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書院學以致用,無論哪一個學科,都有專門的騎射課程。


    他們大多寄宿於附近的農戶家裏,自己養馬。為了學習,還專門供應弓箭、刀劍,甲胄。


    太子殿下乃是書院的院長。


    雖是朝廷對於以武犯禁頗為敏感,可誰也不敢查到太子殿下這兒來。


    平時這些學員們就已熟悉了弓馬之術。


    弓馬之術,可不隻是騎射這樣簡單。


    因為要學習到這個,首先需要一副好身體,且大量人學習,便需要令行禁止。


    一群平日能吃肉,有充足營養攝入的人,平時還隔三差五舞刀弄槍,還成日窩在一起的少年郎,更不必說,來此讀書,早已胸懷大誌。太子殿下這院長一聲唿喚,他們立即就想到了西山書院無數建功立業的前輩,個個眼睛都紅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叛賊在眼下,可是稀罕物啊,百年難一遇。


    人們領取了武器、甲胄,迅速的集結,各書院開始喊起了口令,那醫學院,蘇月已是全副武裝打頭,手提著戰馬刀,後頭上千醫學員,個個明火執仗,氣勢洶洶,森森的長矛林立。


    蘇月翻身上馬,大手一揮:“出發。”


    ………………


    首先出了西山書院的乃是工學院,工學院的生員格外的強壯,人人騎馬,個個身子如鐵塔一般,甚至有人不喜歡用刀劍,他們提著的狼牙棒,看著李兆蕃頭皮發麻。


    此後則是算學院,在之後是醫學院,隨後是工程學院,軍事學院……


    朱厚照精神奕奕,一臉的眉飛色舞,左右四顧,見著了許多的老熟人,尤其是工學院和醫學院,許多人,他都再熟悉不過了。


    朱厚照迴頭看了李兆蕃一眼,略顯得意道:“你看咱們這書院兵強不強?”


    李兆蕃以為自己進的是賊窩,遠遠眺望那歡天喜地的隊伍,一列列的飛馬而過。


    李兆蕃不由自主的道:“強,強。”


    朱厚照坐在馬上,雙臂交叉,豪爽的哈哈大笑起來:“你看看他們壯不壯?”


    “壯哉!”這是心裏話。


    雖然李兆蕃總覺得怪怪的。


    朱厚照一挑眉;“天子者,兵強馬壯者居之!這就是為何本宮的父皇是天子,而本宮是太子的原因。維係天下的,不是所謂的君君臣臣,這些都隻是用來裝飾臉麵的,世上沒有天命,所以,誰有這樣的精兵強將,誰才可定於一尊,你們這些糊塗的讀書人,是不會明白的,本宮今日就讓那些糊塗的人明白,什麽叫做兵強馬壯。“


    李兆蕃心下一片震驚,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已經顛覆了。


    他是李東陽的過繼子。


    李東陽雖是足智多謀,身居高位,可他在子嗣上並不幸運,他本有幾個兒子,可都夭折了,而今年紀已大了,李兆蕃本是李東陽兄弟的兒子,卻過繼到了李東陽的名下。


    他雖不是李東陽的親生兒子,可這些年來,李東陽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一直對他言傳身教。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的人生觀,開始不一樣了。


    此時,迎著晨光,浩浩蕩蕩的隊伍已出發。


    …………


    神機營。


    神機營指揮也是一宿未睡。


    雖是起初的時候,他激動不已,認為……自己時來運轉的時候到了。


    不得不提到,這位指揮使張然一直鬱鬱不得誌,且前些日子手頭拮據,多虧了安化王的資助,這才度過了難關。


    現在陛下病危,群龍無首,正是襄舉大義的時候。


    昨天夜裏,安化王就已命人送來了一份聖旨。


    張然將這聖旨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裏就更加篤定了。


    安化王竟有如此能量,這聖旨,看著竟像真的。


    一大清早,他便命人開始擂鼓,召集神機營諸將士。


    數不清的將士,開始在校場集結。


    張然帶兵嚴厲,對士卒們倒是不錯,因此將士們倒是曆來對他言聽計從。


    隨後,在無數的武官擁簇之下,張然飛馬到了陣前。


    其後……他將聖旨交給了指揮使同知,冷著臉吐出一個字:“念。”


    指揮使同知司馬承狐疑的看著聖旨。


    這個當口,怎麽會有聖旨來。


    可是……他還是乖乖的接過,當著神機營諸官軍的麵,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治國三十載,今朕有疾,病入膏盲之中,可慮者,無過乎太子也。朕自重疾臥塌,不見太子侍奉,此不孝也。今太子無狀,而朕已至油盡燈枯之時,方今自省,朕聞,王者之治,先除人害而足其衣食,然後教之以禮義,使知好惡去就,是故而天下安樂。而太子望之,卻身染諸惡,為小人所蠱,朕今醒悟,察之,知齊國公方繼藩者,欺天罔民,蠱惑太子,怨叛伺隙,因以毒太子。又四處斂財,為一己之私,而敗義傷仁,以至天怒人怨,神人之所共憤,今朕重疾,家國大事可付何人也?唯有授命宗親,令其舉義兵,吊民伐罪,誅方繼藩及西山書院諸生人等,以正朝綱,匡扶社稷!“


    這指揮使同知司馬承念著念著,卻是越發的心驚肉跳,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張然一眼,卻見張然麵上殺氣騰騰。


    怎麽無緣無故,居然有聖旨來興兵勤王,討伐不臣?


    要誅殺的,竟還是陛下的親女婿,平日和太子如此交好的齊國公。還有……盡誅西山書院諸生……


    他滿懷著疑竇,首先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可是這聖旨,卻又不像假的。


    司馬承念畢。


    張然便按刀,厲聲道:“事急矣,今得天子敕詔,諸軍隨我,立即動手,事成,有大功,恩蔭妻子!”


    神機營上下,心裏都惶然起來,卻還是紛紛道:“遵命。”


    於是……神機營上下,預備開拔。


    卻在此時,轅門之外,有人匆匆而來,大叫道:“指揮,指揮……太子殿下,帶著兵馬來了……”


    “……”


    張然臉色一變。


    自己還沒去找他們,他們居然就先找到自己來了?


    他強自鎮定,冷然道:“哪裏來的兵馬?”


    “西山書院。”


    張然心裏咯噔一下。


    臥槽……


    一群書生……


    自己是不是該大笑呢,所謂……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官兵們紛紛瞠目結舌。


    張然正準備大笑數聲,提振一下士氣。


    卻想起什麽,便問道:“他們在何處?”


    “已殺至轅門。”守衛要哭出來了。


    張然臉一沉,不禁怒道:“怎麽來的這樣快,外頭的崗哨呢?”


    “他們圍了大營,直接……直接就動手了,百餘守在外頭的弟兄們,頃刻之間,便被他們殺散,他們的騎射,厲害的很……卑下……卑下……“


    為了以防萬一,張然命自己的親衛守在營門外頭。


    這些論起來,都算是自己的私兵,受了自己的栽培,是極可靠的,平時張然關照著他們,也自是因為這些親兵,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可他怎麽也想不到……頃刻之間,就被衝散了。


    還是被一群書生?


    張然:”……“


    神機營上下官兵,則都不解的看著張然。


    張然喉結滾動。


    他突然覺得……自己竟如小醜一般的可笑。


    接下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了司馬承手上的那份聖旨。


    而在遠處,馬蹄轟隆隆而起,仿佛有千軍萬馬殺至。


    張然一顫,就這一瞬間,他的思緒似是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下一刻,他瘋了似的,將司馬承手裏的聖旨奪過去,接著紅了眼睛,將這聖旨一分為二。


    他現在……甚至想要找火,將這該死的東西,立即燒成灰燼。


    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哪怕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已將聖旨撕為了碎片。


    可一切顯然還是來不及了。


    遠處,浩浩蕩蕩的馬隊已朝校場漫山遍野而來,仿如層層的巨浪,便連天地都為之色變,聲勢浩大。


    為首的朱厚照,甲胄在身,他率先飛馬而來,竟是孑身一人。


    神機營上下,驚恐不安的看著這一切。


    許多人到現在都還不太明白,到底出了啥事。


    朱厚照轉瞬即至。


    他騎著高頭大馬,麵上滿是威嚴。


    一個張然的親衛,不明就裏,顯然還不知打馬而來的這個人身份,手提著長矛,阻攔住朱厚照,大喝:”是誰,竟敢貿然入營,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


    他的聲音,到此嘎然而止。


    馬上的朱厚照,手中的長刀一閃,麵上波瀾不驚,輕描淡寫,可當長刀迴鞘的這一刻,這親衛,脖子上卻多了一道血痕。


    哐!


    長刀沒入了朱厚照的刀鞘裏,而那親衛也同時,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鮮血淋漓而下,緊接著,整個人便轟然塌下,氣絕。


    所有人都摒住了唿吸,他們隻覺得眼前花了,迄今為止,竟還來不及捕捉那長刀的軌跡。


    朱厚照徐徐殺人,卻如殺雞一般,麵上依舊沒有表情。


    他騎著馬,居高臨下的看著張然,眼帶冷光,而後,一字一句道:”聽說,你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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