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唿喝著,衝殺在前。


    這麽多年的騎射,隻有在這大漠之中策馬,方才覺得痛快。


    雖是寒風冷冽,這凜冽的寒風刮的麵上生疼,可朱厚照口裏嗬著白氣,卻已是熱血沸騰。


    朝思暮想了十年,而今,終於得償所願。


    噠噠噠……噠噠噠……


    身後的將士隨著戰馬的奔騰而身子高低起伏。


    對麵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個黑點。


    顯然……對麵的韃靼人,還在觀望和遲疑。


    葛台魯奉命去河西走了一遭,他們的人並不多,不過數百而已,目的是在河西轉一圈,便返還大漠,大汗的目標乃是大同,而他帶著的一隊壯士,在去了河西一趟之後,反而顯得無所事事。


    他們倒也不急著立即趕迴去,而是一路走走停停。


    當他們聽到馬蹄聲,看到遠處現在一支騎隊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戒備,畢竟……在他們心裏,這大漠裏,是不可能有敵人的,或許……是附近遊牧的一些小部族,若是遇見,倒也無妨,正好還可到他們的帳子裏去暖和暖和身子,喝幾口奶酒。


    可等對麵的騎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時……


    葛台魯才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起來。


    他眯著眼,努力的瞄著迎麵奔騰而來的騎隊。


    良久……他醒悟來了什麽,麵帶駭然之色:“漢軍!漢軍!”


    這一聲大唿。


    葛台魯大吃一驚,這裏……竟會有漢軍,這可是破天荒的事啊,這數十年來,前所未有。


    他頓時麵露猙獰,忙是撥了撥馬,而後,取出弓箭:“隨我去殺漢軍。”


    眾鐵騎聽罷,紛紛應命,個個威勢十足,在大漠裏,他們從沒有將漢軍放在眼裏,在他們心目中,所謂的漢軍,不過是笑話罷了。


    他們唿喝著,紛紛上馬。


    葛台魯仰天大笑:“長生天果然賜福大可汗,今日竟在此遭遇了漢軍,今日……便將他們碎屍萬段。”


    他徐徐撥馬。


    可就在對麵……


    唿啦啦的一千多鐵騎,已如旋風而至,張元錫毫不猶豫,目測到了三百多步的距離,他身子在顛簸的馬上起伏,卻是心如止水,一隻瘸腿綁死在了馬身上,反而使他固定在了馬背上,他取弓,自馬鞍邊的箭袋裏取箭,眼眸裏,掠過了寒星,卻隻在轉瞬之間,張弓。


    箭矢如流星一般飛出。


    而座下的戰馬,依舊揚蹄而起,叩擊著與黃土相映的草地。


    葛台魯大笑,已打起精神,高唿道:“殺了他……”


    後頭一個音節,竟是突然凝滯。


    這些摩拳擦掌的韃靼人,本早已是躍躍欲試,就等葛台魯一聲號令。


    可一下子……除了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便是一種可怕的安靜。


    一枚羽箭,在轉瞬之間,直射葛台魯的心口。


    這羽箭的來勢極大,迅速貫穿了葛台魯的心髒,且餘勢未消,竟是生生的,用著慣性,將葛台魯刺下馬來。


    葛台魯猶如斷線的風箏飛下去,鐵塔一般的身體,頓時落地,心口……是殷紅的血,浸濕了他胸前的皮裘。


    他雙目睜大,不可置信的模樣,到現在……他都無法理解,這箭矢,是自何處來……


    而後……葛台魯氣絕。


    韃靼人頓時引發了一次小小的混亂,他們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還有人低頭看著葛台魯的功夫。


    卻又有一枚羽箭破空而來,有人悶哼一聲,瞬間倒地。


    韃靼人頓時覺得,頭皮要炸開了。


    對麵,竟還有如此臂力的神射手。


    有人高唿:“殺!”


    他們舉弓……


    對麵的漢軍鐵騎,卻已如旋風而至。


    他們隊形齊整,至百步之外,立即變幻隊形,朱厚照斜的拉了馬繩,隨即,以韃靼隊伍為圓心,開始兜起了圈子,他舉弓,搭箭,隨即一枚箭矢射出。


    身後無數的鐵騎紛紛張弓射箭。


    箭矢瞬間如雨下,一窩蜂的射向韃靼人。


    韃靼人此時,竟頗有幾分像散兵遊勇,葛台魯的死亡,令他們顯得有些慌亂,他們忙不迭的張弓,勉強射出一輪箭雨出去,隻可惜,漢軍鐵騎在不斷的快速移動,而他們大多馬還未跑起。


    漫天的箭雨,足足有上千支之多,瞬間,數十上百人哀嚎著,落馬。


    “漢軍弓箭厲害。”


    這些人,統統都是百裏挑一,朱厚照選人很準,是否精通騎射,他一眼便知。


    漢軍之中,在經受了韃靼人的射擊之後,卻也零零落落的落馬數人。


    可趁著這一輪韃靼人遭受了箭雨之後,這已逼近七八十步的朱厚照,卻已舍下了弓箭,抽出了長刀。


    他激動的……眼睛都已紅了。


    無數個日夜,想的就是今日。


    他長刀揚起揮舞,自喉頭裏發出了暴喝:“隨本宮……殺!”


    策馬,戰馬咆哮著,便筆直的,衝向韃靼人的軍陣。


    身後唿嘯的鐵騎,揚起漫天的灰塵,刀鋒揚起,在豔陽之下,閃閃生輝。


    數不盡的人和馬,渾身熱漢騰騰,各自發出咆哮,好不猶豫的,朝向韃靼人衝殺而去。


    李懌和張元錫沒有上前。


    這是最佳的射擊位置。


    他們左右開弓,一枚枚箭矢射出。


    尤其是張元錫,他眼睛死死的盯著朱厚照的方向,但凡有靠近朱厚照的,便一箭射出,那箭矢,如連珠炮一般,一枚枚激射。


    而在此刻,朱厚照毫不猶豫的撞入了敵陣,他身邊的韃靼人,一個個倒下,可朱厚照渾不在意,舉起了長刀,瘋了一般的劈砍。


    從前的刀術和劍術,在此時全無作用,一刀下去,便是鮮血噴濺而出,可此時,已經分辨不清,到底是誰的血了。


    劉瑾嗷嗷叫著,他不敢後退,他很聽朱厚照的話的,無論是現在,還是在曆史上,握刀的手,雖是無力,可勒馬衝入敵陣,手中的刀在虛空隨意揮舞,雖然沒有殺敵,可他這張猙獰的麻子臉,配上他這砂鍋一般的吼聲,卻如猛虎下山。


    韃靼人慌了。


    先是一個個人被箭矢射倒,還未交戰,自己的首領便已陣亡,再加上他們遠遠低估了這支漢軍的實力,被這麽一衝,頓時七零八落,他們極力想要挽迴頹勢,可漢軍已經殺至,他們手中的刀,宛如殺雞一般,一麵策馬在敵陣之中來迴奔走,一麵砍殺。


    這些家夥們,都瘋了!


    一片片血雨,飄灑在天空。


    而數之不盡的鐵騎瘋狂殺至,局勢在轉瞬之間,就已有了定論。


    ……


    “殺啊。”不安分的朱厚照,激動的熱淚盈眶,手中的刀,與對麵韃靼人的武器磕撞一起,他氣力大,竟是生生將對麵的韃靼人武器擊飛,而後,長刀一斬,對麵的韃靼人,臉便被削平了一塊。


    …………


    一炷香之後,喊殺聲停了。


    朱厚照氣喘籲籲,翻身下馬。


    腳下,一個韃靼人在呻吟著,捂著自己腹部的傷口,可憐巴巴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上前,用韃靼語道:“給你一個痛快吧!”


    朱厚照會韃靼語,甚至他還會梵語,能勉強幾句倭語,似乎……隻要他認為大家可能是敵人,敵人的語言,他大抵都通一些。


    當然,朱厚照的語言天賦,並非是方繼藩帶來的。


    在曆史上,這位大明赫赫有名的明武宗,確實就熟悉掌握了多門語言,朱厚照打小便學習過韃靼語。並且了解迴人風俗。正德甚至還親自燒造了很多帶有迴文的瓷器。又給自己取名為沙吉敖爛;學西番麻僧教,連帶著梵語,一並學習了。此後,佛朗機人開始和大明接觸,朱厚照似乎對佛朗機也有興趣,也曾學習過佛朗機語。


    這家夥,愛好之廣泛,也算是世所罕見。


    且但凡他覺得有興趣的東西,學習起來便極認真,且學習能力極強。


    朱厚照對這韃靼人,說完了一句韃靼語之後,那韃靼人,瞬間眼裏泛淚,或許是疼痛或者是其他的緣故,他閉上了眼睛,顫抖著,甘願引頸受戮。


    朱厚照再無猶豫,手中長刀狠狠刺下,刀刃穿破了這韃靼人的咽喉,朱厚照收刀,那咽喉處,隨著刀刃拔出,驟然噴出一團血霧,而這血淋淋的刀,隨即收迴了刀鞘之中。


    朱厚照抬頭,看著一地的屍首。


    唿出了一口氣,朱厚照口裏發出了一個聲音:“歐耶!”


    這句話,怪怪的,有點繞口。


    朱厚照無法理解,方繼藩為啥喜歡歐耶、歐耶,跟著這個家夥,學壞了啊。


    “殿下,斬殺了四百二十一人!我方死傷十九人。”


    “噢。”朱厚照頷首點頭,他麵上冷酷無情。


    看著一個個將士眉開眼笑的樣子。


    可似乎……朱厚照對這個戰果,並不覺得激動。


    他繃著臉:“本宮斬殺了四個。”


    他不禁四處張望:“劉伴伴呢?”


    遠處,劉瑾卻是扯住了一匹韃靼人的戰馬,開始搜索這馬鞍上掛著的一個袋子,從中搜出肉幹來,取出了其中一根肉幹,這舌頭舔了舔……沒放鹽,味道……能吃。


    他二話不說,將袋子自馬鞍上取下,背在了身上,接著,又蹲下來,搜索地上一個韃靼人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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