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錢佳的保證,又拿了那二百元錢,張本根自然就不會拒絕方明遠他們的登船參觀了——看看自家的船,再聊會天就能夠拿到二百元錢,這樣的美事,簡直就如同天上掉餡餅一樣。如果說可能,他希望這樣的事情天天都發生。那樣的話,母親的醫療費用,還有孩子的上學問題,就都不用再擔心了。


    “看來那邊是談好了,我們過去看看吧。”蘇愛民注意到了錢佳他們那邊的談話是告一段落。


    看到方明遠他們走了過來,錢佳連忙迎上前道:“蘇先生,方先生,您可以上船參觀了。不過,他說旁邊的那一艘船,是他母親居住,老人這些天身體不大好,天氣又不好,所以能不能就看看這艘船?”


    “哦,沒有關係,我們就不打擾老人了。”蘇愛民擺了擺手道,“你做得不錯!”他隻是要借張本根一家實地地了解連家船民的生存狀況,又不是抄家。


    方明遠、蘇愛民還有郭晴兒上了船,張本根把自己的媳婦叫了出來,讓她陪同著,破家值萬貫,雖然說他不認為這些人會拿他家什麽東西,但是還是有個人看著會比較地放心。


    1v船並不大,從頭到尾也就是六米左右,最寬處三米左右,就在這不大的地方裏,是張本根一家人生活的地方。船裏沒有什麽電器,唯一稱得上電器的恐怕隻有收音機和手電了。不過,看得出來張本根一家人還是比較愛幹淨的,雖然說家裏的東西都是破破爛爛的,有些甚至於堪稱古董,但是都比較幹淨,也沒有什麽怪味道。但是常年在水上,東西難免都帶著潮氣。


    “你們方便就是在船上嗎?”郭晴兒好奇地問李玉梅道,船尾那邊看起來全無遮攔的。她無法想象人蹲在那裏會是什麽樣?


    “一般可以的話,都會上岸的,隻有迫不得已的時候。”站在她身旁的李玉梅拘謹地道,“而且我們的船太小,有些家的船大,就會在後麵弄一個。”站在郭晴兒的身邊,李玉梅簡直都不知道手要往哪裏放了,簡直就像電視裏的大明星一樣。


    “沒有電燈,沒有電視,也沒有手機。你們晚上天黑了做什麽?”郭晴兒看了看左右,這裏放眼望去,稍近點的村鎮都得走相當長的時間。


    “當然是睡覺了,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我們就坐著船頭數橋上過的車輛。”李玉梅指了指遠處的公路橋道。雖然說也可以聽收音機,但是買電池那也是要花錢的。郭晴兒怔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是好,對於已經對夜生活習以為常的人們來說,簡直無法想像隻要天色一黑就要睡覺。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出外玩樂的生活是什麽樣了。


    “那是你們的孩子?幾歲了?上學了嗎?”郭晴兒的目光落到了站在船頭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張虎兄妹,隨口問道。


    “嗯,一個十歲一個七歲。沒有上學。”李玉梅垂首道。


    “為什麽還不上學?”郭晴兒詫異地道,“是因為沒有錢嗎?你們連孩子上學的費用都支撐不起了?”


    “晴兒!”方明遠迴頭叫道,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問這類戳人心窩子的問題。雖然說國內實行九年製義務教育。但是在地方上實行的時候,還是有著很多折扣——並不是所有地方政府都有潼宜的魄力和財力來支持義務教育。定點入學,就近入學。擇校費等多種多樣的要求,將那些沒有後台沒有財力沒有足夠聰明的孩子拒之門外。像連家船民這類漁民,船無定所,孩子有時也會隨著他們流動,上學也確實是一個比較令人頭痛的問題,哪一所學校也不喜歡自己的學生在學期裏頻繁地增減。


    郭晴兒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對方明遠做了個鬼臉。方明遠笑了笑,又扭迴頭來道:“張大哥,你們如今一年打漁的收成怎麽樣?聽說與前些年相比起來,收獲越來越少了?”


    “是,與前些年相比起來,沒法子比了。”張本根歎了口氣道,“我們每天早上一早出船一直到下午才迴來,但是打到魚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就拿長江的刀魚來說吧,您知道刀魚吧?”


    “知道,長江四鮮之一,生活在長江入海口淡水與海水的交界處,以肉質鮮嫩聞名。”蘇愛民笑道,“不過這些年來,長江刀魚的產量明顯下降。”


    張本根“啪”地一拍巴掌道:“您說得再正確不過了。我從小就跟著父母在長江上打漁,到現在也有三十年了吧,八十年代刀魚魚汛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每天能夠打到六七十斤,最大的刀魚足有一斤重。而到了九十年代,我們就隻能打到二十斤左右了,到了今年,整個刀魚魚汛期間,我家總共就打到了八斤九兩刀魚,最大的也就是三兩多。去掉成本,再去掉辦刀魚特許捕撈證的費用,我家就掙了不到五百元錢。”


    蘇愛民側頭對方明遠道:“根據部裏的資料,七十年代的時候,長江每年刀魚的產量都能夠在三千五百噸到四千噸之間,而到了八八年的時候,產量就下降到了三百噸,而到了去年,產量已經不足百噸。”


    “如果說不改變的話,也許十幾年之後,就沒有了長江刀魚。”方明遠道。


    “準確的說,應當是沒有了野生的長江刀魚,我聽說有研究所正在研究如何人工養殖長江刀魚,好像已經有了成果。”蘇愛民道。


    “咱們還人工養殖大熊貓和東北虎呢,但是能夠和野生的一樣嗎?東北虎養殖中心現在整天發愁如何恢複東北虎的野性呢。”方明遠不屑地道,“人工養殖那隻能說是萬不得已的辦法,要是人工養殖的和野生的一樣,幹嗎人們都喜歡吃野生甲魚?”


    “哎,對了,兩位要不要野生甲魚?”張本根突然想了起來,從船上拿出了方才兒子張虎抓到的那隻甲魚道,“這是我兒子運氣好在江邊捉到的,真正的長江野生甲魚,您看這背甲和爪子就知道了。”這幾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們要是喜歡了,肯定給的錢多。


    “為什麽看甲魚的爪子就知道是不是野生甲魚?”蘇愛民問道,“這家夥個頭可不小啊,得有個三四斤了吧?”


    “得過四斤了,您看這爪子,凡是長到了一定個頭的,爪子要是鈍的,那就肯定是養殖的。因為養殖的甲魚都是在水泥池裏,甲魚的爪子常年與水泥地摩擦,磨鈍了。而野生的甲魚是在水中,水中的泥土可不會像水泥地那樣結實。”張本根解釋道,“還有這背甲、腹甲,都是可以分辨出來的。如今這長江裏能夠長到四斤以上的甲魚可是不多了。您二位運氣好,我兒子他剛抓迴來就來了。”


    方明遠笑笑道:“這個迴頭再說,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如今這嶧城市裏,像你這樣的連家船民還多嗎?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好?”


    張本根訕訕地將甲魚放到了船板上,陪笑道:“具體的人數我並不知道,但是怎麽也得七八百人吧?日子嗎,大家都差不多。”


    “日子這樣苦,魚也這樣少,就沒有想過上岸生活?”蘇愛民問道。


    “唉……”張本根歎了口氣,“想過,這些年來收入是一年不如一年,魚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可是……”張本根仿佛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將滿腹的心酸苦楚都全部傾訴了出來,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蘇愛民和方明遠也不打斷他的話,隻是在一些問題上會追問一句。


    “水產品捕撈農業稅、資源費、港務費、教育附加費、兵役費、海塘費、公負費……”方明遠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雖然記得並不清楚,但是算下來似乎也有十幾種。


    “最狠的是碰到漁政執法人員,隻要我們打漁稍有不對的地方,罰款幾百元那都是輕的,他們是會扣船的,而要是被他們扣了船,想要再要迴來,不拿個幾千元錢是不可能的。”張本根道。


    蘇愛民微微地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並不是隻在嶧城市存在,很多地方的漁政執法隊伍由於尚未納入公務員的編製,工作經費也不能列入財政預算,撥款又常常不足,尤其是基層漁政部門,很多地方隻能靠向漁民收費和罰款維持機構運轉,收費罰款越多,機構運轉才能維持下去,員工們才有工資,這無疑使得那些漁政執法隊伍對違規的漁民都實行重罰。這又加重了這些漁民的負擔。但是這就是華夏的現實,很殘酷的現實!


    一直站在船頭的陳忠注意到從遠處過來了一艘漁船直奔這邊而來,立時提高了警惕,當漁船來到了近前,他有意地將方明遠和蘇愛民都擋在了身後。


    “張本根,張本根,你在不在船上?”來人突然大叫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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