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柒這句話一出口,整個屋子裏驟然沉寂。宓修聞言整個人僵住,望向染柒的目光充滿了驚異,染柒也看到他袖中的手緊張地握成拳。


    染柒輕笑道:“怎麽?不相信嗎?不然,你以為這三日卓翊去了哪裏?”


    宓修鷹眸一眯,眼底有著駭人的深邃光芒。“不可能!就算他到了明嘉,也未必能找到……”


    “自然是有人能幫我找……閻門為了拿到滄瀾國的邊防布兵圖,自然是不遺餘力地查找隱相的下落,狡兔三窟,真真假假,總要有一個真的才不會讓人懷疑。”


    “所以……你們故意……”


    “容瑄此人野心勃勃,自然會為了滄瀾國邊防布兵圖作出讓步,他唯一沒算到的是……他給眉嫵安排的退路被我們的人發現,想不到容瑄也是個癡情種子,偌大一個容府,那麽多的侍妾姨娘,他卻隻送走眉嫵一人……”


    宓修一愣,沉下臉不再言語,整個人仿佛垮了一般。


    他退後幾步,跌坐在圓凳上,抬起眼看著染柒的目光中有疑惑有不安,燭光閃爍,在沉寂的空氣中發出“嗞嗞”的聲響。


    搖曳的燭火下,她笑靨如花,幽深的眸光讓人沉溺地無法自拔,瀲灩如血,綻放著妖異的光芒。


    一刹那,宓修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竟停頓下來,他深吸兩口氣,才壓下那股蠢蠢欲動的躁動氣息。


    他本是一步棋,多年前被容瑄安插在滄瀾國,一方麵可以掌控滄瀾國內更多的機要密聞,另一方麵也可以借機與染柒拉上關係。卻沒想到……從一開始,她便懷疑上了他,那時的她才不過十二歲而已。


    這等心機……與容瑄竟是不分伯仲……


    “容瑄用這麽多年的時間布下如此大的棋局……我若不配合,豈不是讓他太失意了?”


    宓修壓下心中的怒火憤然說道,“你究竟想怎樣?”


    “放過沐風……我用眉嫵的性命作為交換。”


    宓修揚眉,神情似有不滿,可終究沒有反對。“我需要同他商議,不能保證他會答應……”


    門外響起更鼓敲打的聲音,一聲連著一聲。


    染柒眸光流轉,冷言道,“他給我三天時間,我便給你兩個時辰……從這裏到閻門來迴需要一個時辰,如果子時一到,信號沒有發出,眉嫵自然會陪著沐風一同走,黃泉路上有人陪他,我也不用擔心了。”


    “你……染家主,果然夠狠!”


    “承讓。”


    她越是淡定沉靜,宓修越是不敢過多思量,與她相交多年,他很清楚染柒的行事手段。


    宓修起身,疾步走出房屋,走到門口時與沈容謙錯身而過,眸光一閃,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彼此。


    沈容謙眼神一暗,並未多說一句話,隻是與他點點頭,便轉身走進了染柒的房間。


    當他走進屋子,迎麵看到染柒已站在了房門口,目光灼灼,好似看了一場精彩的表演。


    沈容謙心下一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她,“你怎麽下床了?外麵涼,多披件衣裳。”


    染柒笑笑,轉身走到桌子旁抬手拿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緩緩走到床榻旁坐下。她垂首飲下一口,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沈容謙坐過去。


    “這幾天辛苦你了……如若沐風安然迴來,從今往後,我也不再欺負你了,你覺得可好?”


    沈容謙不可置信地看著染柒,隻覺得腦中一片迷亂,手腳有些發軟,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家主……”


    “你可以和沐風一樣,叫我柒兒。”


    沈容謙大驚,整個人從床上站起來,慌亂地應道:“這……”


    他並不相信染柒待他會像沐風卓翊那般好,隻要不再羞辱他,踐踏他的尊嚴已經是極好的事情,雖然他的身份有些尷尬,可對於染柒還是存著一絲的情愫。


    染柒牽起他的手,將他拉近,揚起臉看著他略顯慌張的麵容,淡淡笑道:“你我原本就沒有仇怨,我也並非有意羞辱於你,不過是見著你呆呆傻傻地好欺負,才存了逗弄你的心思。你不會怨我吧……”


    “不會……”


    “我不知沐風還能不能迴來,端木不在,阿翊也不在……容謙,隻有你陪著我,照顧我……”染柒抽噎著靠著他的胸口,將整個人埋在他的懷抱中。


    也許,他的身體是溫暖的,可染柒卻覺得整個人似乎掉入冰窟一般顫抖著。


    她察覺到沈容謙的身體一僵,但也隻是一瞬。


    “容謙……世人都說女人善變,我大抵也是一樣的。從今往後,你就這樣陪著我,好嗎?”


    “好。”


    染柒靠在沈容謙的臂彎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火味,她眉目半掩,束在頭上的發箍鬆散開來,青絲如墨,落在他的手中。


    沈容謙幾乎是窒息著握住她的長發,發絲裏帶著一絲清香,與他身上的味道交融在一起,另他心頭一滯。


    撫過她後背的長發,沈容謙問道:“柒兒……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染柒的身軀微微一僵,將自己的臉從他的肩頭抬起,隱約看見他的臉色極為蒼白,他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眼瞼上落下兩道陰影。濃密的雙眉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不知壓抑著多深的痛楚,不記得這樣停留在他的懷抱中已經多久,久到她以為已經穿越百年,久到她仿佛透過這個麵容看到了那個睥睨天下桀驁不馴的男人。


    染柒抬手,輕觸他的臉頰,感覺到他肌膚的溫暖,和自己手指的冰涼,心頭微微一顫。


    “容謙……你有愛過一個人嗎?”


    “嗯?”沈容謙剛要睜開眼,卻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被一隻手蒙住,所有的光亮在一瞬間消失無蹤,隻有那雙手的縫隙間透過一絲暗黃的微光。


    染柒輕聲一歎,看著他被遮掩雙目的麵容,看著他血色盡斂的薄唇,看著他略顯熟悉的雙頰,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彩。可她依然用輕柔溫軟的聲音淺淺說著,唇邊浮起淡淡的笑意。


    “一個讓你刻骨銘心,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的人……在你的人生中,可有過這樣一個人?”


    沈容謙搖頭,不知她為何這樣問。


    染柒依然用手遮在他臉上,感覺到手心處,他的眉宇結成了一個山丘,心想著他的內心深處該是怎樣的糾結不安。


    “若是沒有,從今往後,我便做你心中這樣一個人吧。讓你記著……讓你愛著……”又或者,讓你痛恨著……


    染柒鬆開手,對上他清冷的眸光。


    沈容謙側首,深邃的眸直直鎖住染柒的容顏,四目相對,彼此將對方的眼神納入心神。


    從第一次相逢開始,就已經注定了他們之間無法割舍的牽絆。


    “你,真的會殺了她嗎?”


    “眉嫵?”染柒暗了眸色,沉聲道:“也許吧……”


    沈容謙望著染柒,良久才黯然迴聲,“就因為她是容瑄的女人?”


    染柒嗤笑一聲,從沈容謙的懷中掙脫開,“不……因為她是容瑄致命的弱點……”


    一個人想要強大,勢必要放棄愛情,割舍親情,心中有愛便有了弱點,而這個弱點會讓他送命。


    “如果他夠狠夠無情,就會放棄眉嫵……讓自己不再有任何弱點受人製肘……”


    一彎孤月掛在天邊,月華傾瀉,落滿一地。子夜的鍾鼓即將敲響,不勝春寒料峭,席卷著輕煙薄霧繚繞而來。


    “鐺……鐺……”


    時辰到了,也不知那人是否已經做出了抉擇。


    “我在賭……那個人有沒有割舍一切的決心。”


    嘭——


    宓修輕喘著衝門而入,滿身露水,神色緊張。他滿臉疲憊,靴子上沾染了土色泥濘,發上沾著一片殘葉,可見這一路疾馳,風塵滿麵。


    染柒微笑迎上,黛色雙眸幽深沉寂,讓人看不透她的笑意中隱藏著怎樣的算計,表情更是讓人難以捉摸。


    染柒的唇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彎度,神情淡然,好似早已預料到他的出現。


    宓修穩下心神,待神色靜下來後,方才開口,“沐風已無礙……”


    “很好……”染柒挑眉淡淡說道。


    “那她呢?”


    夜色深沉,半展的窗格透過一絲月光,淺白的光芒晶瑩剔透,如寒雪皎潔,脈脈生煙。


    她的笑容,很美……也很冷……


    “沐風活著,她便活著……何時沐風平安歸來,她自然平安歸去。”


    宓修氣得渾身發抖,差點沒有背過氣,他太過慌張了,竟然忽略了染柒的惡劣本性。


    正所謂無商不奸,無奸不商。這個女人狡詐到了如斯地步,莫不是說,從一開始她就算計到了那人一定會放過沐風?


    “宓修……那人難道從沒教過你,兵不厭詐這個道理嗎?”


    她的話音一落,沈容謙與宓修同時怔然不語,好似聽到驚天動地的消息一般,而宓修在一刹那間,臉色蒼白如紙。


    “你騙我?!”


    染柒一步一步走近,似有若無的清傲氣度自眉宇間衝出,令人心頭莫名的壓抑。“宓修,你與我相識於一場騙局,自然也要從謊言中認清彼此的身份。你是在與我探討誰更加技高一籌嗎?”


    “你不要忘了……沐風還在閻門!”


    染柒冷笑,月華散落周身,乍然衝出的鋒利銳氣讓她渾身上下充滿了如狂鷹衝入雲霄一般的傲然氣韻。


    “此刻……無人坐鎮的閻門,恐怕已經被琴殤樓掃蕩一空了。”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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