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柿子的猜測也正是其餘玩家們所想,立刻有人試探著問:“那夫人到底藏在哪麵鏡子裏呢?”  “不知道。”陌年說,“這就是最關鍵的問題。”  “應該還會有提示吧?”一個矮個子女人說,她手裏握著一麵輕巧的圓鏡,正天上地下四處照著,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線索。離她最近的簷下聽燈下意識退後一步,抬手遮住臉,避免被她手裏的鏡子照到,這裏的鏡子太詭異,總覺得被照到不是什麽好事。  不止是他,其餘遊戲經驗豐富的七名榜一也都或多或少有注意自己的站位,盡量不要讓自己的身影出現在任何一麵鏡子裏。  突然,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亂,一名年輕的男人驚恐地摟住身邊人,大聲喊著她的名字,而在他懷裏的女性一點反應也沒有,身體軟軟地向下墜。  陌年立刻衝了過去,拉開圍在周邊的人群,去探測女人的唿吸和脈搏。  雲間弦一邊安撫男人的情緒一邊問發生什麽了。  “不知道。”男人驚慌失措,“她,她突然就倒了,上一秒她還跟我說話呢,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死了嗎?”  “沒死,有唿吸。”陌年道,他的語氣微妙,充斥著詫異:“她像是……睡著了?”  “有沒有搞錯?!什麽大心髒啊這種情況下還能睡著?”一個高個男的破口大罵。  “怎麽可能是自己睡著的。”珀爾修斯白他一眼,他特別討厭嗓門大的npc,尤其還是咋咋唿唿的那種,“肯定是那個公爵夫人在搞鬼,就看這女的到底觸發什麽條件了。”第163章 禁令迷宮25  高個男人本就是個暴脾氣,珀爾修斯的這個白眼徹底點燃了他自被困博物館起,積攢多時的緊張和怒火,多種情緒就像膨脹到了極限的氣球,嘭的一聲炸了個天翻地覆!  他憤怒地大聲罵罵咧咧,用詞粗鄙不堪,隨後驟然撲到一處半身鏡前,“老子管她什麽勞什子夫人!鏡子、鏡子,去他媽的鏡子!!……”一邊謾罵著,他一邊高高舉起那麵沉重的鏡子,不待其他人阻止,高個男便將鏡子重重地往地上一砸,華貴古典的半身鏡麵頓時裂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在刺耳的碎裂聲中四處飛濺,造成的動靜巨大,還劃傷了周圍不少來不及躲避的人的手背或臉頰。  鏡身也砸出了兩處裂口和凹陷,淒慘地躺在滿地狼藉之中。  陳列室內,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後是死一般的寂靜,眾人屏息凝神,既害怕這高個男瘋子再做出什麽衝動的暴力行為,也怕這本就處處透著詭異的鏡子帶來詛咒和報複。  宣泄過情緒之後,高個男人逐漸冷靜下來,後怕和悔意也慢慢從足跟沿著脊柱爬上腦海,他努力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轉過身對其他人道:“那什麽紅字不是寫著要我們把她藏身的鏡子打碎嗎?既然不知道她藏在哪麵鏡子裏,那我們打碎所有的鏡子,不就一定能打碎她的鏡子了嘛?”  他越講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分明冷汗已經布滿額頭,卻還是要強行露出個笑來:“對不對呀?”  高個男人驚恐地發現,原本還距離他最多兩米遠的同僚們,現如今一個二個跟見了鬼一樣,臉色煞白地快步遠離他。他著急地朝先前熟識的一名女同事靠過去想尋求幫助,結果對方嚇得直接尖叫,手腳並用地往陌年他們身後躲,眼淚都淌了下來。  男人愣怔,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你們,你們為什麽,要這樣看……著人家?”  一個‘人家’出口,他瞳孔瞬間收縮,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個發現就像是給他的四肢按下了暫停鍵,僵硬沉重,他仿若定在了原地,隻有嘴唇不停地因為恐懼而不受控製地顫抖。  好一會,男人好似機器人那般一寸一寸地低下頭,就見自己一改正常的男性站姿,雙腿緊緊並攏,內八字站立,兩隻手臂微微彎曲向外,手指翹著,是一個捏著什麽的姿勢。男人腦子完全亂了,一片混沌無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模樣,隻知道這不對勁,完全不對勁,可他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而且能清楚地感知到理智和思維離他越來越遙遠,扭捏的姿態也越來越自然,仿佛這就該是他應有的模樣……  荀寐眸色深沉地看著這個腦門上幾乎已經寫了‘死’字的冒失男人,側臉對斷低聲道:“你覺得他現在……像不像名媛淑女捏著那種歐式宮廷蓬鬆大裙擺的姿勢?”  斷眯起眼睛,目光劃過男人拘束呆板的手腳,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難寐的說法。  不過幾秒鍾的時間,男人臉上恐慌痛苦的神情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矜持、端莊,又因此情此景顯得格外荒謬的淑女式微笑,這種笑容呈現在一名五大三粗的高壯男人臉上,真是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看地上的碎片。”衣笙血忽然道,隊裏的其餘三人立刻聞聲看向地磚上碎得七零八落的鏡麵碎片,無數塊鏡子上滿滿都是高個男人驚慌失措的臉,相比起眼前這位女性化的‘怪物’,鏡子裏的人恐怕才是高個男人本身。  他們的預感沒有出錯——鏡子裏的人出來了……  微笑就好似‘高個男人’向眾人打的招唿,禮貌過後,他忽然一手捏住自己的頭頂,一手捏住脖頸,隻聽一道幹脆利落的骨骼巨響,就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高個男人’就已經睜著雙眼,死不瞑目地倒在了鏡子碎片當中。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甚至讓人產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夢境感,好像踩在雲端上,大腦無法接受這些超出常識的可怕場景。  斷第一時間跑了過去,半蹲下伸手探測男人頸動脈,確認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荀寐也跟過去,觀察鏡中高個男人的影子有什麽變化。碎裂的鏡片像萬花筒一般,照出千千萬萬個他,每一個鏡中的影子似乎都各懷鬼胎,暗中窺伺著,獰笑著,幸災樂禍著,這令荀寐感到萬般不適,隻看過一眼就趕緊拉著斷離開。  “他的影子消失了。”荀寐對衣笙血和珀爾修斯說,“這麽一看規則2也出來了,不可以打碎錯誤的鏡子。”  “很合理。”珀爾修斯不覺意外,“不然真就依那男的所說的,把鏡子全打碎不就了了。”  “那女人的鏡子會藏在哪?”衣笙血思忖著道,“有沒有可能在一樓?”  珀爾修斯:“不排除這個可能,但你剛才也聽到了,一樓沒有燈,我們也沒有任何照明工具。而且關鍵在於我們根本不清楚那麵鏡子的特征,說不定就在眼前,隻是我們不知道。”  “肯定有它不一樣的地方。”荀寐說,“我們剛剛注意力都放在鏡中反射的血跡上麵,對鏡子本身觀察得不仔細,或許應該再去認認真真找一遍……但是……”  一個欲言又止的‘但是’同時也表達了其餘三人的觀點,大家都不太樂意出現在鏡子裏。一個人有這種預感或許還是錯覺,但四個人秉承著同樣的第六感,還都是稱霸一整個賽季的榜一,那麽這鏡子就一定有問題。  “那怎麽辦?”珀爾修斯默默壓低了聲音,“騙那些npc去做?”  “壓低聲音也沒用的,神之子。”衣笙血輕咳一聲,“隻要導播想,腹語他們都能翻譯出來……”  荀寐笑得像隻狐狸:“沒錯,你騙人去送死的醜惡形象已經昭然若揭。”  “煩死了!那你倒想點別的人性化、光輝偉岸的辦法啊?”  說實話,荀寐目前也沒別的辦法,但npc們也不是傻子,如果真的發動他們四處尋找與眾不同的鏡子,而己方八名玩家卻鬼鬼祟祟地避開鏡子不去幹活,就算npc再笨,漸漸的其中一兩個也會察覺異樣,到時候再生事端才真叫麻煩。  陌年那邊想必也是同樣的顧慮,才會一直保持沉默。  ——不過,總會有人忍不住的。  果不其然,不過相繼安靜了十分鍾的時間,就有幾個不願坐以待斃的男男女女站出來,向一開始為他們拿主意的陌年詢問破解困境的辦法,陌年“猶猶豫豫”地答道整個二樓數百麵鏡子裏肯定有一麵最特殊的,可以去找找看,但他總覺得這些鏡子太過詭異,還是少接觸為好,大家或許可以幹熬到天亮,或許太陽出來了,一切妖魔就自動消失了。  “誰知道這天還能不能亮。”一個男人嗤笑道,“你們害怕就躲這兒吧,我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鏡子。”  他的話語得到了許多人的唿應,除了八名玩家之外,幾乎所有npc都打算結伴去尋覓有可能被公爵夫人藏身的鏡子。  就在眾人四散開來,準備去其他展覽室的時候,先前那名女同伴昏睡的年輕男人突然怪叫一聲,恐慌地喊了陌年的遊戲內假名:“莫老師……莫老師!!”  他這一聲同時也吸引了荀寐一行人的注意力,八道目光同時聚焦過來,就見年輕男人手足無措地往牆邊縮,隻用一根顫抖的食指點著昏睡女人的方向,破碎的聲線裏隻剩下驚懼:“她……她是不是死了?我看她胸膛不再起伏了……”  陌年驚訝地站直身體,“死了?”  立在他一旁的簷下聽燈行動迅速,眨眼間就已經欺身過去,半蹲下熟練地查驗女人的脈搏,結果讓他眉頭緊皺,“確實死了。”  “這人又是怎麽死的?”雲間弦奇怪地問。  “她不是立刻死的。”一隻小柿子說,“她是先陷入沉睡,隨後才在睡夢中死去。”  “你什麽時候見她沒有唿吸的?”簷下聽燈問年輕男人,後者好不容易才在害怕中找迴一點理智:“就,就剛才……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時候死的。”  相比於那名砸了鏡子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盡的男人,躺在地上的這名女人死得實在是蹊蹺,昏睡原因不明,死亡死亡原因不明,死亡時間也不明。  “又有人死了?”幾名說要出去找特殊鏡子的npc去而複返,其中一人問道:“她是不是也打碎鏡子了?”  “不清楚,但應該沒有。”雲間弦說,“都小心一點。”  任誰都知道要小心,重點是他們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小心什麽。  “莫老師!”一個中年男人忽然背著一個女人跑了迴來,他的身邊還圍著兩個人,著急地看護著這個男人背後那名失去意識的女人,除此之外,其餘出去找線索的人聽到動靜也都惴惴不安地跟了過來,圍成一圈查看情況。  “這人剛才也突然暈倒了。”中年人把女人放下,“毫無征兆的,我跟她一直一起行動的,按道理要出問題應該我們倆一起出問題啊……”  “真的沒有異常嗎?”陌年沉著嗓音問,“譬如她碰了什麽,去了什麽不該去的地方,或者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沒有,什麽也沒聽到。而且她膽子可小了,一直跟著我寸步不離,生怕碰到鏡子,更別提去什麽別的地方了……”  “你再仔細想想。”珀爾修斯挑了下眉,“之前昏睡過去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寐寐:看看,不愛說話導致你戲份都快被壓榨沒了  斷:你也沒多少第164章 禁令迷宮26  “已經死了?!”聽到這一消息,中年男人原本還算冷靜鎮定的神情一下子龜裂開來,他徒勞地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發現自己口中都是些沒有邏輯的擬聲詞。他緊張地握緊雙拳,嘴唇血色盡褪,絞盡腦汁迴想先前各種可能出問題的地方,但就是一無所獲,“……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公爵夫人仇女?你看睡過去的都是女人……”  這個猜測也讓荀寐想起什麽,遠遠朝一隻小柿子和雲間弦問道:“你們倆在鏡子裏麵是什麽形態?”  男人會變得女性化,那女人呢?會變成什麽模樣?  雲間弦和小柿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選擇背對難寐一言不發,也不讓自己的身影出現在任何一麵鏡子裏。但她們不配合總有其他女性npc配合,荀寐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女人在鏡子裏並不會變得男性化,但會變得更加的嫵媚柔美。  空氣中好不容易被帶動起來的樂觀求生精神煙消雲散,隨著第二名女子的沉睡,不安和恐慌再一次更深層地彌漫開來,有一兩位意誌並不堅定的甚至已經癱倒在角落裏,崩潰地哭泣。  “這才哪跟哪啊……”小柿子嘀咕一句,她摸出口袋裏的玻璃瓶,碧藍的水滴在其中散發著透亮的光澤,[碧水紋身],第五賽季的特殊獎勵道具,她打開瓶蓋,水滴迅速在她掌心化為一枚懷表,表針永遠顯示著絕對正確的時間,在很多有時間陷阱的副本中都能發揮重要功效。  19:57  距離閉館不過才過去了一個半小時,還有十多個小時要熬呢。  因為有前車之鑒在,新的這名昏睡過去的女人得到了絕對重點的看護,除了個別不停地將別館他們認為特殊的鏡子搬運過來的藝術家外,其他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女士,時不時就有人把手伸到她鼻子下麵,探測她還有沒有唿吸。  “這麵鏡子上顆鑲了紅寶石。”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捧著鏡子,展示給別人看,“我看過了,這一層的鏡子隻有它鑲嵌了寶石,而且鏡框紋理分外精致華麗,采取浮雕手法,十分符合公爵夫人矜貴的氣質……一眼望過去,就像鏡子裏的血紅瑪麗。”  另一位捧著一麵小巧玲瓏化妝鏡的女士顯然不同意他的看法,“我手裏這麵鏡子是這裏最小的一麵,而且非常的輕,擺在最角落,我第一遍都沒看到它。我們設身處地地想,鏡子是公爵夫人的致命軟肋,她肯定不願被別人輕易找到,那這種不容易被發現,又方便隱藏的鏡子才是她的首選啊!”  兩人都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爭得麵紅耳赤誰也不讓誰,吵得周圍人腦仁嗡嗡疼,直到簷下聽燈不耐煩地嗬斥一聲,“既然都覺得自己對,那你們就把手裏的鏡子砸了,誰砸了沒死誰就贏了。”  此言一出,空氣中頓時安安靜靜。男人女人誰也不敢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即便滿腹怨氣也不敢發作,規規矩矩地把鏡子放到台子上,不說話了。  “依我看,一樓肯定是要去的。光在二樓這麽漫無目的地找,肯定找不到那麵至關重要的鏡子。”荀寐坐在陳列室出口,專門為遊客準備的小長椅上,朝和他背對背坐著的斷輕聲說,“更何況留一樓這麽大一層的空間在這裏,沒點線索藏著,實在說不過去。”  斷沒有否認,隻是說:“沒有光。”  “不是有月光麽?”荀寐起身走到展廳外,懶散地趴在走廊圍欄上,通過博物館上下層連通的中庭看向一樓死死封鎖的玻璃感應門,月光正是從那兩扇高大的透明門中傾灑進來的,“誒,斷神,好像感應門也不是很厚的樣子?你說我們能不能直接把門砸了,然後不就能逃出去了?”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珀爾修斯不知何時也出現在走廊上,做出和荀寐一樣放鬆的姿勢,小臂撐在圍欄上,漫不經心地看著一樓底下濃稠仿若深淵般的黑暗。  荀寐故作嫌棄地瞥他一眼:“你來做什麽,偷聽我和npc講悄悄話?”  “是的啊,就怕你倆藏私,不肯帶兄弟升官發財。”  荀寐笑了一下,和斷交換一個眼神,傾過身對珀爾修斯道:“沒什麽好藏的,悄悄話就是一樓肯定還藏有線索,神之子你說呢?”  “你這不廢話嗎?”珀爾修斯道,“關鍵沒人樂意下去找,烏漆嘛黑的,手機又沒電,npc們都沒一個肯去的。”  “……編點理由騙另一隊先下去找。”荀寐雙眸一彎,像隻正在琢磨壞主意的狐狸。  “你編,我沒這本事。”珀爾修斯沒好氣道,“目前這種情況你也看到了,兩隊都挨在一塊沒有獨立空間,線索也就很難獨占,先下去的一隊承擔最大風險的同時,指不定就讓另一隊坐收漁翁之利了,反正我是沒那口才騙另外四個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哎,”荀寐搖搖頭,“那就看哪隊先沉不住氣唄。”  平躺在地上的女人睡得悄無聲息,麵容恬靜安詳,唿吸聲輕微,眼珠也始終固定在同一個地方,嘴唇閉著,沒有一點動靜,恍惚間就好像人已經死了一樣,所以才不停有人去試探她的唿吸,但認真觀察,卻能夠發現她的胸口還在有規律地上下起伏,雖微弱,但確實還活著。  很快,時間便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女人還活著,隻是始終沒有睜眼,而她沉睡的時長早已過了第一個睡過去的女人的死亡時間。和她熟識的那個男人不由得產生一絲僥幸心理,想著如果強製入睡是公爵夫人施加的一種考驗,那是否他的愛人已然堅強地挺了過去,不久就會醒來。  這期間,陌年迴憶了各種可能的順序,包括但不限於年齡、身高、體重順序,進入博物館的順序,進出電梯的順序,進入陳列室的順序等等。他需要了解這個強製入睡的順序,以便做出最合理的安排。  眼見著陌年密密麻麻寫滿一頁紙的名字,卻還眉頭緊皺沒有得到任何結論,雲間弦不由得歎息道:“我們最好做好最糟糕的打算,這就是純隨機的。”  “隨機並不可怕,我擔心的是這是無解的。”陌年低著頭說,“一旦入睡,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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