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正式開拍的新戲


    封冉冉迴去的時候真的見了林梧桐一麵。


    她跟封冉冉聊了一會兒天,封冉冉若有所思。


    ……


    再去片場的時候就有點那個意思了。場景做得很好,小鎮老街,青石板都透著滄桑的氣息。竹製的小板凳,封冉冉坐在那裏發著呆。少女跟這種古老氣息的小鎮顯得格格不入,她顯得色彩斑斕,從裏頭到外頭都是如此。挑染的頭發,美瞳,短到勉強能蓋住屁股的短裙。她坐在那裏,安靜的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看。


    這是又寂寞又空虛的樣子。


    這個鏡頭——這個開場,封冉冉拍了整整十三遍,不多不少,正好十三遍。她自己在心裏頭數了,拍第一遍的時候,導演就說她坐得姿勢不對。


    她迅速做出了調整。導演說她坐在那裏,雙腿並攏,手搭在膝蓋上頭的樣子太乖巧,坐姿沒有劇本裏那個感覺。她試著調整,但是卻沒有那個味道,顯得僵硬而刻意。隻能說沒有體驗過的東西想要詮釋出來確實是難。拍第十二遍的時候,馮明玉坐在那裏看著封冉冉拍戲,然後她丟給了封冉冉一隻點燃的煙。


    封冉冉愣愣的抓著那隻煙——她笨拙的湊上去,她不知道該怎麽學著點。鏡頭裏頭的姑娘小心翼翼的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著煙,她的表情有一種奇異的茫然。


    但是——第十三遍就過了。


    ……


    馮明玉入鏡頭的時候,有一種鄭重其事的莊重感。她踩著紅底的高跟鞋,穿了一條九分的西裝褲,上身是雪紡衫。優雅,頂優雅。她的綰起的卷發也優雅。高跟鞋踏在青石板上頭的聲音是有韻律的。滴滴答答的,敲在人的心上頭。


    封冉冉原本是低頭的,她笨拙的想要點煙,抬起頭,卻看見這個女人從青石巷道的盡頭走進來。她的聲音裏頭透著一點點幹練和冷靜,她彎下腰,看著眼前這個畫著不倫不類的煙熏妝的姑娘,連聲音都顯得優雅。


    “請問……這裏是王家巷68號麽?”


    少女愣愣的點頭,麵前這個女人瞥了瞥嘴角,她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她說了聲謝謝,然後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她,然後她逐漸從她麵前走過。


    那個背影顯得婀娜極了。封冉冉情不自禁的有些入戲——娛樂圈裏頭這麽多年,她見過許多許多的美人,比如韓凰,恃美行兇,號稱美豔不可方物。但是眼前這個女人不一樣。鏡頭前麵,她就是讓人著迷。她愣愣的看著她的背影,渾身有一種戰戰栗栗的感覺,好像過了電一樣。剛才她低下頭說台詞的時候,她的發落下來,那是一種——讓人驚豔的美麗。


    女孩心裏頭會有一個這樣的夢的。長大以後,踩著高跟鞋,遊走著都市之間,妝容精致,行事果決,處處完美,一絲不苟。馮明玉她出現的時候就是這種優雅到了極點的都市女人的形象。


    封冉冉的那個眼神鏡頭特意特寫了,很複雜,顯得豔羨,又帶了一點點的嫉妒,她心裏頭明白而又清楚,那是她永永遠遠也達不到的一種境界。她縮在凳子上頭,模樣有些可憐。


    手裏頭的煙被她扔掉了。她轉身關了門——動作很大,聲音很響。


    ……


    這個鏡頭基本上是一鏡到底一氣嗬成。拍完之後的封冉冉蹲在那裏,路上長了狗尾巴草,她拽了一根,胡亂叼在嘴裏頭,把劇本翻得啪啦啦的響。其實這本劇本她已經翻過好多遍了,熟悉到什麽情節在哪一頁她都知道,但是她就是得再翻一遍,她心裏頭才有底氣。


    今天天氣不好,之前一直有點陰陰沉沉的,到後麵居然飄起了小雨。導演琢磨了一下,幹脆把後麵的一場雨戲搬來演。


    造型師慌慌忙忙的給她拿衣服化妝,封冉冉腦子裏頭說不出來的清明,她安靜的看著外頭不斷飄落的小雨,雨越下越大,她蹲在那裏看著屋簷外頭,雨滴逐漸串聯成線,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頭闖進了雨裏頭。


    ……


    鏡頭無聲的推進著。鏡頭裏頭的女孩抿緊唇從遠處衝過來,她的臉花成一片,劣勢化妝品被雨水衝刷成一道道的往下一直流到脖子和肩窩,她眼睛周圍黑乎乎的,她跑到一半就已經跑不動了,她狠狠的摔在雨水裏頭,她掙紮了兩下,然後開始在雨裏頭哭。


    一開始沒出聲,後來聲音逐漸放大。因為雨聲很多,所以她才敢哭,因為這樣雨水就能把她哭泣的聲音掩蓋住。她咬著自己的手背,手背被她自己咬出一個清晰的齒痕。


    這是小希。


    而那個瞬間封冉冉被大雨澆得濕透。胸膛依然火熱而滾燙。那瞬間仿佛被注入了另一個靈魂,那種難過讓她心裏頭絞痛,她好像能夠體會到如果真的是一個孤獨倔強的小姑娘被男朋友背叛是什麽滋味——那是整個世界對我都很殘忍的味道。


    咬在手背上那一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如果手上有刀——她甚至想要割開手腕的血管。這就是那樣的滋味。痛卻癲狂。


    封冉冉恍惚跌落在雨裏頭,膝蓋被石頭蹭的生疼,她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看見眼前突然出現的一隻手。


    那隻手很好看。戴了一隻樣式簡單的銀戒指。手指修長白皙,指甲沒有塗指甲油,但是卻保養得很好。她低下頭,然後牽住了封冉冉的手。她的手掌是滾燙的,她把這個少女拽起來,少女感覺自己雖然被她拽起來了,她整個人跌落在她的眼眸裏頭。


    眼眸如此寧靜,似一副娓娓道來的展開的畫卷。她撐了一把傘渾身上下幹幹淨淨,她滿頭滿臉都是雨水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滿臉狼藉看不清楚本來麵目。


    封冉冉的竭盡氣力和她的波瀾不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個畫麵居然有一種奇異的美感。導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不敢出聲。雨水下得正好,她們兩個人的詮釋也正好,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這個瞬間好像就該定格住,小希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優雅的讓她覺得自慚形穢,然後她聽見她說:


    “你怎麽了?”


    眼淚好像流不出來了。小希看著眼前的女人,看著她從她精致的小包取出濕巾——她伸出手幫她擦了擦臉,那濕巾上沾著她的假睫毛和色彩豔俗的眼影,明明給自己塗上這些東西的時候心裏頭竊喜,覺得很好看,但是看著她手裏的濕巾沾上這些痕跡,她居然覺得極其丟人。她沒有表現出嫌棄的樣子。她認真的,幫她擦幹淨了她的臉,仔仔細細的。


    她低聲說:


    “該迴去了。我送你迴家吧。”


    雨水越來越大,她撐著傘,半截肩膀因為傘更多的傾向了身邊的女孩兒而被打濕,但是她始終氣度優雅,脊背挺直,一步一步走得很好看。身邊的女孩顯得可憐,她穿著帆布鞋,佝僂著背,一步步的走得很不堅定,她磨磨蹭蹭的走到家門口,然後這個女人轉身就離開了。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沒有問她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她好像隻是心情不錯,想做些好事,看見她沒有帶傘,所以才送了她迴家。


    小希看著眼前的女人的背影,她搖了搖嘴唇,神情裏頭流露出一絲難堪來。


    她特別不喜歡自己的狼狽被眼前這個氣度優雅的女人看到。她覺得心裏頭難受。特別難受,好像自己沒穿衣服被別人突然又看見了一樣的感覺。


    ……


    在場的工作人員拍戲的時候都不敢說話。他們都能看得出來,這兩個女人湊在一起的時候,所能夠迸發出來的那種奇異的火花是多麽耀眼。說實話,這行工作的太久了——拍戲不過是工作,很久沒有遇見過一種表演,能夠讓所有人看得津津有味。她們在現場的表演就已經能夠當做是電影來看,畫麵的質感無與倫比。


    兩個人都是精細的,仔細的進行著詮釋,但卻又自自然然,毫無雕琢的痕跡。這樣的說法很矛盾,但是卻是真實存在在她們兩個人身上的。


    導演還在迴看。他中途沒有喊一次卡,他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馮明玉拍戲的時候很壓著,她沒有一點點的煙火氣。馮明玉的演技在圈子裏頭出了名的,她有過一個很經典的故事,是她當初跟另外一個女演員對戲。那時候她還沒有今時今日這樣的地位,那個女明星有點背景,帶資進組,跟她對戲的時候,顯得趾高氣揚,氣焰極其囂張。


    馮明玉當初並沒有表現出如何反感的姿態來,那個女演員隻以為她軟弱可欺,在片場屢次三番的挑釁她,甚至想要改劇本,不滿足做一個花瓶,想要淩駕在她頭上——馮明玉在片場從不發火。


    但是後來她們兩個人同台演戲,她硬是用演技把這個女人碾壓的渣都不剩。她在戲外借勢壓她,但是在戲中馮明玉卻是借戲反壓了迴去——到最後對戲的時候那個花瓶滿頭大汗,連台詞都一句記不住,徹底崩潰在片場就大哭起來,從此不肯再演這部戲,她在片場丟盡顏麵,此後也沒有再拍戲了。


    這個故事發生在早年,不過是圈子裏頭的傳言,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可見這個女人的演技到了什麽樣的地步。她後期幾乎從來不接什麽所謂雙女主的戲,就算她接了,能有資本夠得上跟她搭戲的女明星們也不敢輕易跟她對戲。說到底,不過是害怕演技被她碾壓的渣也不剩,被她徹徹底底的壓住了,跟這個花瓶一樣,成了圈子裏頭的笑柄。


    封冉冉這麽年輕,敢跟她對戲,原本就是存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圈子裏頭的老人,都知道這個女人越是不動聲色就越是可怕,圈子裏頭,能夠走到這個地步——真的是太難了。


    這個導演對馮明玉很了解,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他知道她現在還是在壓著演,也可以看做是,她還在積蓄著力量。但是越是這樣,到真正爆發的時候,越是氣勢磅礴宛若山唿海嘯。他對封冉冉不太了解,眼前這個小姑娘身形單薄,雖然目前為止都表現的極好極優秀,但是他心中不免也有些擔憂,等到後頭馮明玉真正爆發的時候,他擔憂這個小姑娘承受不住。


    對戲越是旗鼓相當才越是精彩紛呈,道理都懂,做到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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