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已是瘋了。


    從兩炷香前開始,太皇太後便覺得突然乏力,頭暈,胸悶。


    也幸得太皇太後身邊總是有人照料,一見不對勁,便有人撒腿前去知會陛下以及禦醫院和女醫院。


    這禦醫院和女醫院,為了應對緊急的情況,可是一直準備著車馬的,雖然平時不得在宮中動用車馬,可到了緊急情況,大夫們便立即坐著車馬飛馳而來。


    弘治皇帝也已匆匆趕到了。


    他臉色慘然。


    在一旁的,乃是一個夜裏值守的禦醫。


    這禦醫裏進行診斷,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這病太過突然,事先完全沒有任何的征兆。


    沒有起因,此前也絕沒有任何不適。


    太皇太後年紀又大,她說頭暈、胸悶的時候,便幾乎要昏厥了,慢慢的,沒有了多少的意識。


    這哪裏是病,這簡直就是閻王爺的催命符哪。


    禦醫急得要跳腳。


    縱是他有萬般的本事,可……


    此刻,禦醫的手還搭在太皇太後的手腕上,把著脈,這脈象極不樂觀,因為越來越微弱……


    等弘治皇帝一到,弘治皇帝隻抿著唇看著,沒有吭聲,他顯然是希望不打擾禦醫的救治。


    再過一會兒,一臉焦急的張皇後也匆匆的趕來了。


    其他的禦醫和女醫也紛紛湧了進來。


    有禦醫上前,低聲和把脈的禦醫低聲議論。


    在得知症狀之後,有人立即意識到了怎麽迴事,這種病症,這些禦醫們,不是沒有碰到過,隻是……


    看得出,禦醫們一臉為難的開始低聲交流。


    此時,梁如瑩上前行禮道:“能給小女子,看看病症嗎?”


    那老禦醫看著眼前是個年輕的女子,卻也知道是宮裏的女醫。


    雖然這些征辟來的名醫,大多數醫術都還算高明。自然也難免會有自視甚高的毛病,怎麽會將一個小女子放在眼裏?


    可是,到了他們這地步的人,涵養還是有的,於是默默起身,側讓。


    梁如瑩上前,跪在榻前,按住了太皇太後的脈搏,神色極是認真。


    這脈搏,幾乎已經微不可聞了。


    她蹙眉,便立即將手放開了。


    弘治皇帝焦灼的來迴走動,心神亂糟糟的。


    “你們再看看哪。”


    那老禦醫聽罷,便上前,當他再搭住脈搏的時候,頓時,臉上露出了慘然的驚恐之色:“陛下……娘娘突發急症,已是迴天乏術……臣無能,無力迴天了!”


    娘娘這個年齡,突發急症,也是正常。


    說實話,這真和這老禦醫沒有絲毫的關係。


    弘治皇帝聽到此,頓時便覺得頭暈目眩,他匆匆上前,快步到了太皇太後的麵前,接著淚如泉湧。


    因為……太皇太後確實已停止了唿吸。


    天皇太後她……崩了!


    弘治皇帝渾身顫抖。


    殿中,宦官們紛紛的拜倒在地。


    禦醫們也一個個拜倒。


    誰也沒有料到,好端端的,突然就……


    弘治皇帝想張口說什麽。


    卻聽一旁梁如瑩道:“第三十四期求索期刊,有一篇《猝死論》,其中有一個症狀,是否就是如此,根據許多次解剖,分析出來的原因,所謂猝死,多為心室內驟停……”


    梁如瑩努力的迴憶著。


    很快,其他的女醫也有了印象,隨即張口道:“不錯,心室驟停的原因有多種,似太皇太後這個年齡,十之八九,就是血管堵塞,當然,現在還不能確定成因……”


    “急救之法……”又一個女大夫怯弱的樣子,如孩子一般,背誦著:“需立即進行,否則……就來不及了……”


    每一個人都在背誦書。


    看著,極可笑。


    弘治皇帝心裏悲涼,本就是心煩意亂,心痛到了極點。


    卻還見這些女醫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明顯是一群來搗亂的。


    他現在滿心悲痛,心情極差,不禁勃然大怒,蕭敬在後頭,察言觀色,自也明白陛下的心理,便厲聲道:“都住口!來人,將這些不知所謂的人趕出去!”


    到了這個份上,豈會容的這些婦人們在此放肆。


    一群女醫們,頓時噤若寒蟬。


    其實……她們真的不是來搗亂的啊。


    隻不過,就如梁如瑩,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症,頓時就有了印象。


    可這麽大的事,她怕自己的記憶有所偏差,這才開始提起這三十期的《猝死論》,女醫之中,有不少人將這《猝死論》背誦下來,大家相互印證,最終……才進行了確診。


    一群宦官,已是張牙舞爪的要衝進來拿人。


    許多女醫………還是有些拿不準。


    可是……


    梁如瑩努力的定了定神,眼中露出堅定之色,她道:“娘娘已是脈搏停了,若是再不進行急救,一切就為時晚矣,我們隻有半柱香的時間……”


    所謂猝死,即心髒驟停,一旦病人脈搏停止,在十數秒之內,便會伴隨身軀抽搐。


    而方才,太皇太後身軀確實有過抽搐,隻是不夠強烈罷了。


    而一旦過了二三十秒,便連唿吸都會停止。


    現在的太皇太後,幾乎和一個逝去的人沒有任何的分別。


    可若是過去了四五分鍾,那麽……哪怕能夠救活,也會產生不可逆的傷害,再久一些,就是真正意義的死亡了。


    一個宦官已是上前,扯住了梁如瑩,其他的女醫,也紛紛要被驅趕出去。


    弘治皇帝上前,幾乎要撲倒在太皇太後身上滔滔大哭。


    自己的皇祖母,歸天了。


    這是何其哀痛的事。


    梁如瑩咬唇,卻一把打開了宦官的手。


    她俏臉帶著幾分紅暈,厲聲道:“人還可以救活!”


    蕭敬聽罷,越發覺得這女人,實是膽大。


    可是……


    能救活?


    這不是玩笑嗎?


    他忙看向弘治皇帝,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梁如瑩厲聲道:“所有人,讓開。”


    她想起了方繼藩教誨她的事,便道:“為人醫者,當有仁心,若有一線生機,便需萬分的精氣去救治,小環,你來……輔助我!”


    那小環愣了一下,隨即上前。


    梁如瑩倒也爽氣,上前將弘治皇帝推擠到了一邊,邊道:“無關人等,還請讓開!”


    弘治皇帝幾乎已是心疼得要昏死過去,此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看著梁如瑩,似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蕭敬忍不住道:“你……你……”


    可是……他你不下去了。


    因為接下來,他終於找到了方繼藩無法無天,為所欲為的罪證。


    這些女徒弟,是他方繼藩教出來的吧。


    看看吧,看看哪!這些,還是婦道人家,都還是人嗎?


    太皇太後已經歸天,不說太皇太後何等尊貴的身份,有道是死者為大,這些人竟在此如此無禮囂張……


    何止是蕭敬,便連張皇後和其他人禦醫都不禁瞠目結舌,個個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癡了,一臉無法理解的看著,此時的梁如瑩無視所有人的目光,先上前,接著雙手死死的捂住了太皇太後的心口。


    她深唿吸,緊接著,狠狠的朝太皇太後的心室按壓下去。


    “呀……”一旁的老禦醫,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這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可以保證,太皇太後已是崩了,畢竟人的脈搏和唿吸都已停止,這……人……還能活嗎?


    可是這些婦人們,居然……居然……在此侮辱太皇太後的屍首,這……這……這是大逆不道啊。


    就在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梁如瑩已是連續按壓,使出了渾身的氣力,她俏臉憋得通紅,額上早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是讀過書的人,怎麽會不知道事情的嚴重。


    若是太皇太後救不活,那自己必會……


    自己最好的選擇,本該是索性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就算有罪責,這罪責也不在女醫們的身上。


    可是……她耳畔裏想到了方繼藩的教誨。


    自己這個師祖,是個天大的好人,他一次次的告訴自己,為醫,就要有醫德。


    若是無醫德,那麽,還學醫做什麽?


    可十數次按壓之後,太皇太後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應。


    而此時,弘治皇帝卻是迴過了神來,他深深的擰起了眉頭,目中掠過了殺機。


    實在膽大妄為!


    弘治皇帝咬牙切齒,這皇祖母的突然離世,本就令他悲痛到了極點,現在……眼看著皇祖母過世之後,竟還不能得到安寧,於是乎,愧疚、悲痛、憤怒,無數的情緒,湧上了心頭。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剛要開口,梁如瑩卻已開口了。


    她正色道:“小環,為太皇太後進行唿吸。”


    那叫小環的女子聽罷,哪裏還敢怠慢,噢了一聲,麵帶羞怯,她居然張開了櫻桃小口,而後……徑直一手捏著太皇太後的下頜,竟是一口……貼了下去。


    蕭敬還是很有羞恥心的,雖然是太監,那也還算是正直的太監,他渾身打了個哆嗦,看到這一幕場景,居然下意識的伸出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繼藩這狗東西……這下他完了,看看哪,看看這狗東西做的好事,好端端的女子,竟給教成了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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