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表情變得古怪了起來。 “但是也有人認為,”織田作之助看了太宰治一眼,聲音平緩的說道:“愛是想觸碰又收迴手。” 他輕輕拍了拍已經停在了原地的太宰治的肩膀,沒有去看對方臉上錯愕的表情與那輕顫的眼睫,“這是書裏寫的,隻能代表作者一人的觀點。如果覺得沒道理的話,就忘掉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織田作之助才聽到太宰治急匆匆從後方跑來的腳步聲。 - 下午三點十二分,森鷗外便收到了一封迴複郵件。 森鷗外的兩指抵在唇邊,耐心的將整篇報告全部看完。 “……最後,還是選擇了和織田君一起去處理任務嗎?”森鷗外狹長的鳳眼微微睜大,他看了身邊的愛麗絲一眼,“看樣子,是我猜錯了呢,愛麗絲。”最後的話語裏還帶著一聲挫敗的歎息。 愛麗絲卻沒有說話,她伸出了手指,在森鷗外的平板上往上一滑。 在報告的最後,出現了一張照片。 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的兩行人,向著不同的方向而去,唯有墜在最後的太宰治,迴頭看著另一群人的方向。 這照片拍的是遠景,森鷗外並不能看清太宰治的視線究竟匯集在誰的身上,但這就已經足夠了。 偌大的辦公室裏,森鷗外無聲的笑了起來。 - 下午四點三十三分。 柊瑛司的任務非常順利,這讓本以為或許無緣溫泉的他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同組的其他人也都麵麵相覷,像是沒預料到這次的任務居然會這麽簡單。 為了不出錯,在返程之前,柊瑛司又仔細核對了一遍這次的任務要求。 沒錯,是搗毀有可能潛藏著違規藥品的藥廠,而他們現在也確實就在這個地址。 ……但是都沒什麽人看守的嗎?除了距離遠了點,好像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注意事項了。 柊瑛司一早就發現了,這似乎又是一起與當初的港口倉庫相關聯的任務,但是萬萬沒想到,森鷗外居然會派認千裏迢迢從橫濱到北海道。 “漩渦大人……我們迴去嗎?”其中跟著柊瑛司的一位男性小聲詢問道。 柊瑛司蹙著眉核對了任務說明書後,便幹脆的點了點頭,他笑著對其他人說:“任務完成了,感謝大家的配合,非常順利。現在可以迴去泡溫泉了。” 眾人小聲的歡唿了一下,接著便興高采烈的收拾起了東西。 坐上了返程車的柊瑛司又發了條簡訊去問了問中也那邊的情況,發現對方仍然在努力銷毀藥品後,他便開始思索起了他這次的任務報告該如何撰寫。 當然,不是港口黑手黨的,而是警視廳那邊的。 從這次的任務動向上來看,港口黑手黨的立場非常堅決,就是要和這個代號為酒的組織徹底對立。 就在溫泉酒店近在眼前時,柊瑛司的手機響了起來。 而全車人員似乎已經罹患了某種ptsd,當柊瑛司手機響起來的那一刹,所有人都麵露菜色,甚至是卑微的祈禱太宰治能做個人。 然而,事與願違,當他們注意到柊瑛司陡然間變換了的臉色後,所有人都意識到似乎有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在掛斷電話後,柊瑛司立刻吩咐司機不要迴酒店,而是前往太宰治的任務地點,在語氣強硬的命令過後,他轉而歉意的對眾人解釋道:“抱歉,太宰大人那邊出了點事,我們必須要去支援。” 於是,原本應該駛迴溫泉酒店的車,風馳電掣的向著太宰治所在的任務點衝去。 “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所有人都注意到柊瑛司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柊瑛司沉默了片刻,然後便以冷靜的聲音解釋道:“太宰大人的任務地點是一艘貨船,這是五個任務中最危險的一個,”他組織了一下措辭,“那艘貨船上的藥品九成九才是我們這次的真正目標。就在剛才,那艘貨船自動離港了,而且上麵啟動了自毀程序,目前已經經過一輪爆炸了。” 車上所有人:“???!!!” 有人虛弱的詢問道:“那、那現在的情況是?” 柊瑛司深唿了一口氣,實不相瞞,他現在急的腦殼子都在疼。 他是命中和爆炸犯衝嗎?!怎麽身邊的人總是會卷入這種緊急情況裏! 坐在他身邊的人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手上一個用力,手機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等柊瑛司抬起頭來時,那雙慣常溫潤的琥珀色眼睛已經染上了一層兇光,“其他人倒是沒什麽大問題,但是太宰大人沒有跟著眾人離開那艘貨船,目前被困在海上了。我們不知道那艘貨船會不會有第二輪爆炸,也不知道那艘船還會不會繼續爆炸,所以現在必須要趕過去支援太宰大人。” - 三分鍾後,當柊瑛司一行人火速趕到了太宰治的所在地時,發現一圈人都圍在岸邊正對著一艘快艇手足無措,眾人發現柊瑛司的到來後,幾乎快要喜極而泣了。 “漩渦大人——!太宰大人還在船上!”隸屬於太宰治手底下的某位男性激動的指著在向遠海方向行駛的貨船,那巨大的貨船上搭載著無數集裝箱,是一艘非常大的集裝箱貨運船。 而在貨船的屁股後麵,跟著幾艘在用人力滑行的救生艇。那些人大概就是剛才隨著太宰治一起上船但及時逃下來的人。 救生艇在被放下來後就完全跟不上貨船的行駛速度了,兩方的差距越來越大,還有人聲嘶力竭的在喊太宰治的名字,然而卻始終沒有得到迴音。 滾滾濃煙正從貨船上方緩緩飄來,或許是剛才爆炸的動靜太大,岸邊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港口工人,想必再過不久,警察也會聞訊趕來。 “現在的情況呢?快艇既然有為什麽不用?”柊瑛司沉聲問道。 在這寒冷的冬天,被柊瑛司問話的人冷汗都快順著額角滾下來了,“它、它出故障了!從貨船剛爆炸後到現在不超過十分鍾……我已經叫人去找附近尋找願意出售船隻或快艇的人了!” 柊瑛司不知道太宰治是如何安排的,但按照森鷗外有關於港口黑手黨的處境說法,他們現在或許不宜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來。但他現在根本就不顧上這麽多了,不妙的預感讓他直接走到了研究著快艇引擎的人身邊。 這樣都沒有從貨船上下來,想必太宰治是真的被困在裏麵了。 “發現是什麽問題了嗎?” 唯一一個和工程師沾上點邊的中年男性緊張的迴答道:“大、大概率是接觸不良。” 柊瑛司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快艇的引擎,然後冷靜的確認,完全看不懂。 而這時,有人大叫著開始往迴跑,似乎是找到了願意賣船的人。 就在大家喜出望外的時候,柊瑛司也有了動作,他在眾人都緊張的看著跑迴來的那個人的時候,一腳踹在了快艇的引擎上。 不是接觸不良嗎?不是發動不了嗎?那就物理治療一下。 整個快艇都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劇烈的震顫了一下,和他同在快艇上的中年男性大叫一聲,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就在柊瑛司踹完後,快艇的引擎竟然發出了一聲轟鳴。 中年男性目瞪狗呆的看著柊瑛司,然後就被他客氣的請下了快艇,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柊瑛司便操縱著快艇向著貨船的方向衝去。 “一會帶著人跟上我——但不要上船!你們在下麵接應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隻餘岸邊的人表情震驚的目送著他雷厲風行的背影。 柊瑛司一路開著快艇經過了一群坐在救生艇上的人,有人趁著雙方擦肩而過的機會大聲喊道:“在控製室——!太宰大人在控製室——!甲板中間靠後的那個白色建築物——” 柊瑛司看了一眼貨船,發現在靠近船尾的甲板上,的確有一個大概三四層高的白色建築物。等他終於來到了貨船的下方時,一眼就看到了垂下來的救生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柊瑛司一把薅住了梯子,一手脫下了自己的棉服,他將棉服浸泡在海水中,又將身上的圍巾也泡了進去,做好了這一切後,他將兩樣東西又穿迴了自己的身上。 濕淋淋的衣服一批上,寒風刺骨,饒是柊瑛司這樣的身體素質,都被凍得一個哆嗦,但絲毫不影響他的身手,他翻身便踩著梯子往貨船上爬去。 早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通知了係統為他積蓄解除身體限製的力量。 但這次的情況和陣平那次完全不一樣,不但下方,連同遠處都有人在看著這邊。 而且,據他上次的實驗發現,太宰治不但能無效化所有異能,連忍術都能一起無效化。 太宰治曾無意間觸碰到他的飛雷神標記,在他觸碰上的時候,那塊標記便徹底從柊瑛司的感應區域消失了。 因此,他這次的營救隻能單純憑借自身的身體素質。 要不是擔心被別人發現,他此時早就瞬身到貨船上了。 當柊瑛司終於踩到了貨船的甲板上,他才發現這貨船上的集裝箱幾乎因爆炸而損毀了三分之二,也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耳邊隱隱還有不知名的悶響,大概是船艙內部還有小規模的爆炸。 地麵坑坑窪窪,時不時就會有幾個巨大的窟窿等在前方,但這對解除了身體限製的柊瑛司沒有任何影響,他一路飛奔來到了貨船的控製室,糟糕的是,這小小的白色建築物被周圍一圈燃燒著的集裝箱給包圍了,柊瑛司的心當即往下沉了沉,如果太宰治真的在這裏麵,那他恐怕已經被濃煙熏到無法唿吸了。 柊瑛司將濕掉的圍巾覆在自己的口鼻上,他繞了一圈終於找到了控製室的大門,手剛一握上門把手,他的手掌心當即就被燙傷了。然而他就像感覺不到疼一樣,手上一個發力,便直接將變了形的大門給從外用蠻力推開了。 控製室內的情況也非常糟糕,這裏十分嗆人,各種精密的儀器似乎都因爆炸而損毀,其上時不時竄出來的細小電流讓柊瑛司一陣心驚肉跳,生怕它們會又引發新的爆炸。 柊瑛司立刻開始尋找太宰治的身影,當他來到控製內的第三層時,終於看到了靠坐在牆壁旁的太宰治,他的附近一片狼藉,似乎是經曆過一輪爆炸,連控製室那麵巨大的透明玻璃都被震碎了,大片的玻璃殘骸就這樣落滿了控製台與地麵。 太宰治的狀況看上去也非常糟糕,原本穿著的黑色大衣不翼而飛,現在隻套著一件被濃煙熏得快要看不出本色的淺色毛線衣。胳膊上印出了殷紅的色澤。 他唯一露在外麵的眼睛緊閉著,連繃帶上都帶著黑色的灰。 柊瑛司心急如焚的撲到了他的跟前,誰知道,他剛一靠過去,太宰治那雙鳶色的眼睛便緩緩睜開了。 在控製室外火光的印襯下,他的眼睛中也染上了一抹橘紅。 他眼神中的情緒複雜難辨,臉上的表情在切實看到柊瑛司後變得十分古怪。 他似乎想要開口說話,但是一張嘴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柊瑛司連忙蹲在他麵前,將自己濕透的圍巾解下來護在他的鼻腔前,或許是太宰治嗆進去的煙並不多,他還能斷斷續續的說話,“……你怎麽來了?不是讓那群家夥,不要告訴你了嗎?” “當然是來救你。”柊瑛司心不在焉的答道,此時無論他說什麽,都不會讓柊瑛司生氣了。 誰讓太宰治這副模樣委實過於淒慘了點。 這樣想著,柊瑛司低頭仔細檢查著他身上的傷勢,大概是爆炸的時候被玻璃渣濺到了,導致他身上有許多小傷口。 真正嚴重的傷,除了手臂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其他的倒是真的沒有。 柊瑛司在心底重重的舒了口氣,他抬手就把自己的襯衣給撕成了布條,正準備給太宰治的胳膊做一個緊急包紮,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太宰治那雙越發明亮的眼睛。 “……救我?”太宰治輕聲重複著這個詞語。 接著,柊瑛司便看到了他那張花貓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被擋住了半張臉,但他此刻的表情實在是與平時相比相差太多,笑的也過於燦爛,讓柊瑛司無法忽視。 可這也讓柊瑛司懷疑太宰治是不是被爆炸波及到了腦子,導致他這會兒有些神誌不清了,不然怎麽解釋他能在這種情況下還笑的這麽開心? 或許是柊瑛司臉上驚詫的表情過於明顯,太宰治的笑意也漸漸止住了,他將擋住他口鼻的圍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色,“……原來我不該笑嗎?” 柊瑛司並沒有理解太宰治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的動作,他將太宰治受傷的胳膊抬了起來,一圈一圈替他纏好了傷處。 然後,他就聽到太宰治以一種極為虛弱的聲音低聲道:“但是,正常人被保護、被營救的時候……應該都會露出感激的笑吧?”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口,而是定定的注視著柊瑛司,像是想要從他此刻的表情中窺見些什麽,“抱歉,我實在體會不到那種心情,所以隻能按我理解的那樣笑了。” 終於,柊瑛司那嚴肅而又帶著焦急的表情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都被太宰治的話語和此刻的表情給刺痛了。 他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雖然早就知道太宰治的生長環境不同於常人,可在深刻的感覺到了這種不同後,他仍然會覺得難過。 所以,哪怕是在這種危急時刻,他都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受了這麽多傷,一定很疼吧,他得快點帶著太宰治出去。 這樣想著,柊瑛司便沉默的將圍巾又罩住了太宰治的半張臉,就在他要將太宰治背到自己身上時,這個看似虛弱的黑發少年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柊瑛司的右手手掌向上,掌心處的燙傷痕跡一目了然,太宰治隔了很久才將目光從那上麵收迴,發現他再沒了反抗的意思,柊瑛司立刻將他背在了背上,飛快的順著殘破的樓梯往下走。 出乎他意料的,太宰治的情況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因為他摟住自己的胳膊非常有力,要不是柊瑛司渾身的肌肉力量非常充足,指不定就承受不住了。 就在柊瑛司背著他從控製室的大門走出來的那一刻,趴伏在他脖頸處的太宰治突然輕聲道:“下次,我一定會很注意的。” 突然刮來的海風讓渾身濕透的柊瑛司一個激靈,可更讓他頭皮隱有炸開趨勢的,是他似乎明白了太宰治這句話中的隱藏含義。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聽到太宰治低低的笑了起來,“會很注意,不會再讓你受傷的。”他話語裏帶著一種讓人不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