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森見了蘇月,卻見這醫學院院長上下打量著這平時不太關注的門生。


    醫學院有兩百多人,都是蘇月的門下,蘇月沒有關注這平平無奇的張森,也是情有可原。


    “噢,坐。”


    張森便欠著身坐下。


    “那細蟲論,是你寫的吧。”


    張森道:“是。”


    蘇月便歎口氣:“師公與評議組的人,做了實驗,結果證明,你的推論方向,是正確的。”


    “是嗎?”張森很意外,太師公居然關注了自己文章,還特意讓人照著自己的方法去試驗。


    “當然,細蟲並沒有發現,你自己也說,細蟲微小,無法察覺;所以,隻能通過試驗,判斷出大有可能存在。師公覺得你的文章,很有道理,便將其置入刊中,照規矩,周刊的一半收益,都會分給投稿的作者,且還可獲得積分,未來對你授予學職,大有裨益。哪怕將來,有人要引用你的文章,你也可從中,獲得些許的益處……你隨我學醫也有一年了,我知你家貧,倒是願你,能夠得一些銀子,先補貼家用。”


    “噢,這是《求索》的試行刊本,第三篇,就署了你的名,你可以看看。”


    張森接過,這第一篇,是關於農學的,第二篇,照舊還是農學防蟲害的論述,裏頭的文字,自己看過之後,都覺得生澀難懂。畢竟隔行如隔山,等到了第三篇,果然是自己的文章,下頭,還有評議組的評議。”


    張森隻大抵的翻閱了一來,隨即苦笑。


    他確實缺銀子,實是不希望,自己的父親,因為自己而去做工,更不會因此,而來學醫。


    可這樣的刊物,能盈利?


    隻怕送人,都沒有人願意看吧。


    這刊物的本錢,能收迴來,便算是穩妥了。


    至於那所謂積分,他更是一竅不通。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自己堅持的‘細蟲說’,至少得到了重視。


    他還是道:“太師公能親自為學生點評,學生已是喜不自勝了,至於其他,學生不敢巴望。”


    其實蘇月心裏也覺得這玩意,似乎根本會無人問津,還給作者分紅,這更像是一個笑話了。


    他頷首點頭:“你能寵辱不驚,這是好的,怎麽,你昨夜沒有睡好嗎?現在可有精神,待會兒有個斷手的手術,為師想讓你在旁協助。”


    在旁協助。


    張森略略有些驚喜,本來以他的資曆,是沒有資格真正上手術台的,哪怕是在一旁給恩師和一些師叔們遞刀子都不成。


    蘇月便起身:“走吧,不要出錯。”蘇月走了幾步,突然駐足,迴頭,深深的看了張森一眼:“既然走了這一條路,就要堅持下去,我知道你很艱難,你父親的事,為師知道,哎……其實,這醫學院裏,多少人……何嚐不是,沒有這樣的父親啊,能進入西山書院的人,有多少,都承載了巨大的希望,可天下人,隻認從文……”


    說到此處,張森突的眼眶一紅,咬著唇,眼角裏淚水漾了出來,他重重點頭,才道:“學生明白。”


    “能明白就好,世上這麽多人從文,總要有人從醫,有人從工,有人從農。”


    …………


    第一期的期刊,足足印刷了五萬本。


    五萬本啊。


    成本可不低,足足花了幾千兩銀子。


    雖然對於方繼藩而言,這是極小的數目,不值一提。


    可王金元,卻依舊心疼的不得了。


    他想死。


    有這銀子,多造幾棟房子,這是多大的利潤啊。


    當所有的期刊統統印刷完畢,他尋到了方繼藩:“少爺,都印妥當了,五萬本……一本不少。”


    方繼藩坐著,呷了口茶,笑嗬嗬的道:“這敢情好啊,也不知,這五萬本,是不是少了,罷了,先印這些吧。”


    還少?


    王金元想死,能賣出五百本,王金元都覺得自己的名字可以倒過來寫。


    “嗯,好了,你預備一下,準備去銷售,要保證所有的書鋪,都能鋪貨。”


    “這……”王金元有些為難,可想了想,算了,就當是少爺玩玩吧,反正也隻幾千兩銀子。


    他預備要走。


    方繼藩突然道:“你迴來。”


    “啥。”


    方繼藩笑嗬嗬的道:“那個,記得將這個張掛出去。”


    方繼藩隨手,指了指案牘上的一張告示。


    王金元忙是上前,低頭,一看……嗯?


    隨即,他眼睛都直了。


    卻見方繼藩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盞,繼續慢悠悠的呷了口茶:“快去啊,在這裏囉嗦個什麽?”


    王金元一臉難看,卻忙是將告示收了:“是。”


    …………


    次日一早,幾乎告示,頓時張貼到了大街小巷之中。


    頓時,所有人嘩然了。


    西山書院之外。


    一群人雲集在告示之下。


    一個個臉上有點懵。


    鎮國府推出最新用工評級之法,所有工匠、大夫、農學校尉、土木匠都將推出等級製。


    譬如工匠,分五級,分別為,甲等、乙等、丙等、丁等、戊等。


    未來所有鎮國府的工坊、醫院、屯田所、賬房、土木建築隊,都將以此募工,沒有等級的匠人,即為最低等匠人,而考取資格證書的匠人,可根據其等級,在未來的升遷以及薪水方麵,予以保障。


    意思就是說,想要出頭,得考試了。


    再不能是,你特麽說你是匠人,你是大夫,你就是大夫和匠人。


    想要更好的薪水,想在未來,從小匠人成為大工匠,想要從尋常的小醫生,成為大醫,想有個好前程,要考!


    還要考試啊。


    這玩意叫職稱。


    相當於,匠人和大夫,還得分出個三六九等來。


    各專業所考的內容……以《求索》期刊為準。


    “……”


    《求索》……


    各大書鋪有售。


    …………


    新城和西山轟動了。


    屯田所數千校尉,新城的無數匠人,醫學院的醫學生,還有新城的文吏、賬房……俱都瞠目結舌。


    不同的職稱,未來的前途是不同的。


    這一點,是人都明白。


    終於……師公和恩公,開始向他們拔刀子了。


    這一刀,快、準、狠!


    西山的日子,是很逍遙的,哪怕是新城的匠人們,現在薪水都頗豐厚。


    至於醫學生,以及屯田所,土木、工學的學生,其實日子過的都不錯。


    至少未來,還是有些前途。


    可現在……到處都在爭論著關於專業職稱考試的消息。


    這玩意是啥。


    各專業,都從《求索》中摘取考題。


    這豈不是說,將來想要吃香喝辣,需隨時溫習《求索》?


    而且據說,不同職稱,未來的前途,以及未來的薪水,都會分檔,這意味著啥?


    低級職稱,隻是尋常的考試,可若是要到高級職稱,就必須根據自己有本專業內獨到的文章,寄送《求索》,被《求索》錄入刊物了。


    總而言之……


    《求索》便是四書五經啊。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瘋了。


    不少人湧入了書鋪。


    那些書鋪的東家,聽說方都尉要讓他們進一批刊物,臉都綠了,這啥玩意,強買強賣呀,我不想進貨啊,可最終,卻都硬著頭皮,進了一批貨,畢竟,方繼藩的朋友,遍天下,人們都愛他。


    可轉眼之間,他們卻發現,絡繹不絕的人,開始來求購了。


    進貨價是九十文錢,挺貴的,可一出貨,一百五十文,一百五十文,被人踏破了門檻。


    尤其是新城裏的匠人。


    足足七八萬的匠人,什麽匠人都有,他們有了較豐厚的收入,漸漸的,在新城那兒,陸續出現了大量的子弟學堂,他們也希望自己的子弟讀一些書,甚至有不少匠人,也願意去認一些字。


    人在能吃飽喝足之後,漸漸的,開始有了更高的追求。


    這些能大抵識字的匠人,見識到了廣闊的天地之後,竟也開始不甘平庸起來。


    考啊,聽說考中了漲薪水,考中了能成為大匠。


    西山書院的生員,更是趨之若鶩;至於屯田所的校尉們,在一臉懵逼之後,隨即,也開始擼起袖子來。


    甚至那些有子弟的人,年紀還小,還在學堂裏讀書,也願意去買一本,自己的子弟,肯定是別指望金榜題名的,那個……太難了,考職稱容易啊,反正他們識字,買迴去一本,讓他們閑暇時看唄,考試,得從娃娃教起。


    三日之間,整個《求索》期刊,竟以驚人的速度,兜售一空。


    印刷的作坊,開始加印了。


    王金元急的滿頭是汗。


    他也算是服了自己的少爺,這第一版印刷出來的期刊,純利就有三千兩,三千兩不多,可是繼續加印,可能一期,利潤將高達五千兩,畢竟,雕版都是現成的,後期加印的成本,比較低。


    這一刊便是五千兩銀子的純利,據說是一月四期,哪怕往後這刊物銷售一直保持平穩,也有兩萬兩銀子的純利了,雖然不多,卻也保證了運營。


    不隻如此,其中半數,還要分給每篇周刊的三十位原作者……嗯……不管怎麽說,反正少爺喜歡,那就印吧。


    銀子,反而是次要的事,畢竟,這世上,誰還有少爺有錢啊。


    ……………………


    好累啊,睡覺,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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