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床上,荀寐緩緩掀開了眼睫,黑色瞳孔逐漸聚焦,落在了眼前熟悉的天花板上。 熟悉的白色房間,牆上刷著具有安撫人心效用的綠色塗漆,熟悉的消毒水氣味,熟悉的明亮光線,以及熟悉的時間,下午四點。 他捂住疼痛不已的腦袋,撐起上身。病房裏一片安靜,隻有斷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手環胸,微垂著頭閉目養神。聽到荀寐醒來的動靜,斷抬起眼眸,從床頭取來一杯早涼在那邊的溫水,荀寐下意識就要躲,卻聽斷輕笑了一聲,把水杯放迴原處,為他去洗手間取了濕毛巾擦臉醒神。 “我又重蹈覆轍了?”荀寐使盡用毛巾蹭了蹭臉,再咕咚咕咚大口喝著溫水,“那個叫似錦的呢?” “她先失智。”斷說,“打暈她之後,你立刻失智。” “能不能說長一點,失去了神智,你這一個失智很像在罵人。” “不能。” “……”荀寐嫌棄地把水杯放迴原位,“你把我們背迴來了?” 斷點頭,“她先醒,走了。” “她能來到腫瘤外科?也就證明我們玩家所在的四個科室是可以隨意進出的……”荀寐想了一會,也沒覺得這點有什麽益處,“這神經外科到底什麽情況?是純粹的禁區,還是我們還沒有掌握破解的訣竅?” 斷也不清楚,默然不語地用目光追隨著荀寐,看他靠在床頭沉思,又看他利索地下床穿鞋,披上白大褂,取出中午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茶葉罐,自信滿滿地走進醫生辦公室賄賂老醫生。 老陸醫生放下報紙,喜氣洋洋地端詳著茶葉,對荀寐的好感度up破表,“這是好茶啊。” “我可不懂這些。”荀寐笑道,“左右我不喜茶,落在我手裏也是浪費,不如贈給陸老這樣愛茶的人。”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陸老也不客氣,樂嗬嗬地收下了茶葉。荀寐趕緊趁熱打鐵:“陸老,我有個朋友在神經外科住院,您有沒有認識的人,幫忙打個招唿?” 本以為提示型npc收下了禮物,這點小要求肯定十拿九穩,沒想到陸老聞言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這你可找錯人了,神經外科我哪有什麽熟人啊。” 那你特麽的把茶葉還我! 荀寐麵露遺憾:“哎,這可怎麽辦啊……” “是很重要的朋友嗎?” “啊?”荀寐沒想到陸老會有此問,頓了一下說:“也不是很重要……?” “不重要就讓他自生自滅唄。”陸老說出了虎狼之詞。 “……” “還有啊,神經外科那地兒少去,裏麵的醫生護士都跟腦子裏缺根弦一樣。” “……”他們不是腦子裏缺根弦,那直接是缺了腦子。 “喲,都這個時間點了,下班下班。”陸老折好報紙放在桌角,樂樂嗬嗬地推椅起身,“小張,晚上多休息。” “好的。” 待陸老走後,荀寐緩緩斂下唇角笑意,他站在原地仔細迴憶一遍剛剛陸老跟他說過的話,目光在對方的辦公桌上掃過,隨即飛速將那份報紙拾起,疊幾疊收進了口袋裏。 * 晚餐期間。庭鴉狼吞虎咽地吃著麵前的兩份自熱小火鍋,累了一整天,終於等到npc護士來頂班,他餓得能吃下一頭牛,隔壁座英文妹的狀況也不遑多讓,嗷嗷地啃著切片紅豆麵包。 荀寐麵色凝重地翻著被他順走的報紙,怎麽翻都覺得這隻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報紙,總共兩大頁紙,八個麵,上麵是再普通不過的新聞,而且內容和醫院毫無關係。不管是走藏頭還是什麽密碼,都一無所獲。 npc和似錦也在一旁幫著看報紙,隻是似錦看一會就皺眉揉揉後腦勺,顯然中午被砸得狠了。 “難寐,你分析的不用再去神經外科的邏輯我聽懂了,但你確定這報紙有問題嗎?”庭鴉吃飽喝足地放下筷子,荀寐搖頭,“完全不確定,我隨手嫖的。” “……你要不要用一下那個?”庭鴉小聲提議,荀寐沒聽懂,反問:“哪個?” “就開局前,斷代史送你那個。” “……”荀寐腦子裏浮現出那隻透明的玻璃瓶,瓶內的葉片青翠欲滴。 [青葉紋身] [特殊道具。提示擁有者周身三米半徑範圍內的一處重要線索。] [ps:一個副本僅限使用一次。玩家對抗類非道具賽禁用。] 他側臉看向斷,後者感受到他的視線,從報紙間抬頭,黑黝黝的眼珠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荀寐,“算了,再等等。” “哎,這場遊戲好難啊。”似錦頹喪地把下巴抵在桌子上,“這都第二天晚上了,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到底是人體實驗,還是盜竊器官,說啊。地點限製得極死,係統提示又至今停留在目標2,不讓人玩……” “你們科室的提示npc呢?”荀寐問,“沒有道理我們腫瘤外科有,其他科室沒有。就是這個喜歡看報紙的npc昨天暗示我們晚上早點睡覺的。” 似錦皺起眉,“你說的我想到了,但我們單位真的沒什麽特殊的npc……我迴去再找找吧。” “嗯,重點還是晚上早點睡,別再死人了。”荀寐點點頭,“不用太急,7天遊戲時間,現在才第2天。我這裏還有一個斷代史給我的特殊道具,等到明天還沒有任何線索,我就使用它。” 有他這句保證,似錦頓時放一百個心,斷給的特殊道具,肯定很流弊。 今晚很不巧,是庭鴉護士值夜班,庭鴉疲憊地給難寐比了個ok,“放心,先不提我這兒還有你給我的安眠藥,就我現在累得這樣,不用安眠藥也能睡得著。” 英文妹也是同樣的狀態,“我現在站著都能睡著。” “好的,那明天見。”荀寐做下晚餐的談話總結。他們在3樓鏈接橋與迴宿舍睡覺的英文妹揮手作別,轉身卻看見斷停在原地不動,似錦疑惑地看著他:“斷神?” 斷看她一眼,又將目光轉至荀寐:“今晚我和你睡。” 作者有話要說: 斷:今晚我睡你,不,和你睡 寐:前麵那句才是心裏話吧!第098章 人民醫院10 斷的話一出,荀寐下意識就是一句: “為什麽?” 事實上,如果是由庭鴉說出想和他一起過夜,荀寐絕不會多問什麽,畢竟他昨晚在值班室裏暗示那腦袋有疤的男醫生,說什麽值班室方便睡的人多,得到有人帶家屬來睡的答複,目的就是試探除了病患之外的玩家們夜間是否可以更換房間。 既然可以,那沒有值班任務的斷要求一起睡,還能有什麽為什麽? 荀寐的這個問題問得奇怪,好像一起睡除了夜間保障彼此安全之外,還有什麽別的理由。關鍵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麽理由。 至於斷,他……例行沉默。 隻不過以往的沉默是他主觀意願上的緘口不言,這一次,反而有一些隻可意會的心照不宣。 兩人的對視不語隻持續了兩秒,‘尷尬’的氛圍便被庭鴉無奈地打破,“什麽為什麽?你倆一起睡安全啊,這你還要問?難不成還能是斷神想占你便宜?” 荀寐彎起眉眼笑了:“隨便問問嗎,萬一就是斷神想占我便宜呢?” “你倆睡一起到底誰占誰便宜還不一定……” “肯定是他呀,我這邊實屬有心無力。” “咋的,陽痿啊?” “……遊戲並非法外之地,不要以為不在直播中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似錦被這群男人的基言基語驚得目瞪口呆,而且話題中心人物npc居然還對這些gay裏gay氣的言論毫無反應,甚至聽得還有些津津有味。她默默後退半步,要和這群和她搶男人的基佬劃清界限。 * 庭鴉打定主意要遲點迴科室逃避護士責任,荀寐和斷就陪著他在超市旁供給顧客吃飯用的凳子上坐到了晚上八點。一開始還在正經聊通關線索,後麵就開始插科打諢無話不談。 關鍵兩位聒噪的家夥還生怕冷落了斷,到時候再被他瞪,竟然一人坐一邊,把他夾在了座位中間,然後隔著他進行高強度不間斷會談。等到離開的時候,斷的腦仁嗡嗡作響,感覺有二十隻蒼蠅在他頭頂不斷盤旋。 “還好嗎?”荀寐關切地問,斷站在值班室門前揉著太陽穴,麵色冷峻,“不太好。” 說著他又警告一聲,“以後離庭鴉遠點。” 荀寐仿佛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笑話,肩膀抖得半天打不開門,等到他終於笑夠了推門進屋,卻發現裏麵已經有了一位不速之客,還是昨晚的那個男醫生。 不等他開口,荀寐先發製人:“又懶得迴家睡了?” “張博。”男醫生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眼睛又瞥到張博身後的男人,奇怪地招唿道:“段師傅?你這是……” “也是來蹭床的。”荀寐脫下白大褂,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男醫生愣了一下,瞳孔中瞬間迸發出狐疑又興奮的色彩:“段師傅不是就住在隔壁員工宿舍嗎?短短幾步路的距離,為什麽要來睡值班室!” 他的口吻已全然不似正常人態,最後甚至有點破音,有一種即將戳破謊言的狂喜,簡直和第一日查房時那個識破玩家身份的女護士如出一轍。 斷不迴應,隻陰沉沉地望著他。 男醫生遠不如庭鴉那般敏銳,對這種滿含威脅性的眼神沒有一點警惕心。見斷不說話,他更加激動,張嘴就要喊:“你有問——” “家屬。”荀寐厲聲打斷了男醫生的高喊,問題的題字被硬生生卡迴他的喉嚨裏,男醫生啞口無言地聽著荀寐繼續道:“帶家屬來值班室一起睡,不正常嗎?” 他僵硬地重複:“家……屬?” “怎麽,我們不般配嗎?”荀寐曖昧地摟住npc肩膀,“誰規定博士畢業醫生不能愛上中專清潔工?” 男醫生:“……”配得他一臉。 “我記得你家住得也不遠啊。”荀寐反客為主,開始趕人,“值班室總共上下兩張床,要不你發揮一下同事愛,把值班室讓給我們小兩口吧。” 男醫生愣了好一會,畢竟切割過的腦子,不好使也能理解,良久,他才搖頭道:“時間太晚了走不了了。張博,段師傅既然是你家屬,你們完全可以睡一張床啊。” 荀寐本來就沒想過真能把他趕走,房間裏沒鬼,就得房間外的鬼進來嚇人,那還不如這隻隻會爬梯子上的鬼呢。“行倒是行,但我們聚少離多,睡在一起難免幹柴烈火,若是夜裏發出什麽奇怪的聲音,你千萬別在意哈。” 男醫生:“……” 斷:“……” 荀寐的騷話讓室內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之中,男醫生不知道是不是實在太尷尬,留下一句太困了先睡了,慌忙鑽進被子裏用被子遮住了腦袋。荀寐暗歎一句真不禁逗,迴頭就看見斷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望著他,“幹柴烈火?” “……” * [22:00] 一如昨夜,在十點整的這一刻,整層科室瞬間寂靜無聲,仿佛一切聲音都被剝離開來,病房內的燈也陸續熄滅,庭鴉坐在值班室裏,猶如坐在一座孤島之中。 即使說過他困得像狗一樣,但這詭異的氣氛剛烘托出來,庭鴉不可避免地感到緊張,神智也越來越清醒。 夜裏,每個玩家都有至少一名不是人的舍友,那他呢?獨自守在護士站的值班護士,那個帶來危險的鬼到底會在哪裏出現? 他握著手中的茶杯,看著熱氣嫋嫋上升,耳邊忽然有一道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那是高跟鞋鞋跟踩在地麵的聲音,嗒,嗒……從左手邊傳來,就要徹底走進他的視野。庭鴉捏緊了茶杯,正當他繃緊肩膀,等待聲音來源處出現時,那腳步聲卻突然消失了。 庭鴉精神高度緊張,困意全無,他並不認為今晚的危險解除了,相反,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