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誠惶誠恐的道:“陛下,雖是如此,可這鎮國公之爵,臣是切切不敢接受的,還請陛下另請高明。”


    朱厚照露出了遺憾之色:“看來這國公,你是嫌小了,你是想要做王啊,老方……你放心,朕是斷然不會虧待你的,敕你為王,確實有些難度,少不得許多人要痛哭流涕一番,可你曆來忠心耿耿,不妨,朕就敕封你為燕王吧。”


    燕你mb。


    方繼藩自認自己的脾氣,已經很好了。


    一聽到燕王二字,頓時火起。


    這燕王,乃是朱厚照祖先文皇帝在靖難之役之前的爵位,自此之後,大明再無燕王,敕封他為燕王,這比鎮國公還過份。


    方繼藩憋著火氣,怒道:“陛下,燕王是你的祖先。”


    朱厚照卻是樂了:“好啦,好啦,不開玩笑啦。再開玩笑,你非要撕了朕不可。”


    “臣現在就想撕了陛下。”方繼藩惡狠狠的道:“臣的腦疾要犯了!”


    朱厚照見方繼藩被惹火了,立即裝作無事人一般,轉了話題道:“方卿家,今兒清早,太後有懿旨,要請你入宮覲見。時候不早啦,朕帶你去。你腿腳不好,朕的乘輿讓給你坐。”


    這真的不是有心坑他的?方繼藩差點要翻白眼給朱厚照看,繃著臉搖頭道:“我走著就好。”


    朱厚照摸摸鼻子:“那朕陪你走一走。”


    還好,朱厚照總算老實了一陣子,安安分分的陪著方繼藩至坤寧宮。


    張皇後已成了太後,隻是新宮未建,仁壽宮太皇太後又住著,於是新皇後方氏自是暫住在宮中的芳華閣,這坤寧宮,依舊為張太後的起居之所。


    方繼藩經過芳華閣的時候,倒是想起了什麽。


    什麽時候該去看看自己的妹子方氏?這方皇後雖和他沒有血緣,可從宗譜而言,卻已算是方家的人了,朱厚照這人又不著調,方皇後要成為後宮之主,鎮住諸嬪妃,卻需多仰賴外朝方家,同樣來說,方家在外,宮中有了方皇後,也可為方繼藩提供保障。


    這妹子成了皇後,自己還未去拜見恭賀呢。


    方繼藩心下這樣想著……


    朱厚照見方繼藩若有所思,隻道方繼藩不搭理自己,便唧唧哼哼道:“太後心裏不舒服呢,自上皇去了黃金洲,她心情便日益糟糕,你可切切要小心一些奏對,可別惹惱了太後,不然……朕也救不了你。老方,你說一句話呀,你為何這般的小氣,哎……要不,朕叫劉瑾來,你打一打他,出出氣?”


    待到了坤寧宮。


    方繼藩想著太後心情不好,心裏也頗忐忑。


    此前已有宮人進去稟報了,太後宣見,一會兒工夫,朱厚照和方繼藩便進去了。


    方繼藩拜道:“臣見過太後娘娘,娘娘……”


    他一抬頭,卻見張太後帶著微笑,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朱厚照懵了,為啥自己問安的時候,太後給自己一張臭臉,老方來了,便喜滋滋的,這是不是親娘來著?


    “繼藩,你來啦,你可有日子沒來了,哎……上皇走啦,皇帝也需勤於政務,你呢,也需輔佐皇帝,本宮這兒清冷的很。來人,給齊國gongq賜座,上茶來。”


    朱厚照就叫道:“母後,兒臣還跪著呢。”


    “皇帝也起來。”


    宦官們尋了錦墩來,二人落座,方繼藩道:“娘娘的氣色不太好,卻需小心著身子,女醫院那兒,需時常有人照料才好。”


    “本宮不擔心自己。”張太後歎道:“本宮擔心的是上皇帝,他平時身體本就孱弱,怎麽經受得住那海上的顛簸之苦。”


    方繼藩便道:“娘娘放心,這沿途有的是的人照料著呢,西山醫學院專門組織了一個醫療分隊,都是各方麵的專才,沿途侍駕左右,所攜帶的藥品,也是應有盡有,再說上皇帝仁厚,自有天助,定能平安的,娘娘若是不信,可請龍泉觀的真人來,一問便知。”


    對付老太太,顯然不是方繼藩的專業。


    龍泉觀的那個師侄,就很有辦法,一說一個準。


    反正若是上皇帝出了事,那也是龍泉觀的問題,宰了便是,自己徒子徒孫太多了,殺幾個也沒啥。


    張太後更多的,需要的隻是慰藉,到底真不真,反而是次要了。


    她臉色舒緩了許多:“如此,本宮便放心不少,除此之外……”


    她眼簾微垂:“本宮的兩個兄弟,據說離了京,前些日子,聽說闔府上下哭的不成了樣子,說是銀子沒了,當然,本宮知道朝廷需要他們的銀子,為了皇帝,他們也該如此。可想了想,本宮還是虧欠了他們,現在他們離京去了,至今沒有音訊,這兩兄弟啊,平日裏糊裏糊塗的,本宮真的擔心他們。”


    她不禁唏噓。


    平日裏相敬如賓的上皇帝走了,鬧心的兄弟們也走了。


    上皇帝讓人擔心,兄弟就更操心了,張家怎麽就出這麽兩個沒出息的東西呢?現在……她還在世,若是有一日,她不在了,天知道……那兩個沒出息的東西,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到時,誰也保不住他們。


    看著別人家的人,哪一個都有出息,再看看自己家……


    方繼藩和朱厚照麵麵相覷,方繼藩心裏也曉得張太後的心思,便立即道:“兩位國舅年紀也不小了,已經長大了,出門在外,自能照料好自己的,還請娘娘放心,他們也是聰明的人……不會有事的。”


    “你說……他們能有出息嗎?還是一輩子渾渾噩噩?”


    邊說,張太後邊直勾勾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


    這個……可不好說啊,好吧,這兩個狗東西,怎麽瞧,都是一副作死的樣子。


    見張太後一臉鬱鬱,方繼藩自是知道自己不能說大實話。


    方繼藩咳嗽一聲,道:“娘娘……這……”


    “本宮將他們托付給你,若是他們好了,便是你的功勞,他們若是不好,還需你來幫襯。”張太後突然道。


    方繼藩看了看朱厚照,朱厚照還一副笑嗬嗬的樣子,方繼藩卻想,陛下這腦子裏真的缺一根弦啊。


    太後這話,不是明擺著嗎?


    這兩個是國舅,國舅不托付給皇帝,這是為啥,還不是做母親的,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太靠譜?


    而托付給方繼藩……這既是將方繼藩當做自家人,也是認為,若是答應,那麽勢必信守承諾。


    這個時候,能說不嗎?


    方繼藩就隻好道:“娘娘放心,臣一定……想辦法……”


    唿……


    張太後長出了一口氣:“好啦,如此,本宮就放心了,皇帝啊,你現在已是九五之尊了,這國家大事,若有不決,要多問問繼藩的意思。”她頓了頓,又道:“外朝的人,本宮一個都信不過,從前他們可沒少彈劾本宮,也沒少彈劾皇帝,這些人都口口聲聲說為了朝廷,效忠皇帝,可還不是先顧著自己,他們這樣說,有的是想要烏紗帽,有的呢,是想從皇帝身上要好處,皇帝要留著一個心眼,切切不可讓他們給蒙了,繼藩是自己人,他既是你的兄弟,也是你的妹夫,我們是一家人,這才是信得過的。”


    張太後不是一個太有見識的人,畢竟後宮裏待的久了,婦人也往往更相信自己的親族,這一番話有很多漏洞,畢竟這深宮之中,便是兄弟父子都相殘呢,可方繼藩聽了,心裏卻舒暢得很,還是自己的嶽母,深明大義啊。


    一旁的朱厚照就忙道:“是,朕曉得了,母後放心便是,兒臣這樣聰明和明智,豈會讓人給蒙了?”


    張太後便笑,低頭喝茶。


    方繼藩也忙低頭喝茶。


    朱厚照見大家沒有迴音,一時覺得不自在。


    臨別時,張太後起身,要親自送朱厚照和方繼藩出宮去。


    這是有違宮中禮儀的,可方繼藩卻知,張太後年紀大了,孑身一人守在這坤寧宮,身邊的親人越來越少,平時裏,親人的問安,更多隻是禮節,對親族的倚賴,反而更濃厚一些。


    方繼藩心裏唏噓,到了坤寧宮口,張太後又道:“兩個兄弟,便交付你啦。”


    方繼藩於是拜下,鄭重其事的道:“娘娘放心,兒臣敢不盡心竭力。”


    他如此鄭重,更多的是為了讓張太後心安。


    張太後方才微笑。


    離了坤寧宮,朱厚照若有所思:“老方,朕突然想起,似乎母後好像和平時有所不同,她是不是有心事?”


    方繼藩下巴要掉下來了,忍不住道:“陛下現在才發現?”


    朱厚照對張太後是真心孝順的,於是擔憂的道:“這可如何是好?”


    方繼藩就認真的看著他道:“兩手準備,一方麵,是上皇帝和兩位國舅那兒不能出事,另一方麵,得靠梁女醫?”


    “梁女醫?”朱厚照眼睛一瞪。


    方繼藩正色道:“娘娘身邊不是沒有伺候的人,卻唯獨缺了可以說話的人,陛下懂了臣的意思吧?”


    很顯然,又要讓方繼藩失望了,朱厚照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口裏道:“不懂!”


    很幹脆!


    符合朱厚照可憐的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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