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什麽不是銀子不能解決的問題。


    因為這片土地上,有的是人,這些樸實的人,都有一雙勤勞的手。


    關於這一點,方繼藩有準確的認知。


    一旦煉鋼之後,便是鋪設鐵路線,未來的收益便可保證,既然將來有人接盤,還擔心個啥投入?


    朱厚照得了方繼藩的準話,像是吃了定心丸,心情很是舒暢。


    “聽說,交易市場已經瘋了?”朱厚照笑嘻嘻的道。


    方繼藩氣定神閑的說了句:“這群該死的奸商,真是討厭。”


    …………


    交易市場確實已經瘋了。


    現在這交易市場,說是人滿為患也不為過,已經成了數不清的商賈們盤踞的地方。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現在做買賣的形態,已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以往的那條路,已經走不通了。


    何止是京師的商賈,哪怕是附近州縣,甚至是遠來的客商,現在幾乎都願意泡在這裏。


    這裏設立了專門的茶室,大家湊在一起,相互認識,相互交流各種訊息。


    要知道,商賈往往是這個世上,對於訊息最敏感的人,對他們來說,任何一個消息,都可能帶來巨大的財富。


    因而,來此的人,可謂是絡繹不絕,每日都是數千甚至上萬的人流。


    展示的貨物,隨時都可能交易。


    交換的訊息,也隨時可能變現。


    甚至是一紙契約,可能在幾日之內,已過數人之手。


    在這裏開張的西山錢莊,也是最熱鬧的,無數的銀鈔,或是隨時儲蓄,又或者立即兌現,前堂到處都是烏壓壓的人。


    這是一扇新的大門,原來做買賣可以如此。


    而這幾日的話題,永遠都少不了生鐵。


    生鐵的價格,在一日之間,暴漲了一倍之後,此後幾日,一直都在上揚。


    人們都瘋了。


    每一個商賈,都試圖在尋找貨源。


    “有生鐵嗎?”


    “老夫看,隻怕還要繼續漲下去。”


    “又漲了,漲了,一斤漲了三個銅錢。”


    人們在此,見證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跡。


    昨日也許還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商賈,可一夜之間,資產便翻番,直接一夜暴富,成為所有人交口稱讚的對象。


    以往的買賣模式,是熟人之間的交易,哪怕是熟人,平時也隻是書信往來。


    可在這裏,卻是每日接受無數的訊息,猶如後世一般,一個沒有見識的人,突然精通了網絡,於是乎,湧入的知識開始爆炸,經濟、軍事、娛樂,幾乎所有的訊息,短短數月之間,便可讓一個此前還不懂任何軍事編製,不懂任何經濟活動的人,成為優秀的鍵盤經濟學家、軍事家、鍵盤娛樂圈消息靈通人士以及……六學家。


    即使是從偏遠的福建布政使司發生的一個消息,都可能被人帶到這裏來,隨即開始廣泛的傳播。


    而現在……鐵……鐵呢。


    市場上,生鐵不斷的走高,原本市麵稀缺的生鐵,卻是不斷的湧出來,據聞,有不少商賈,勾結了地方上挖掘鐵礦的鎮守宦官,也有人據傳,不少生鐵,是自造作局裏流出來的。


    不過,沒有人會去問生鐵的來源,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鐵能換來銀子。


    許多人,眼睛都紅了,當然……生鐵還有其他的渠道,商賈們將目光都放在了遙遠的關外。


    其實商賈對於關外是陌生的。


    可他們卻知道,在關外,有大量的鐵礦,而那些鐵礦,卻非是官府經營……


    這就足夠了。


    整個交易市場的正中心,是一個小圓結構的大廳。


    這裏被人稱之為交易中心。


    但凡是有人想要收購貨物,都願意讓人在此掛上牌子。


    譬如現在,這交易中心裏,便琳琅滿目的掛滿了各種牌子。


    “收上等絲綢,二兩四錢一匹,七百匹。”


    “收木材,六百錢一方……”


    當然,更多的牌子,卻是掛著:“收生鐵,每斤一百五十二錢!”


    才剛剛牌子掛出來,可是很快的,牌子又撤下:“收生鐵,每斤一百六十錢。”


    似乎……哪怕是如此,還是無人問津,牌子繼續掛出:“收生鐵,每斤一百六十五錢!”


    猶如走馬燈似的,一個個牌子,瘋狂的掛出來,無數的商賈佇立在這之下,看著那一個個翻新的牌子,雙目赤紅,幾乎要瘋了。


    若是自己有生鐵,隻怕用不了幾日,便可暴富啊。


    聽說現在西山正在煉鋼,許多爐子都開始建了,未來的生鐵……隻會一路上揚。


    ……


    而不少的大東家,此刻……卻已經沒有興趣將心思花費在收購生鐵的上頭了。


    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市麵上的生鐵,幾乎都被搜刮完畢了。


    與其花心思收購,倒不如……


    行動必須要快!


    據說河西走廊,有的是生鐵……還聽說煉鋼不隻是生鐵,對於煤炭的需求,也是極大的,宣府那裏,據說有大量裸露的煤礦,官府並沒有將煤炭來當做官營,隻怕得立即派人前往宣府一趟,和當地的父母官打好關係,得購置一些煤礦來。


    一輛輛拉貨的馬車,已經預備好了。


    數不清的民夫已經招募。


    還有沿途所有的關節,也需派人立即前往打通。


    這一路,固然是遙遠。


    運輸的費用,不低。


    可到現在為止,照這麽個趨勢下去……可說不準呢。


    不隻如此,各地的鐵礦,許多的商賈,也都了若指掌。


    要知道,固然是官營的生鐵,也是可以買賣的,前提是,必須得增產。


    這些商賈,最擅長的恰恰是鑽營。


    哪一處鐵礦可以增產,可以拿下貨來,那鎮守的宦官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裏……是哪裏人……


    河西走廊的生鐵,據說質量極高,且價格是最便宜的……


    摸清了路數,便有數不清的車馬,開始出發了。


    出發時,車裏裝載著數不清的糧食和生活用品。


    據說在河西,那兒糧價很高,許多的生活的必需品,價格也是關內的一兩倍。


    這些東西送去了河西,再裝了生鐵返迴,通過許多人的計算,這是有利可圖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四輪馬車的出現,讓這一切成為了可能。


    以往的馬車,裝載的貨物少,且費時費力。


    可四輪馬車不同,平穩,速度也快,同時裝載量大。


    當然,最重要的是,關外的韃靼人被征服之後,大量的馬匹也開始湧入了關內,這些價格低廉,吃苦耐勞,且還好養活的蒙古馬,實是不可多得的畜力。


    看上去,這沿途似乎是遠了一些,可實際上,北地大多都是平原,幾乎沒有過多地丘陵,隻需沿著官道,一路西行,若是快馬加鞭一些,其實……來迴一趟,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


    這和南方不同,南方多山多水,甚至可能幾裏路的距離,中間橫著一條河,一座山,這幾裏路,便需耽誤幾日的時間了。


    在那官道上,數不清的車馬,已是趁著天未亮,紛紛出發,他們懷揣著路引,或是尋到了某些大人物的薦信,一隊隊的車馬,浩浩蕩蕩,連綿不絕。


    西山車馬製造作坊的馬車,現在幾乎是全力趕工,訂單已排到了年後,可人們對於載貨馬車的需求,卻沒有停止。


    為了增加運量,匠人挖空心思的對於馬車進行改良……


    車馬製造的作坊,似乎也預備擴產。


    而對於大宗生鐵的收購,王金元是舍得下血本的,價格漲了就漲了,依舊還是有多少要多少,太子殿下那裏催促的急,若是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大計,他是真的會宰了自己的。


    不過……


    細細的看著賬目……


    王金元也有一點懵。


    不對啊。


    表麵上看,好似是大肆收購生鐵,使生鐵的采購價格暴漲之後,花費了無數的銀子。


    可細細算下來,馬車的銷量卻是翻了番,由於對馬的大量需求,西山在關外的大量馬匹,也開始供不應求。還有未來,河西走廊的各種礦產,似乎……


    更不必說,等將來……舊城……


    想到這裏,王金元倒吸了口涼氣,咋,橫豎西山都沒吃虧。


    …………


    這交易市場中的熱絡,其實也沒有引起太多大人物的關注,對於廟堂諸公而言,這些下三濫的交易,不過是爾爾之事罷了。


    卻有一人,穿著便裝,出現在這貿易市場,他暗訪著每一個交易的細節,隨即,迴到家,便又開始去看了那國富論中的文章,將白日所見,進行對照。


    在那油燈冉冉之下,王不仕的雙肩,竟是微微的顫抖。


    是對的!


    這一切……竟都是對的。


    雖然不知生鐵最終會變成什麽,可結果……一定如自己所料。


    他激動的臉色通紅,甚至身軀顫抖……


    國富論……真是一部奇書。


    眯著眼,王不仕似是看著一個地方,事實上卻是想事想得出神了。


    此時的他,已經預感到,數不盡的財富,正向自己招手了。


    天變了……


    世道也變了……


    翰林院裏那些還抱著經卷的一群蠢貨啊。


    似乎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


    傲慢……實是人之大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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