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銘晏又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喬樂掙脫他的手，用右手握住左邊的小臂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受控製地發抖，腦中的驚懼感尚未消失。 此時此刻，世界在他眼前扭曲成一幅可怖的單薄線條，腳下踩著的土地，仿佛沒有實物，輕飄飄地，好像下一秒，他就會從海麵墜落到深海。 喬樂芒刺在背，他迫切的需要一個狹小的、安全的空間。 “別過來。”他疾言厲色地嗬斥魏銘晏，阻止他上前的動作，眼神既驚恐又警惕，如同一隻被傷害過的貓，抗拒所有讓他感到威脅的存在。 魏銘晏心下一緊，舉起雙手，後退兩步，以示自己的無害。 初冬的冷風刮來，冷冽的寒風帶著唿嘯的嗚咽，喬樂正麵對著男人，以不舒服的、到走的形式，朝宿舍樓挪去。 直到二人的距離拉開二十米，喬樂才猛地轉頭，邁開長腿跑了起來。薄薄的開衫敞開，衣角被風吹的揚起，幾個唿吸間，他消失在男人的視野裏。 魏銘晏站在陰影裏，半張臉融入黑暗。 蟲鳴聲再次響起，嘶啞熱烈的叫聲，聽久了以後，竟然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時間尚早，舍管阿姨坐在椅子上，枯黃粗糙的手，握著兩根長長的棒針，織著衣物。喬樂如同一陣風，衝入宿舍。 走廊裏，兩位日漸憔悴的女玩家不小心被撞到肩膀，她們剛剛開口，想說點什麽，就見‘少女’砰的一聲關上門，消失了。 “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 兩個人麵麵相窺，皆一臉疑惑。 宿舍內，兩米五的衣櫃被拉開，衣櫃裏被清理的很幹淨，衣服大部分被掛了起來，一小部分疊好，放在下麵。 少年踹到鞋子，坐在衣櫃裏，大部分身體靠著櫃壁，空出來的左手一伸，便能摸到衣櫃的門。 房間的燈亮著，門縫間隱隱透出一點微光。 喬樂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安全感，顫抖的身體逐漸停止，他閉上眼，眼眸裏由於情緒激動泛濫的水霧，被擠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睡著了。 這一覺，他睡的並不安穩。 耳邊總是有一些聽不清楚的聲音，或尖銳、或嘶啞、或嚴厲……混合在一起，組合成可怖的演奏曲。 等他醒來時，天色早已經大亮。 他雙手抱著膝蓋，頭靠在櫃子裏，獨自一人發了一會兒呆，才推開櫃門，一直呆在昏暗的地方，突然接觸光明，手不適地捂著眼睛。 房間的時鍾已經走到九點多。 平日裏安靜的女生寢室，這會兒卻異常吵鬧，嗡嗡嗡的連成一片，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什麽。 喬樂揉了揉耳朵，沒開門，先去洗了個澡。 熱水總是能讓人的身體放鬆下來，少年的身體早已經抽條，麵容雖然還帶著少年的青澀，但眉眼間卻多了幾分銳氣。 如開了刃的刀，解封的劍。 浴室的熱水將鏡麵染上一層模糊的水霧，他伸出五指，用力一擦，鏡中出現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 喬樂用粉色的毛巾擦頭發，濕噠噠的長發貼著頭皮，有幾縷調皮地黏在臉上，更襯得他皮膚雪白，在浴室的光線上，近乎透明。 頭發擦的不再滴水，他的手指不自覺的放在喉結上，沉默半響，最終，他什麽也沒做，如往常一樣，換上中性的服飾，帶上項鏈遮掩喉結。 * 女生寢室。 由於一樓隻住著四個人，即便是上學、放學的高峰期，走廊裏也沒什麽人，但此時，104房卻擠滿了人。 警察們拖走屍體，確認死亡位置，拉起黃線。 溫明雨坐在走廊外麵的小凳子上，整個人包裹在毛茸茸的毯子裏，手裏捧著一杯熱咖啡，身體發抖，目光無神的落在走廊裏。 “這學校真邪門，三天兩頭就死人。”戈傑咕噥著抱怨，看了一眼偽裝成醫生的老大，假裝無意的走過去，放低聲音，“頭兒，你查出點什麽了嗎？” 許亦景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眉眼如畫，禁欲又矜貴：“有一點頭緒了。” “什麽？”戈傑期待地看著他。 誰料許亦景搖了搖頭：“還不確定，現在不能說。” “好吧。”男人抓了一把頭發，沒有強問，他看著不遠處的裹屍袋，透過黑色的密封袋子，仿佛能看到慘死的少女。 頭發被扯下一大塊，臉上鮮血淋漓，全都是抓出來的坑洞，肩膀、腰腹、大腿等地方，處處都是傷口。 卻都不是致命傷，她死於失血過多。 明明意識還清醒，卻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死去，無疑是最痛苦的。戈傑長歎一聲，拿出記錄的小本本，準備再去詢問一遍走廊裏的少女。 之前詢問時，她精神崩潰，無法迴答。 走廊正對著窗戶，對麵是便利店，如今是上課時間，沒什麽人，隻有一個店員正在清理貨架。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天來了，陽光極少出來，即便是白天，天氣也總是灰蒙蒙的。 戈傑拿出紙筆：“姓名？” 女人喝了一大口咖啡，熱流下肚，讓她情緒安穩許多：“溫明雨。” “年齡？” “二十”二。最後一個字急速撤迴，她說：“十八，xx學校的交換生。” 戈傑點頭：“昨天晚上你們住在一個宿舍，她為什麽會遇險？有沒有其他人來過，或者……就是你殺的人？” “不” 屍檢報告還沒出來，兇殺案又發生在相對封閉的女生寢室，另一位存活者有著明顯的嫌疑。 戈傑步步緊逼：“不什麽？你想說不是你嗎？可這樣的話，又要怎麽解釋同在一個宿舍，她慘死，你卻毫發無損，還有你身上的血跡……” 男人上下打量掃視，目光中帶著‘認定’兇手的了然。 溫明雨身上原本是一件黃色的睡衣，現在卻被鮮紅的血浸透大半，染成不潔的橙色。她的精神本來就岌岌可危，一被逼問，強撐著的理智斷線，害怕的嚎啕大哭起來。 “不是我……有鬼，宿舍裏有女鬼，一開始就有的，她一直都在，本來好好的，但是昨天她突然就動手……佳希死了，她被女鬼殺死了……” 溫明雨說話的聲音很大，遮掩住了105宿舍開門的聲音。 戈傑在腦海中捋了好幾遍，依舊捋不清這亂七八糟的敘述：“等等！你再說一遍，宿舍裏有鬼？鬼殺了尹佳希，對嗎？” 女人啜泣點頭。 戈傑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最後變成了一副便秘的樣子：“你耍我呢？這世界上哪兒有鬼啊？” 沉思片刻，見女人滿臉恐懼，身體發抖的樣子，也不像是說謊。戈傑腦中靈光一閃：“最近是不是有人跟蹤你們？” 沒人迴應，他自顧自的說著：“一個隱藏很好的殺人魔，每天都來宿舍裝神弄鬼，導致兩位被害人精神紊亂，將其看為厲鬼。”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歎服。 直播間 【如果這兒不是詭域，說不定我就信了。】 【警察叔叔很有責任心啊！雖然一開始嚇溫溫時我有點討厭他，但現在能理解了，畢竟在不相信鬼神的他們眼裏，溫溫確實嫌疑很大。】 【再一次感歎，現實世界真好，沒有厲鬼這種恐怖的東西。】 【現在的地球確實沒有鬼，但以前是有的，我就差點兒被殺了，幸虧被一個路過的厲害天師救了。】 此言一出，眾人哄堂大笑。 【這故事編的不行，太俗套，我給零分。】 【如果現實裏有鬼，我估計早就涼涼了，別危言聳聽，怪嚇人的。】 【有些人是不是有病？詭域本身就已經給大家很大的心理壓力了，還有些人喜歡傳播謠言，腦子壞掉了。】 …… 大家看直播，對直播的玩家多多少少有些好感，昨晚尹佳希死亡，很多觀眾的情緒不太穩定。 如今一看智障發言，忍不住大罵起來。 剛剛打出一行字的某人，一看這情況，立馬慫了，灰溜溜的閉麥，關閉彈幕，不說話了。 無人對罵，掀起的波瀾很快消失。 觀眾們的視角比主播要寬廣，能看到更多東西，喬樂出現時，他們是第一個發現的，他們發言，叫了兩聲老婆。 【一大早看到老婆，心理創傷好多了。】 【一樓隻剩下三個人了，老婆和溫溫都不要出事呀，不然我會哭死的。】 …… 喬樂聽了一半的話，整個人還有點迷糊，他走過去，剛想開口問兩句，衣角便猛地被一隻手拉住。 溫明雨瞪大眼睛，瞳孔全部露出，整個人顯得有些猙獰：“喬樂！你一定知道吧？知道昨晚會出事，所以你才會匆匆忙忙的從外麵迴來，路上撞到我們，還一句話都不說？對不對？” 她陷入在自己的情緒中，又哭又笑：“為什麽？你救救佳希啊！她還那麽年輕？為什麽不救她？你和女鬼是不是一夥的？先故意讓我們放鬆警惕，再折磨我們……”第52章 尖銳的喊聲，劃破一室平靜。 窗外的飛鳥撲棱著翅膀，駛向遠方。女人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手指泛白，麵容扭曲，恐懼衝破理智，讓她無法正常思考。 人一旦堅定地認同某件事，大腦便會自圓其說，輕易不會改變。 至今為止的死者，好像每一個都和喬樂有牽連。 前兩位他是目擊者；玩家死亡中他是受害者；四班的死者，前一天才和喬樂一起上過馬術課。 偏偏昨天喬樂變得好奇怪，沒有笑意，腳步匆匆。 然後……尹佳希就死了，死在了一直都很安分，沒有動作的女鬼手裏？這麽多證據，不能用巧合來定義了。 隻要閉上眼，溫明玉腦海中便會浮現出尹佳希死亡時的掙紮。 因為第一天晚上，兩個人擠在一起睡，女鬼並沒有發動攻擊，於是之後的日子，她們一直都擠在一張床上，輪流睡外側。 今天淩晨時，女人痛苦地尖叫聲吵醒了溫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