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艦隊,一路北上,至泉州。


    事實上,徐經錯過了停靠交趾的機會,他尚且不知,交趾已為大明疆土。


    當浩浩蕩蕩的艦隊抵達了泉州,匆匆補給,隨即立即北上。


    這艦船上,無數人歸心似箭,隻恨不得插了翅膀迴到天津港。


    泉州市舶司上下,早已忙碌開了,在給艦隊送上了補給品之後,市舶使立即飛馬上報內宮。


    隨著下西洋的需要,市舶司的職責,越來越開始向下西洋靠攏,日盼夜盼,便是船隊平安無事。


    管理市舶司的,乃是太監王不幹,王不幹已激動的瘋了,站在港口,送走了船隊,忙是喚了人來,讓人起稿。


    王不幹在自己的值房來,背著手,來迴走動,他眯著眼,道:“起頭,要先說壽寧侯的事,宮裏,已幾次來問壽寧厚和那周臘了,他們若是出了意外,我等都擔待不起。上天有幸,這壽寧侯和周臘,總算是平安迴來,若是周娘娘和張娘娘得知,不知高興成什麽樣子。所以,當務之急,要奏報的,就是此事。”


    那書吏頷首,唰唰幾筆,便先寫了一個開頭。


    王不幹紅光滿麵:“還有,告訴宮中,黃金洲已經找到了,咱們大明水師,已找到了那片懸孤天邊的巨大的海島,具體的事,雖是咱所知不詳,一時,也不能細問,可這是天大的喜訊,是天佑大明。隻是……此島甚大,縱橫萬裏,要尋到那‘神種’,卻還需時日……”


    王不幹眯著眼:“此次艦隊深入了萬裏,往返兩年多,而今,平安迴返,這下西洋的事,便算是有了眉目……”


    王不幹說罷,忍不住有些羨慕那徐經起來:“徐大使乘風破浪,至極西之地,其功績,已不下三寶太監,令人羨慕啊。”


    他看向書吏:“奏報立即發出去,不要讓人捷足先登,咱在泉州,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就靠這個在陛下麵前,混一個臉熟了。”


    “是。”


    ………………


    楊雅想起,一大清早,便被提著‘戒尺’的楊彪叫了起來。


    而後,分發了鋤頭……挖煤。


    挖煤……


    楊雅等人嘩然,氣咻咻的握著拳頭,要和楊彪爭辯。


    楊彪大聲嚷嚷道:“做啥,做啥,人多欺俺人少是不是,曉得俺叫啥不,俺娘叫俺彪子,曉得為啥叫彪子不?”


    啪!


    手中戒尺將眼前的燈架子砸飛。


    楊彪怒吼:“你瞅啥,你瞅啥,你瞅俺做啥?太子殿下都挖煤呢,你們有什麽了不起!”


    也難怪楊彪憤怒。


    西山這兒,自太子當初帶人開墾和挖煤之後,氣氛就變了。


    這麽多生員,在外頭清貴的很,不還是被領著去幹農活,讀書人,這西山的人早見得多了,漸漸的,樹立了一種新的價值觀,似那等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人,無論你是誰,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你以為你是師公和恩公,人家是有腦疾,你在這兒擺什麽譜?


    楊雅有一種秀才遇上兵的感覺。


    其他翰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出頭,義正言辭的冒著被楊彪的狼牙棒砸了天靈蓋的風險,和這楊彪據理力爭。


    可結果,每一個人都盼著有這樣的大英雄,可每一個人,都不是英雄。


    最終,乖乖的,他們乖乖的提著鶴嘴鋤,上山去了。


    礦工曾十三領著他們,這西山的無煙煤,乃是露天礦,采掘起來卻也方便,曾十三對於這些‘翰林’們,倒沒什麽好奇。


    畢竟,當初他也曾領過許多讀書人來采煤,交代一番,便冷眼等著楊雅等人揮鋤……


    楊雅一鋤下去,頓時虎口發麻,想死。


    突然有一種……猶如蘇武牧羊一般的悲壯,楊雅的眼淚,便泊泊而出。


    有辱斯文哪。


    …………


    卻在此時,一場爆炸出現在了京師的西南一角。


    可這卻屬於內城的範圍之內。


    一聲爆炸之後,雖震動並不大,可響動卻是震驚了整個京師。


    要知道,那位置,可是王恭廠,王恭廠乃是坐落於內城的兵工廠,隸屬於造作局,此地距離紫禁城,不過是六七裏地。


    一聽這爆炸。


    兵部上下,都慌了。


    出了啥事?


    兵部尚書馬文升心裏咯噔一下,他這幾年,一直都覺得,有一種針對自己的禍事會發生,果然哪……說什麽,來什麽。


    馬文升嚇了一跳,忙是帶著兵部人等,匆匆至王恭廠。


    這爆炸的波及範圍,其實並不大,隻一棟屋子,因爆炸而起火,王恭廠的監廠太監皮良已是指揮著人,匆匆救火了。


    片刻功夫,宮裏也來了宦官,匆匆來問及發生了何事。


    馬文升焦頭爛額,幾個炸傷了的匠人則被抬了出來,好在沒有人有性命有危險,不過是燒傷,於是忙讓人救治。


    駐紮在此的工部人員,以及兵部駐紮此的兵部武庫清吏司巡使匆匆來給馬文升見禮。


    “到底出了什麽事?”馬文升厲聲道。


    他臉很黑,火冒三丈。


    雖是小事故,令他鬆了口氣,可天子腳下無小事啊,有了動靜,怎麽像皇上交代?而且,這極容易引發禦史們的彈劾,人家正愁沒有素材呢。


    “火炮……火炮……炸膛了!”這副使帶著哭腔道:“馬部堂,火炮炸了。”


    “……”馬文升無語。


    片刻之後,監廠太監皮良氣衝衝的來:“這是你們兵部的幹係,早就說了,這火炮的圖紙有問題,隻用這麽點兒鐵料,且炮管如此狹長,這不是找死嗎?馬部堂,這是圖紙的問題。”


    皮良也氣的要死。


    似這等軍械機構,是宮裏、兵部、工部都極看重的地方,所以宮裏才派了皮良來監督,可誰料到,發生了這麽一檔子事,他皮良的好日子,也到頭了,蕭公公若是知道,非要打死不可。


    馬文升鐵青著臉,拿起了圖紙,一看,也懵了。


    皮良怒氣衝衝道:“你們兵部,用的是什麽圖紙,真是可笑,這責任,在兵部,也在這份圖紙上,若不是這圖紙,何至發生這樣的事,你們自個兒,去向宮裏請罪吧。”


    馬文升意味深長看了皮良一眼:“這是駙馬都尉方繼藩所繪的圖紙。”


    “啥……“皮良的氣焰,頓時打消了一大半:“駙馬爺……的?”


    馬文升道:“既然皮公公認為,這是圖紙的責任,那麽本官,就據實上奏,這是你說的,不是老夫說的。”


    皮良的臉,驟然的僵硬了。


    怒容逐漸消失,勉強的擠出了一絲笑容:“咱也未必是這個意思,畢竟,發生了這樣惡性的事,誰都脫不了幹係不是?”


    馬文升卻拿起了圖紙,隨即開始詢問相關的人員。


    這一問,方才知道,原來問題確實是在圖紙上頭。


    匠人們按著圖紙的方法造出了一門火炮。


    今日打算試一試這火炮的威力。


    誰曉得,裝了藥,轟的一聲,火炮便炸了個稀巴爛,火星四濺,燒了一個屋子,還好試炮的人有準備,都受了傷,卻沒有人死亡。


    馬文升皺眉,看著皮良道:“既然真是圖紙問題,那麽……確實駙馬都尉,無可抵賴了,這事,還是要據實上奏為好。”


    皮良搖頭:“咱什麽都不知道,這是馬部堂自己說的。”


    馬文升惱火:“這是天大的事,陛下下旨造炮,這些火炮,花費了多少錢糧,這都是要送去邊鎮,給將士們用的,現在這圖紙有問題,浪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結果……卻造出了個殺敵不成,卻要害死自家將士的東西,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皮公公,做人,不但要趨利避害,還得講良心哪,我等都是為朝廷效命,其他的事,可以打馬虎眼,這事,怎麽打馬虎眼?你現在既不敢得罪人,那麽……也好,不是圖紙的問題,就是你這監廠太監的問題了。”


    “咱……咱……”皮良結結巴巴:“好吧,據實稟奏。”


    緊接其後,那宮中來的宦官,便帶著圖紙,以及兵部、工部、監廠太監的口述,匆匆至暖閣。


    因為這一場震動,使得整個暖閣裏,君臣們都皺著眉。


    雖然事情不算很大,可能過了幾天,所有人都忘記了。


    可出事的畢竟是王恭廠,宮裏的人,都能看到王恭廠的火光,還有那爆炸和震動的聲音,可是不少人能感受到,誰知,到時會不會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等宦官來了,弘治皇帝板著臉。


    那宦官忙是稟告。


    聽了竟是圖紙的問題,弘治皇帝皺眉:“取圖紙來。”


    圖紙送了來。


    弘治皇帝記得很清楚,這圖紙是方繼藩獻上的,自己出於對方繼藩的信任,立即命兵部監造,戶部也撥發了錢糧,可誰曉得……按著圖紙炮沒造出來,還引發了一個小亂子。


    這圖紙上的東西,弘治皇帝也看不懂,便將圖紙交劉健等人看看。


    劉健自然也看不太明白,不知問題出在哪裏,於是,什麽都沒有說,繼續傳閱。


    等到了李東陽手裏時,李東陽卻是一臉心疼的樣子:“哎……老臣若是沒記錯,當初為了這炮,戶部撥發了七萬兩銀子,因為這炮與眾不同,需有新的模,還特意新建了一個火窯……這七萬兩銀子,算是打水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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