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說迴五年前,那時陸深17歲。 在lpl的青訓結束,結果令人意外,試訓期間陸深表現很好,卻一份意向約也沒收到。 包括邀請他來的主隊,陸深再問過去,對方也說“再考慮考慮”。 幾次嚐試碰壁後,有個好心的lpl戰隊經理約他過來,跟他交了個底:“這麽說吧孩子,隻要是lpl的戰隊,都不會簽你的,誰也不會為了你一個沒成績的新人得罪人,我勸你也別試了。” 眼前的少年一言不發,挺秀的五官輪廓隱匿在陰影裏看不分明。 經理也覺得可惜,歎口氣再安撫:“你這麽厲害,長得又帥,當主播也能大富大貴,非要打職業幹嘛,又苦又累,還弄的一身傷。” 陸深“嗯”了一聲。 一個半月後,他隻身一人飛去韓國。 他去了lck,一支名叫ltg的戰隊。 在此之前陸深都沒聽過這個隊伍,不過對方願意給他一個替補名額,隻有能登上職業賽場才可能被其他隊伍看到,陸深別無選擇。 但lck比想象中更難捱。 . ltg的隊長昵稱叫“狗魚”,這是一種兇殘蠻橫的食肉魚類,他的脾氣也差不多。 更尷尬的,狗魚是打野位,陸深也是打野位,陸深身上又帶著刺人的光芒與冷淡不馴,幾乎是一見麵,就被狗魚標記成勁敵。 狗魚帶頭孤立陸深,讓所有人在陸深麵前隻說韓語,還故意語速飛快,要求陸深見到所有人都得叫大哥。 賽季結束,他不讓陸深迴國,逼著他加訓場次,還總是在訓練賽強迫陸深選一些在他看來根本沒法打野的英雄,刻意為難——雖然最後反倒把陸深磨練成了萬物皆可打野的英雄海。 陸深春季賽入隊,沒指望這個賽季能打上,他等的是夏季賽的上場機會。 那個夏季賽,ltg戰績開局就爛掉,後麵戰績無所謂了正合適練兵。 管理層也正如陸深預料的,想給他輪換兩場的機會,卻被狗魚以“他還不能和隊友好好交流”為理由阻攔。 陸深隻得又坐了一個賽季的冷板凳。 大半年的時光蹉跎,陸深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到底正確不正確,他還抱有一線希望地等待著。 直到夏季賽結束,包括ltg在內的四支lck戰隊,聯合舉行了一次粉絲和選手的線上匿名聊天板。 . 匿名聊天板是那段時間lck流行的活動,是個專用平台,類似企鵝匿名群,以文字直播形式進行,觀眾隻知道迴答問題的是選手,但不知道具體是誰。 這種對話挺有節目效果,比如觀眾問,某選手喜歡吃什麽,就會有好幾個人迴答不一樣的答案,甚至會吵吵鬧鬧,每次活動舉辦完網上都能跟狼人殺複盤似的討論好幾天。 lck聯賽安排了幾個運營人員,幫忙線上協助活動。 這些運營負責在後台監控選手活躍度和信息,確保選手沒有遇到麻煩,他們也可以和選手私聊,給不太會說話的選手提供主動溝通觀眾的話題。 其實一般聊天板活動中,選手隻是對觀眾匿名,運營能看到他們id。但這次運營不但也看不到選手的真實id,甚至不知道選手隊伍,隻能看到賽前各隊伍審核過,確認不會暴露選手真實身份的馬甲。 這種謎語人行為完全是隊伍騷操作,他們怕選手吐槽隊伍,或者運營幫著其他隊挖選手牆角,才用這種方式杜絕私聯。 僅有的能看到隊員id的前台控場主持,全部是幾支隊伍自己派出的工作人員,同時前後台的所有聊天記錄也全部在監控之下。 一些選手對這種操作意見很大,但陸深本人沒什麽感覺,反正他一無所有別人愛看不看,隨便敲了個字母“o”當自己的馬甲。 . 活動正式開始那天晚上,ltg一隊全體成員呆在會議室裏。 基地在郊區,窗外天幕垂落,寂寥燈火勾勒出遠處山脈的剪影。 會議室開了空調,陸深被安排坐在風口。 他頭頂是不太亮的燈,眼前的筆記本蠻卡的,屏幕還有點閃,交流平台框架很複雜,淺金色id是選手,淺藍色id是運營,陸深的後台私聊框一片空白。 前台消息則熱鬧得很,淺金色選手id和水綠色的觀眾id你來我往地交錯,但陸深懶得參與,他隻是個連個人資料頁麵都隻有短短一行字沒有照片的替補,顯然不會有人問起他,這次活動沒他什麽事。 坐在他邊上的隊員們時而飛快地打字調戲下對接的運營,反正匿名不要負責任,時而切到前台,跟粉絲愉快地溝通,同時他們還大聲聊著天。 說著說著他們突然一塊兒看向枯坐著的陸深,開始哈哈大笑,領隊裝模作樣地嗬斥了句就沒再多管。 陸深無視了他們,這種被孤立的感覺他都無所謂了,反正他也聽不懂這幫人在說什麽,反正他們最多隻能折騰折騰他。 直到他視線轉迴屏幕,注意到今天的日期。 10月9號。 陸深怔了怔,腦子短暫地空了一瞬。 像一座沙堆成的城堡,先是哪個地方輕輕響了聲,接著轉瞬間,看似固若金湯的防線轟然坍塌。 今天是陸深的18歲生日。 . 陸深從17歲的春天孤身出國,到18歲的秋天,經曆過的路沒有一步是坦途。 但他一直堅持著,他告訴自己,追夢的路沒有輕鬆的,一切打不倒我的隻會讓我更強。 可是在18歲生日這個夜晚,被涼透衣衫的風猛吹著,坐在全是隊友的會議室裏參加著和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的活動,聽著他們的嘲笑。 陸深終於覺得他被打倒了。 聽懂了韓語又怎麽樣呢,狗魚說他聽不懂。 在嚴苛的訓練賽上練成了隨便給他一個英雄他都能打野的技能又怎麽樣呢,他根本沒有機會上場。 他17歲,一個人在異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語言不通道路不通,這種孤獨到死的日子熬了大半年,為的是自己能打職業,能走上更高的舞台。 可實際上,一個三流選手笑嗬嗬的一句“他沒法和隊友交流”就能把他死死地摁在替補席上動彈不得。 枝頭的麻雀尚有同伴可以嘰嘰喳喳,而他背井離鄉,孤身一人,唯一能聊天的朋友王闊闊還有進入高考前最後一學期,他不願打擾。就算孤獨到要死掉沮喪到要爆炸,他都隻能自己消化。 17歲那年,陸深以為自己豁出一切是為了更好的18歲。 18歲這天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堅持的意義是什麽。 就在自暴自棄的念頭來到高峰時,後台消息框突然閃了閃。 一個運營給他私聊發了消息。 陸深一眼看見那個淺藍色的id:wine。 . wine發了一小段韓語,後麵帶著可愛的顏文字。 陸深大概知道意思,是問他為什麽一條消息都沒發,要主動去和觀眾互動啊,他知道對方是為他好,但他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情搞這些。 這樣孤獨沒有盡頭沒有希望的日子他不想再過,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退役迴國當主播算了。 陸深迴複。 -sorry -kanbudong 他故意講的漢語拚音,運營看不懂,應該就會明白他的不配合。 這種活動運營都很忙,知道他不配合就不會再理他。 然而出乎陸深的意料,幾秒鍾後,屏幕上閃出一行字。 大概是異國他鄉的風太冷。 以至於18歲的陸深看清屏幕上那行帶著溫度的漢字時,鼻子猛的一酸。 -wine:你也是中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溫柔小江救贖失足少年(bushi) 說一下,陸深對wine沒有愛情,他未來會喜歡上的是小江本人,不是任何一個馬甲。 -修了下時間線使之能對的上前文。第021章 工具人 -wine:你也是中國人? 這行字讓陸深激動到手指發顫。 -o:??? -o:你??? 對方發了個可愛的小狗表情。 -wine:我在這邊留學,半工半讀。 -wine:你年紀應該不大吧,lck簽的基本都是國內青訓生和剛成年的。 -o:……嗯。 -wine:辛苦了,一個人在國外很難。 -wine:摸摸頭 很簡單的一句安慰,卻在十八歲生日的夜晚來得恰到好處,陸深心裏一陣酸軟,眼淚差點掉下來。 壓在心裏快一年的,幾乎把他壓垮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 頭上懸著保密守則,如果被認定私聯,陸深會被開除,wine也會被處罰,所以他不敢說的太多。 但這也足夠了,他終於打開了話匣子,對wine傾訴自己一直沒機會上場——反正這樣子的選手一抓一大把——隻要謹慎地別說自己打哪個位置。 又說,心裏很難過,不知道該不該放棄。 wine溫柔地安慰他,語氣很體貼。 -別放棄,你都走到這裏了。 -要去爭取,不能因為隊友不給機會,你就等著。 -我相信你可以的,我等著看你閃耀在lck的那天。 就像故鄉院子裏帶著桂花甜香的風,在夕陽下迎接歸巢的倦鳥,溫柔撫平他孤身在外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