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得了劉文善的吩咐,一大清早,便趕到了這座巨大的土樓裏。


    此時天色還早,這裏幾乎沒有多少人,孤零零的,這巨大的土樓裏,宛如一座鬼城。


    剛剛進入了土樓,便有一個文吏迎上來:“來,登記。”


    登記……


    陳新一愣。


    還要登記的嗎?


    自己隻是想來試一試,能不能將這些絲綢賣了而已。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般的樣子,卻還是乖乖的,尾隨著書吏到了土樓裏的一處屋子裏,門前掛著土樓司的字樣,進去,對方開始問陳新的姓名,籍貫,以及經營的項目。


    他們記錄之後,隨即,抬眸,看了陳新一眼:“繳納押金。”


    “押金?”陳新一愣。


    這就有些過份了。


    這文吏道:“你們在此的經營,可以租賃展示的門麵,這門麵是一日十兩銀子,不貴,可是……想在咱們這交易市場裏經營,卻需繳納一千兩銀子的押金,什麽時候,你不想做買賣了,可以拿著憑據,隨時來將押金索迴。”


    “這……為何要押金。”一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不過………陳新是商賈,倒不出出不起,問題就在於,憑什麽自己在這裏,繳納押金。


    文吏耐心的解釋道:“你在此租賃了門麵,這小小的門麵,能將你所有的貨物搬來展示嗎?”


    “這……”陳新頭皮發麻,這是事實,自己的貨,可都在貨棧裏呢,統統運來兜售,是很不容易的事,不說需要人來搬運,運輸的費用,不在少數,而且還麻煩。倘若貨沒賣出去,豈不糟糕。


    “你在此交了押金,那麽就算可開張了,你的貨物,可以直接掛出樣品,且直接進行交易,隻要你的貨物屬實,買家滿意,我們會專門派人,監督這一場交易,若沒有糾紛的話,這押金,絕不會動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樣的做法,既可讓你省心,免得賣貨時,還需和買家來迴檢驗貨物,另一方麵,買家也可放心,你既有押金在此,又有我們交易市場來作保,他自可大膽放心的與你交易,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陳新聽著將信將疑。


    不過……雖要付押金,確實是大大的減少了交易的許多手續。


    陳家從前一直和熟人做買賣,那些做買賣的人,大多都和陳家有數代的關係,有這一層關係在,彼此之間,自然有足夠的信任。


    可現在,卻是與陌生人進行交易,說實話,這不是在東市和西市裏買一個雞蛋,這是數百上千匹的絲綢買賣啊,這麽大的交易額,莫說是買家會遲疑,就是他這個賣家,還怕碰到騙子呢。


    唯一的疑問就是,這一千兩押金,不會被騙了吧,他小心翼翼的道:“押金當真可以退?”


    “完全可以,隻要你能保證,你所展示的樣品,於實際相符。”文吏顯得很有底氣,又加了一句:“睜大眼睛看看,這交易市場的匾額,乃是太子殿下蓋了章的,這是方都尉的買賣,方都尉隨手甩個房子,都不知多少個一千兩,他稀罕騙你的銀子?”


    陳新臉色一緊:“方都尉啊……”


    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文吏便皺眉:“總之,誠信經營,童叟無欺。”


    “好。”陳新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反正這一批貨,爛在手裏,實在是賣不出去了,這麽大一批貨,損失巨大,索性,死馬當活馬醫。


    他命人迴去取了一千兩銀子來。


    而後,簽署了一些契約,還有押金的收據。


    文吏給了他一個牌子,上頭寫著‘甲甲號’。


    他領著牌子,到了一個小門臉這兒,這不過是占地數丈的小鋪麵,幾乎沒辦法容身,而似這樣的門臉,在這圓形土樓裏,竟如蜂巢一般,有成千上萬個。


    他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哪裏不靠譜,若不是相信劉先生,他是打死,不肯來的。


    這小門臉裏,有幾個簡單的貨架,他請個人,將自己的絲綢,取了幾匹,當做樣品,擺在了貨架上。


    緊接著,便開始無事可做起來。


    既來之,則安之,眼下,隻好聽天由命,他隻好取了隨身帶來的國富論,坐下,低頭閱讀。


    …………


    天色亮了。


    陳新發現,在自己門臉附近,也有一些鋪子是開張的,外頭還掛了匾額,如西山煤業,西山車馬行,西山玻璃行,西山布業,西山建業之類……


    敢情……自己是進了賊窩了。


    他搖搖頭。


    可隨之,開始許多的客商出現了。


    不少人都是罵咧咧的來了。


    口裏喃喃念著:“不是東西,又漲價了。”


    “非要我們來,平時都在西山交易,而今,卻跑這麽遠。”


    來的都是不少的客商。


    天南地北都有。


    畢竟玻璃和車馬,還有房子、無煙煤,這些都屬於西山的特產。


    除此之外,別無分號。


    各地的客商,都需千裏迢迢趕來此,進了這些貨物,兜售倒天下各府。


    從前客商們,大多都是去西山交易,這一次,卻是讓他們來這交易市場。


    所有人都是滿腹牢騷,卻又不得不來。


    他們三三兩兩,進了來,匆匆的在陳新的鋪子麵前,走過。


    更多人,壓根沒有看鋪子一眼。


    倒是……偶爾有一兩個人,路過時,看了一眼,卻很快收迴了目光。


    就這麽一直等,整個交易市場,很是空曠……


    陳新也覺得興致缺缺,這國富論又重新看了一遍,陳新覺得似乎自己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卻在此時,有人道:“啷個綢子不錯,啷個怎麽賣喲。”


    陳新錯愕,抬頭,看著一個圓領衣的商賈進來,陳新忙起身:“這……這……還未請教……”


    “啷個怎麽賣,磨磨蹭蹭,搞得人都起火。”


    這人脾氣,顯得很火爆。


    陳新見他心急,便想了想:“五兩!”


    陳新顯得沒底氣,他的低價是三兩。


    “各莫貴?”商賈一臉憤憤然的樣子:“買個錘子,你講個實在價嘛。”


    陳新心裏開始打鼓了。


    這人真要買?


    這花色……可不是時興的啊,京裏沒人喜歡。


    他咬了咬牙:“三兩五錢,五百匹起售。”


    這商賈一聽,樂了,似乎對這價錢,還算滿意,他眼睛放光,取了一匹樣品的綢緞來,摸了摸,忍不住道:“這個綢子好的很,價錢……也還算公道,你再低一點嘛,我全要嘍。”


    “全要?”陳新心裏震驚。


    尤其是對方對這花色,讚不絕口的時候,陳新更是下巴都要掉下來。


    果然……不同地域的人,對花色的看法,都不同啊。


    他咬咬牙:“三兩三錢,不能再低了。”


    “你個龜兒,方才還說五兩,五兩你個老巴子瑟,你有多少貨嘛。”


    “一千三百匹。”陳新的心要跳出來,緊張的看著這商賈。


    “要得。”商賈點頭,直接道:“待會兒我就去付所裏付定金,你啥時候調貨我!”


    陳新突然有一種悸動的感覺:“現在就可以,現在就可以。”


    那商賈居然也就沒有再問什麽了。


    居然很爽快。


    他直接去了交易司一趟,先是給交易司付了銀子,足足是五千多兩,眉毛都沒有眨一眨。


    這商賈似乎是從外地來的,本是想進一批玻璃迴去兜售,順道,見這絲綢花色好,怕是運迴去,有利可圖,索性,一並將貨進了。


    他的銀子,並不先給陳新,而是先給交易司,交易司的人,則負責派人跟著陳新去提貨,貨物檢驗,提貨,確認無誤之後,到了傍晚,五千多兩銀子的銀票,方才落入了陳新的手裏。


    陳新就如做夢一般。


    那原本滯銷的貨物,就這麽奇跡一般……空了。


    他有點懵,數了數銀票,一兩沒少。


    最重的是,在交易的過程之中,居然如此輕易。


    要知道,就在一兩個時辰之前,他還和那商賈,素不相識,甚至現在,都來不及問那人的名諱呢。


    可是……


    開拓市場。


    陳新眼裏放光,這不就是開拓市場嘛,這樣的花色,京師人不喜歡,可並不代表,其他地方,不喜歡……


    他揣著銀子,居然定金也不肯退了,退什麽退,自己還有一批貨,是另外一種花色,平時給那些世交,都是三兩銀子,倒不如送來這裏兜售,說不準,還能賣個好價錢。


    這鋪子,自己得長久租賃下去才是。


    還有……


    他打了個冷顫,劉先生……


    一下子,他眼裏濕潤了。


    劉先生真是高才啊。


    他匆匆的出了交易市場,上了馬車,匆匆道:“去西山,去西山……”


    到了西山……


    此時,夕陽西下,學府裏,諸生們紛紛下學,各自用餐,而恰好,劉文善的車馬也到了,他剛剛下值迴來,顯得有些疲憊,下車不久,突然聽到有人撕心裂肺的道:“劉先生,劉先生……劉先生大才啊,原來,這就是經營之道,小人……算是見識了。”


    卻見一個人影,噗通一下拜倒在自己的腳下,五體投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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