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山海關的時候,山海關守將對於這麽一群人的到來,幾乎……是沒功夫搭理的。


    可方繼藩不在乎,他尋了一個偏僻的校場,這裏本是個空置的營地。


    接著,他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向沈傲等人闡述自己的計劃。


    沈傲聽的似懂非懂,可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方繼藩覺得自己親自將他們送來山海關,已經很給麵子了。


    畢竟,自己還要迴家去奶娃。


    “很多事,你記牢就是,也不需去懂,你隻需知道,有人會將你送上天去,不要怕,沒這麽容易死的,上天之前,穿的厚實一些,你們必須在拂曉時抵達預定的位置,這個時間點,正是人最疲倦的時候,你們至多隻有兩炷香之間,兩炷香之內,倘若不能將人救出來,若是被韃靼人拿住了,你要記住……”


    方繼藩凝視著沈傲,很是慎重的道:“不要報為師的名號。”


    “……”


    接著,方繼藩耐心的解釋道:“那韃靼人吃過你師伯的虧,想來韃靼細作已經知道師公的大名了,所以報師公的名號,可能你會死得更快,還會死得比較慘。”


    “請師公放心。”沈傲沉默了片刻,接著道:“學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一旦到了緊急時刻,自會給自己一個了斷。”


    方繼藩卻是搖頭道:“師公自有錦囊妙策,這個你拿著,倘若被韃靼人拿住了,你照著這個念,你放心,保管你死不了。”


    說著,方繼藩從袖裏取出了一個字條,交給沈傲。


    沈傲一臉驚詫,想不到師公還有這麽多辦法,取了字條,打開,上頭是完全看不懂的話,勉強讀道:“蘇樂德……嗒喪拍……師公……這是啥?”


    “你不必管,好好揣在懷裏便是了,在關鍵時刻用。”


    沈傲心裏感慨,他有些緊張,可看著師公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心裏又有幾分豪邁。


    而後,沈傲豪氣地道:“學生一定想盡辦法將人帶迴來的,還請師公放心。”


    “好了,出發吧。”


    營地裏,一個大氣球正在充氣。


    這氣球是用鯊魚皮製成的。


    鯊魚皮有彈性,在經過處理之後,十分的輕薄,密閉性極好,質地很是堅韌,尋常的武器,即便是弓箭遠射,也難以穿透。


    又因為它的密閉性,後世許多遊泳健將喜歡用鯊魚皮做的泳衣,而若用它做氣球,可以更好的儲存氣體,不使熱氣流失,減少熱氣的消耗。


    楊彪從前是流民,因為年輕,且腦子活,在西山漸漸嶄露頭角,當初製造熱氣球,其實隻是用來觀光所用,畢竟任何一個新鮮玩意的出現,都可以給西山農家樂帶來新的熱潮。


    楊彪主要負責接引遊客上熱氣球,帶他們在天上兜圈子,因而為此,他已進行了足足大半月的操練。


    對於這熱氣球,他已了如指掌。


    等這熱氣球鼓起來,漸漸開始飄起,熱氣球之下,是個火油罐子,火油罐子裏裝的都是鯨油,這精煉過的鯨油,持續燃燒性極強,完全可以供應來迴十數裏的來迴巡航。


    當然……這一切……隻是構想罷了。


    眼看著幹癟的球囊越來越鼓,已開始騰空,火油罐子熊熊燃燒,不斷的冒著熱氣。


    再之下,則是藤筐,藤筐不小,可以容納四五人,裏頭還裝載著不少的火油罐子,甚至還預備了火藥以及食物。


    楊彪利索的翻身進了藤筐,開始招唿沈傲上來。


    可看著這個這麽個新鮮玩意兒,沈傲就差嚇尿了。


    這……這是……


    他一下子明白了師公方才說的……是啥意思了。


    雖是心裏有著一股子勁頭,可他的臉色還是發青起來,但還是毫不猶豫的翻身進了藤筐。


    楊彪則是熟稔的取出了匕首,直接割開了纜繩。


    原本這纜繩拉著,氣球雖是想要飛起來,卻被扯住,可纜繩一斷,整個氣球便開始放飛自我,徐徐升騰而起。


    方繼藩站在氣球之下,朝藤筐裏的沈傲揮手,邊道:“要活著迴來,師公愛你,師公會在這裏等你迴來!”


    “……”


    方繼藩的話,沈傲聽不甚清,他隻覺得天旋地轉,自己已騰空而起,半空之中,風唿唿的刮得很厲害,以至於他覺得自己的耳膜有些疼,等到他有心思往下看的時候,看到腳下的師公,隻剩下了一個小點,而後看到了山川、關隘和河流越來越小,他又有嚇尿的衝動了,臉色蒼白起來,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因為是真的冷,很冷。


    楊彪憨厚的給了他一條毯子,道:“沈公子,莫怕,披了這毯子就不會冷了。”


    沈傲已經牙關打顫,連忙接過毯子裹身上去,蜷在籃筐裏,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有些畏高啊。


    “我……我們不會掉下去吧,掉下去,會不會粉身碎骨?”


    楊彪是個很忠厚的人,他想了想,一麵手裏拿著羅盤,開始辨別方向,一麵道:“有可能。”


    “……”沈傲想哭,總算還保持著思考能力,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道:“可是……可是我們就這樣隨意在空中飄蕩?”


    “這可不是。”


    唿唿的風中,楊彪氣定神閑,一麵看著羅盤,一麵拿著輿圖道:“在這空中,有不同的氣流層,每一個氣流層刮得風向不一樣,所以我們要到達指定的位置很是簡單,隻需先找準方位,然後到達這個風向的氣流層就可以,就比如現在,嗯……我們的方位就錯了,應當再升高一些。


    說罷,他開始去折騰火油罐子的閥門。


    火油罐子的火焰猛地躥高,沈傲驚的大叫一聲,覺得自己的身子不斷的在攀高。


    楊彪輕車熟路的看著羅盤,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楊彪才鬆口氣道:“沒錯了,這一次方位對了,恩公真是了不起,他說的果然一點都沒錯,果然不同氣流之間,風向是不同的,很好,現在……俺看看……”舉著望遠鏡,楊彪在狂風中探出腦袋,開始向下張望:“下頭是燕山,嗯,不錯……第一次在這樣的高處看這樣的景色,真是很可怕啊。”


    “啥?”蜷縮在藤筐裏的沈傲激動起來:“你第一次……第一次飛這麽高?”


    “對呀!”楊彪很老實的道:“俺學習了半個多月,除了上過氣球兩次,且這兩次飛的都很低……”


    沈傲哭喪著臉道:“你心真大啊。”


    楊彪卻是笑著道:“俺叫楊彪,大家都叫我彪子。”


    “……”


    楊彪振振有詞的道:“若俺不是彪子,恩公會將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我?你知道不知道……”楊彪驕傲的道:“恩公說了,西山上下,他最看重的便是俺,俺可是恩公最看重的人。”


    說到這裏,他撓了撓頭,努力的迴想著恩公的原話:“對,恩公說的是,俺是他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就是心頭肉的意思。俺在西山,蒙恩公收留,日子過的好著呢,俺媳婦肚裏已有了娃娃,所以俺是不怕死的,俺願意為恩公而死,就算是死,那也叫含笑九泉,俺的妻子,恩公會照料,俺的兒子能讀書,將來也和沈公子一樣,要做相公。”


    呃,這話……聽著很耳熟。


    沈傲戰戰兢兢的,扶著籃筐起來,見下頭的海川已漸漸不見了,剩下了荒蕪的草場,他冷得厲害,身上的毯子飛快的飄起,口裏道:“待會兒,怎麽下去?”


    “別怕,恩公已經教俺下去的方法了。”


    沈傲噢了一聲,有一種無力感,雙腿還是有些軟,像踩在棉花上:“我們,應當是第一個上天的人吧。”


    楊彪道:“俺不想這些的,餓不餓,我這兒有肉幹,豬肉的。”


    “……”


    …………


    方繼藩等到那已消失不見的氣球飛走了許久後,才迴到了營地,在此等候。


    來迴數十裏,想來很快就可以得到消息樂,最多也就是明日……明日理應就會有消息來。


    隻是能不能救人,方繼藩其實有點拿不準。


    不過這不打緊,事在人為,有辦法比沒辦法要強。


    人生就是如此,總是充斥了無數的驚喜和意外。


    方繼藩一念及此,不禁感慨萬千。


    ……………………


    而在皇宮裏,蕭敬急匆匆的從司禮監朝著仁壽宮的方向去,他手裏捏著東廠緊急送來的字條,腳步匆匆。


    出事了。


    不,理論上而言,還沒有出事。


    隻是……可能出事了。


    他快步至仁壽宮,寢殿裏,弘治皇帝和兒女們在此衣不解帶的守候。


    太皇太後雖是醒了,可氣色依舊差得嚇人,口不能言,弘治皇帝親手喂了一碗魚粥,可禦醫們對此,依舊不太樂觀。


    這是心病啊,這樣大年齡的人,怎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繼續這樣下去……十之八九……


    “陛下。”蕭敬上前。


    弘治皇帝臉色蒼白,一宿未睡,身子孱弱無比,他疲倦的抬眼看著蕭敬。


    蕭敬道:“陛下,西山那兒有東廠急奏。”


    弘治皇帝對此不以為意,西山那有什麽事值得奏的,就算有奏,現在這個節骨眼,自己實在沒心思去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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