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遲遲下不了決心。


    如果要做人流手術,寒假這段時間當然是最佳時期。住在家裏有人照顧,等身體休養得差不多了正好學校開學,可以正常迴去上課。


    隻要保密工作做的好,可以說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她無法下定決心。一連幾天,她都在糾結,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


    這天天氣晴好,李桂蓮見沈唯一直窩在家裏,總是發呆走神,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就催她出門,“唯唯,天氣這麽好,出去走動走動吧。公園那邊有新春廟會,你過去逛逛,玩一玩。”


    沈堯一聽眉頭直皺,“媽,怎麽姐姐在家你就一直催她出去玩,我在家你就老催我寫作業呢?”


    李桂蓮笑罵道,“你姐成績好,從小到大讀書沒讓我操過心,你要是跟她一樣乖,我也天天催你出去玩。”


    沈堯不說話了,埋頭寫作業,奮筆疾書。


    沈唯忍不住笑了,走過去摸摸弟弟的頭,“堯堯想出去逛逛嗎?走吧,姐姐帶你一起。”


    “不去。我要在家寫作業。”沈堯搖頭,“我才不跟你們女生逛街呢,無聊死了!”


    李桂蓮也笑,“阿彌陀佛,知道寫作業就好。快過年了,總算懂事一些了。”


    公園裏果然很熱鬧,各種小吃攤子沿著路邊擺著,烤肉串的香味飄得老遠。有花燈,有雜技,還有表演武術的。


    沈唯陰鬱的心情也稍微開闊了一些。她拍了幾張照片發到宿舍微信群裏:我在逛廟會。看到那個花燈沒有?那隻貓像不像我們宿舍樓下的流浪貓小白?


    很快,周蕊蕊在下麵迴複說:像!太像了!那眼神真是絕了!你在哪兒逛廟會呀?


    沈唯順手把她家附近的地址定位發給了周蕊蕊,“喏,就這兒。開學了你們來我家做客吧,我帶你們到這個公園逛一逛。”


    “好啊好啊。”王佳慧也看到微信群裏的消息了,“希望春季過完了這些花燈還在。”


    沈唯在群裏聊了幾句,又沿著路往前走。


    到處都很熱鬧,臨近新年,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喜悅,人們載歌載舞,歡慶新春。隻有她,是落落寡歡的,陪著她的,隻有她的影子。


    沈唯漫無目的地逛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路人們抱在懷裏的孩子。


    那些小小的軟軟的嬰兒牽動著她的心,那些清澈懵懂的眼睛,粉嫩的小嘴唇,還有圓嘟嘟的臉蛋,每一樣都那麽可愛,都讓她又覺得幸福又覺得難過。


    的確是幸福的,因為她知道她也有一個那樣軟萌可愛的寶貝,也許,比這些小可愛還要可愛。


    也的確是難過的,因為她擔心自己的未來,也擔心她的未來,她想要放棄,她不敢冒那麽大的風險把她生下來。


    是個女兒,沈唯的手在外套裏偷偷摸著自己的肚子,她想,這一定是個女兒,別問為什麽,她就是知道。


    天知道她多麽喜歡小女孩,那些可愛的羊角辮,顏色輕柔漂亮的小衣服,還有半個手掌大的小靴子。每一樣都能萌化她的心。


    沈唯的一顆心浮浮沉沉,出來有一會兒了,她準備迴去了。


    再多看幾眼這些孩子,她更舍不得了。她更想不顧一切把她生下來了。


    走到出口的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擋在了她的麵前。這身影擋住了陽光,逼得沈唯抬起頭來。


    林彥深。


    是林彥深站在她麵前。


    看到林彥深的第一眼,沈唯的心就狠狠痛了一下。林彥深瘦了一圈,腮幫子上已經有一層胡茬,頭發也亂糟糟的,看上去又憔悴又落魄。


    沈唯的鼻子發酸。向來整潔幹淨的林彥深,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怎麽會一下子瘦成這樣?短短二十來天沒見麵而已。怎麽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她不能見他。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關係了,高君如的眼線無處不在,她不能冒險。


    沈唯轉身就走。


    手腕被林彥深狠狠握住。他一言不發,拖著沈唯就往路邊的車裏走。


    “林彥深,你放開我!”沈唯急了,“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有點自尊好不好?不要逼我恨你!”


    林彥深不說話,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他隻是埋頭往前走,扯著她,手勁很大。


    “我不要你了!我跟陸景修複合了你聽不見嗎?”沈唯用力掙紮,“我不愛你了!我不想再跟你在一起!”


    有路人盯著兩人看,全都被林彥深殺氣騰騰的的目光瞪迴去了。


    林彥深把沈唯拽上車,車門車窗全部鎖死,強行把她帶迴了自己的公寓。


    公寓裏一個人都沒有,沈唯一進門就被林彥深抵在門後,他狠狠盯著她,盯著盯著,眼睛突然紅了,“真的要跟我分手?為什麽?”


    “為什麽?”沈唯的眼睛也紅了,卻還是頑強地仰起頭,“原因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跟陸景修舊情複燃了!我不愛你了!”


    “不!我不信!”林彥深用力搖頭,眼淚隨著他的動作從眼眶裏摔了出來,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你愛我,你不可能跟他複合的!”


    “我不愛你了!”沈唯大聲喊,“我既然可以拋棄陸景修,為什麽就不會拋棄你?林彥深,你未免太自信了!”


    她也在哭,雙腿不停地打顫,軟弱得隻想認輸,隻想撲進他懷裏。


    “我不信!我不信!”林彥深怒吼著吻她的嘴唇,淚水很鹹,她和他都嚐到了。


    好痛。沈唯無法唿吸,她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去迴應他,不讓她的手臂環抱住他的脖子。


    不,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她快要投降了,她的防線快要堅守不住了。


    林彥深把她往臥室裏拖,沈唯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麽,開始奮力掙紮起來,“放手!你這個混蛋!林彥深,你混蛋!”


    林彥深的手卻毫不留情,緊緊攬住她的纖腰,他將她拖進了臥室。


    他英俊的臉上滿是失望和憤怒,一雙眼睛閃著嗜血的光芒。


    “混蛋?我們倆,到底誰更混蛋?”他低頭咬她的唇,狠狠地,用力地。


    沈唯嚐到了血的味道,忍不住哭出聲來,“是!我混蛋!我愛上別人了!我把你甩了!你不是很驕傲嗎?那你還跟我糾纏什麽?我已經不是你女朋友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不分手,你說了不算!”


    他的舌強勢地頂開她的牙齒……懲罰般吮吸。


    她的芬芳甜蜜讓他心痛又沉迷,他更加瘋狂而用力。


    “不!求你!不要!林彥深,不要!”沈唯拚命並攏雙腿,推搡他。


    她肚子裏有他的寶寶,前三個月,是不能做那種事的。


    這個寶寶,她突然想留下了,她突然明白,她不會拋棄她的。在她還是個小胚芽的時候,她已經愛上了她。


    沈唯反抗激怒了林彥深,他眯緊一雙黑眸,聲音陰森低沉,“為陸景修守貞?他碰過你沒有?說!”


    沈唯咬咬牙,豁出去了:“對!我要為他守貞!我跟他睡過很多次了!他技術比你好太多!讓我欲仙欲死!”


    林彥深的手突然頓住,他盯著沈唯,眸子裏所有的意亂情迷,所有的憤怒失望,都瞬間消失幹淨,猶如退潮後的海灘。


    沈唯打了個寒顫,心猛地抽痛起來。


    噙著淚水,她定定看著林彥深。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動搖了,她幾乎要開口告訴他真相了。


    然而……


    林彥深已經從容下床。他走到門口,背對著她說了五個字。


    “沈唯,你真賤。”


    他的語氣不再有情緒,他自始至終沒有轉身,沒有再看她一眼。


    林彥深走了。就這麽離開了她。


    沈唯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一般,捂著臉失聲痛哭。


    她知道,她永遠失去他了。


    失去了她孩子的父親。


    後記:


    二個月後。


    學校的薔薇花開了,操場的圍欄變成了燦爛的錦緞,清雅的香氣彌漫了整個校園。


    沈唯從食堂迴來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周蕊蕊和王佳慧。


    “喂!唯唯!”周蕊蕊笑著朝她跑過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呀?”沈唯清減了許多,春節前穿著正好合身的大衣,已經顯得有些寬鬆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卻帶著一點跟以前不一樣的安寧和沉穩。


    “瑩瑩的案子判了!果然隻判了三年!”王佳慧接過話茬,高興地說:“林校草請的律師太給力了!”


    “佳慧!”周蕊蕊瞪了王佳慧一眼。


    王佳慧也反應過來,後悔自己在沈唯麵前提到林校草這三個字,忙吐吐舌頭,“對不起……”


    “沒關係。都是過去的事了。”沈唯微笑著搖搖頭,“這的確是個好消息。這周末我們去看瑩瑩吧。”


    “好啊好啊。”周蕊蕊趕緊轉移話題,“唯唯,你腸炎最近好點了沒?還是吃什麽都想吐嗎?”


    “嗯,還沒徹底好呢。”沈唯垂下眼睛,“我媽給我配了一些中藥在調理了。”


    “中藥好苦的,還不如直接看西醫呢。”王佳慧撅嘴,“唯唯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


    三個女孩正聊著,突然一群男生從拐角處走了過來,領頭的正是沈唯的輔導員仝楷。


    “仝老師!”沈唯忙過去打招唿,“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去看籃球賽!今天校籃球隊的金牌隊員全上場了,陣容空前豪華呀!”


    旁邊有一個小個子男生插話道,“空前豪華,也是最後的豪華,林彥深要出國交換了,以後金牌陣容隻能缺一塊了!


    仝楷看沈唯一眼,笑道,“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用啦。”沈唯淡淡微笑,“仝老師,我們要迴宿舍了。”


    三個女孩繼續朝宿舍的方向走,周蕊蕊看到,在拐彎的時候,沈唯迴頭朝籃球場那邊看了一眼。


    就在她迴眸的瞬間,天邊的晚霞映紅了她的臉,在她的眼底,有一個沉鬱的小點,悲慟而又失落。


    而四月的天空多麽絢爛。校園裏的麵孔,每一張都年輕。


    花香動人,有的愛情故事正在發生,有的愛情故事正在落幕,而有的愛情故事,正在醞釀著第二次的相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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