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雪停了,月光撒向無盡的白芒,小村處處閃爍著晶瑩,寧靜之下這裏倒真像是祥和之地……


    林月芬的家裏很顯肅靜,一盞煤油燈忽閃忽閃的跳動著光亮,老二老三坐在炕上倚著牆角睡著了,他們的臉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老四如白日一般靜靜的躺在炕頭,老大則在炕的中央側躺著,他依舊昏迷不醒,林月芬給他蓋了一件自己的花棉襖,血染的耳朵經過擦拭已不見了血跡,頭上的傷也經過了簡單的包紮,泛黃的布子裹著額頭。


    他們這小村隻有一個大夫,住在地主大院裏,是徐明珠從天津請來專門服侍家人的,村民們莫說去瞧病就是見一麵都是不可能。老大的耳朵肯定是被打壞了,但求醫無門,他也隻能是默默的接受最壞的結果。


    林月芬坐在外屋的灶堂前,灶內的柴火燃的旺盛,照著她那青紅交錯的臉,淚水斷斷續續流出眼角,這“閑事”管的讓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遭了毒打不說,原本衣食無憂的日子或也將戛然而止。


    鍋裏熱著玉米粥,那是林月芬為老四準備的,今天早上幾個孩子吃光了她的玉米餅子,遭了打也無心再做飯吃,她是個好心人,大孩子不吃這小家夥兒可不能餓著,正抹著淚,裏屋的老四哇哇的叫了起來。


    “姑姑,老四叫喚呢!”老三是個很欠的孩子,明擺著事他也要自告奮勇的通報一番。


    “我又不聾,我聽得見!”林月芬沒好氣的答了一聲,抹了一把淚站起身,雙手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我也不知是犯了什麽病,去惹你們四個幹啥,吃了飯你們愛去哪去哪!”她一邊埋怨一邊掀起了鍋蓋,她沒生過孩子更沒伺候過孩子,隻是聽人說孩子不能吃硬的,他所能想到的也隻有這玉米碴子粥。


    ……


    喝了粥,又喝了點溫水,老四終於不再哭鬧,白天睡得多了這晚上他竟睜著大眼玩了起來,小手小腳胡亂的晃著,偶爾還朝著笑一下,林月芬也跟著笑了,那一刻她似乎是忘掉了白日的屈辱……


    熄滅了煤油燈,苦難的一天也隨著結束了,林月芬雖是埋怨但並沒有讓哥四個迴家,老大一夜未醒,林月芬一夜沒睡,七零八落的記憶,於淚水中凝結在了一起……


    為了給哥哥娶媳婦,他爹拿她換親給病秧子,辛苦照料五年,丈夫歸西自己成了寡婦,本以為苦難到頭能尋人另嫁,卻又被宋誌和侮辱,成了和本家姐姐共侍一夫的賤女,吃穿不愁卻要忍受著別人的冷眼,那背後的罵名可比刀紮還要刺痛……


    夜很長,於人而言那是療傷的時刻,很多傷感都會隨著夜漸漸淡然。


    天透出白芒,村子裏卻鮮有炊煙,在這寒冬臘月地主家也沒活可做,睡懶覺能省一頓早飯,這是最合理的安排和解釋。


    “當當當……”


    林月芬的家門再一次被叩響,經曆了昨日的恐怖,這幾聲瞬間便將炕上沉睡的人驚醒。


    “誰?誰……”林月芬有了恐懼,神色十分的慌張,生怕這來者又是宋誌和。


    “月……月芬,我……我是林海!”


    原來是孩子們的二叔,林月芬長籲了一口氣,胡亂的整理了一下頭發,慢慢的挪下炕來。


    昨日被宋誌和踢掉了一扇門,隻能拿木杠子頂著,林月芬慢慢的挪開那沉重,抬眼麵前竟是兩副麵孔,怕什麽來什麽,林海旁邊果真站著宋誌和。


    林月芬現在怕極了宋誌和,臉上身上的傷依舊刺痛,一見那臉兇相心立馬跳在了嗓子眼,噗噗的跳個不停,她立在門裏動都不敢動。


    “站著幹嘛?閃一邊去!”宋誌和抬步邁進門檻,一把將林月芬推在了一邊,直朝著裏屋走去。


    林月芬看了看林海,白了他一眼也跟著返進裏屋。


    “都給我起來!”跨進裏屋宋誌和大嚷了一聲,聲音之大仿佛震的四壁搖晃。


    老四被嚇哭了,老三被嚇哭了,老二也跳下炕躲到了林月芬身後。


    “月芬,我把林海找來就是要安頓一下這幾個崽子,這是他侄子輪不到你管,死了殘了你擔不起責任!”宋誌和坐在炕沿上對著林月芬說著此來目的,一語過後,他立馬朝著林海使了個眼色。


    “是……是啊月芬,你姐……姐夫……夫說的對,還是去……去我家吧!”林海低著頭說話,唯唯諾諾的帶著顫抖,他並不結巴,隻是天生的懦弱,他從不敢與外人打交道,想必此來也是遭了宋誌和恐嚇。


    林月芬沒有說話,仰著頭也不知在看著什麽,淚水又一次布滿臉頰。


    “走,帶著孩子走,哭哭唧唧的,爹娘都死絕了還給誰哭喪呢?”宋誌和站起身朝著林月芬翻了個白眼,迴頭看向炕上昏迷的老大又生了咒罵:“這個狗崽子,還想劈了我,咋沒踢死你,缺了你八輩祖宗的大德!”


    老大的祖宗,就林家的祖宗,這屋裏的除了宋誌和全都姓林,可他就是敢那麽罵,因為林海確實是也拿不出一點男人的樣子……


    “林海,這幾個崽子我可交給你了,我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迴來!”宋誌和走到林海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隨後邁出了屋門,“月芬,一會兒我找人來修門,昨天沒辦的事我等會得來辦了!”


    聽著宋誌和的話,林海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林月芬,她那眼角的淚還流著,可那嘴角竟露出了一絲笑意。


    宋誌和的最後一句話無疑是對林月芬的“寬恕”,林月芬雖恨但她離不開宋誌和,她就是一個玩物,認人玩弄隻要給口飯吃,能活著就是最大的運氣。


    林海抱著老大,老三抱著老四,老二跟在身後,叔侄幾個離開了林月芬的家。


    望著幾人離去,林月芬坐在了門墩上,麵前的雪被太陽照耀著很是晃眼,她笑了,自己的命運並沒有因為一次毒打而改變,她依舊是宋誌和的姘頭,笑著笑著她又哭了,這一切他覺得委屈……


    再說林海,他從小就喜歡把自己縮在陰暗的角落裏,甚至他都不和親哥哥、親妹妹說話,村裏人說他是出生時候沒帶全魂魄,迷信的說法當然是荒誕,可他就是與常人不一樣。


    隨著年紀增長還好一些,林海會和家人一起去地裏幹點活,可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又會去沒人的角落蹲著。


    後來該娶媳婦了,誰家也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他,趕巧那時候宋誌和想娶他妹妹,林海他爹不顧女兒反對答應了親事,迴身便帶著聘禮跑到三十裏之外,硬生生的騙了個姓王的姑娘迴來……


    婚後王氏潑辣成性,但好在她對林海還算不錯,她也成了林海唯一一個能正常說話的人,他們生有兩子一女,家裏的大事小情也全由王氏做主,很多時候不經她同意林海連大門都不出,昨天上山埋葬大嫂那是他第一次偷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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