條容得一人側身通行的縫隙。仰臉望望那山，岩石既高聳又陡峭，岩層斷裂的地方，上層的岩石懸出空中，仿佛立即會飛下來，更多的地方，岩石被黃礫覆蓋著，半腰裏探出幾株灌木狀小樹，離地丈餘披下許多青藤，還在高處長著一叢叢平原上不曾見過的花草。
一路望到岩頂，高高的山體使單珠孌頭昏目眩，仰得頸椎骨酸痛。她向一節粗的斷枝坐下，心情沉沉地窒悶在胸腔，想道：“這樣的尋找和行進不過是白費力氣。不過，能進來總能出去。但是，對今天來說是白費力氣，還要再次在洞裏過夜。”
單珠孌看到一大堆岩石後麵張開著一張黑乎乎的大嘴，撲上去踮起腳尖一看，原來是個小岩洞，岩壁整麵，坍塌了，一池岩水倒映著根根狼牙般尖利的岩筍，分外陰沉。正想走開，突然響起一聲怪叫，緊跟著一隻大鳥撐開翅膀飛快地衝出去，若不是蹲下得快，臉就被抓破。
單珠孌好不容易使酸楚平靜下來，心也漸漸平定，她站起來，茫然地望著破敗沉寂的山林，好一會兒才迴轉神。
“太陽光怎麽就麽早就消隱了，難道已經晚快了嗎？難道天馬上要黑下來嗎？啊，天黑！”單珠孌立即轉頭朝原路迴走，“昨夜裏浸骨透髓的寒冷，今夜沒法避免了。天哪，如何能斷罪孽。”
單珠孌一刻不停，越走越快，走向洞去。
單珠孌來到洞口，見洞口漏出紅光，把青藤葉子映得透明翠亮。她一口氣跑進岩洞，洞裏無人，於是朝火光彌漫的石台走去，想道：“生了火之後，那個怪男人到哪裏去了呢，是不是他把這裏讓給了我，自己到別處去過夜？”
單珠孌在火堆邊的石台上坐下，目光盯著石槽裏燃燒的火堆，覺得臉燙得發燒，身體熱得淌汗。但是她願意靠近它，因為火具有一種旺盛的生氣，是和人類貼近的，使她感到親切和慰藉。
單珠孌坐了一會，想道：“這麽晚了，還不見迴來，難道真的為我生了火自己避到別的洞裏去過夜了？果真如此，這個人還是有人情味的。”
正在這時，洞口響起腳步聲，單珠孌抬頭去看，很快一個高大的身軀彎身進洞，站在洞邊朝單珠孌看著，麵上流露出詫異。
單珠孌立起身，準備讓位給他。見他手上拿著一隻洗剖淨的禽物，不住往下滴水，那是雉雞。
洞中怪人斂去詫異，麵上的神色又變得一動不動，不再看單珠孌，幾踏步走近石台，他的儲滿力量的逼近給單珠孌造成壓力，不自覺地朝邊上讓開。他俯身從木柴堆裏抽出一根烏黑的細棍條，把雉雞從一頭插入去，就翻身上了石台。
單珠孌看著洞中怪人想：“我弄不明白，他為什麽那樣討厭我，剛才的詫異神情仿佛在說‘你怎麽還沒離開’。難道我妨礙到他了？我也不想迴來呀，假如找得到路的話，岩洞這麽大，多出一個人，難道就變擠了？”
單珠孌又想道：“我生平第一次品嚐到遭人厭惡的滋味，又是在這樣難過的時刻，絕不是一笑了得了的。明天—明天我一定找得到出山的路！他不搭理我，不搭理就不搭理。”
單珠孌氣唿唿走到昨夜坐過的木樁上坐下，手肘支在膝上，托住麵頰扭頭望向洞口。
她聽到水滴在火裏的滋滋聲，知道他在烤肉了，但是沒有扭頭看他。一段時間後，香氣飄進鼻孔，才覺得肚餓，單珠孌竭力把思想岔開去，想想最近發生的事，好把注意力引開。
不知過了多長一會兒，洞裏沒有了聲響，單珠孌禁不住扭臉，見他顧自睡了，跟昨夜一樣，上身赤著，將衣服墊在石台上，側身對著火光。
火槽另一側的石台，剩下的烤雉雞肉安安靜靜擱在那兒，那片焦褐的食物成了火光裏唯一的吸引。
單珠孌的目光在洞中怪人和食物之間逡巡，饑餓和自尊經曆了一番搏鬥，想道：“我不能跟自尊賭氣，我需要維持體力，以保明天不致半道昏倒。”
“他睡著了沒有呢？”單珠孌走近那烤雉雞的時候，真擔心他會跳起來，感覺又膽戰又屈辱，就象個逼於無奈走向沉淪的竊賊。
單珠孌想道：“我居然為了這點東西，而象乞丐那麽低三下四地受人施舍，這在以前做夢也夢不到的。”
二、早晨的太陽照耀在洞口
單珠孌赤著雙腳離開岩洞，向著莽莽的樹林上路。
一路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都是懸崖峭壁，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分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她心裏的失望逐漸發展成焦急，目光一次次地搜索，期待著密林中有一條人踏出的路徑，或者山壁裂開著容人通行的縫隙，但仍舊還是失望。
她焦急地唿叫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昨天循洞壁左走，今天特意右找，可是這岩石，這黃礫土，這藤蔓，幾乎一個樣的，看不出差別。”
她又想道：“這樣尋要尋到幾時呢？要耐心，要平心靜氣！也許前麵一點點就有路了，但是焦急啊，壓也壓不下去，反而一陣漫過一陣。”
突然地，單珠孌停在原地不動了，想道：“再走下去也不過是繞著山體打轉，興許走著走著就迴到了昨天走過的老路，仿佛高高豎起的岩壁、密密麻麻的樹林形成了環繞，盡管彎彎曲曲，最終還是連在了一起，正象一隻給打造得歪七扭八的平底鍋，鍋裏扔滿了雜物，一隻螞蟻沿著形狀扭曲的鍋底邊爬行，想找出個裂縫鑽出去，而我正是這隻不辭辛苦卻注定徒勞無功的螞蟻。”
單珠孌又想道：“也許是尋找的方法出錯了呢？因為對於山林環境，我一點也不熟悉的，應該去問問他，他是熟悉山林的，比自己這麽瞎找有效得多。隻要老得起麵皮，和和氣氣地向他打聽，除非當真冷漠得不近人情，該不致於完全不搭理我吧。”
單珠孌快步地往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