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相濡感覺自己在做,步子輕飄飄的,周圍的景物也是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


    她站在大榕樹下,望向褪色的淡藍色天空,偶爾有白色的鳥撲騰著翅膀飛過,始終沒有把天空割開一道口子,哪怕隻是一條淺淺的刮痕都找不到。


    八月的陽光照的人昏昏欲睡,榕樹的枝條向光源靜靜地伸展,“嗖”的一下長出幾片鮮嫩的綠葉,光線經蹭蹭篩選落入眼中,蕩開光暈,看不清這末夏的細節。


    穿著碎花裙的林悅然冷漠地退後了幾步,退進樹蔭裏,“你不是我姐姐。”


    在她的旁邊慢慢浮現出初一時的林悅然,莞爾:“我現在叫……夏以沫,姐。”


    不遠處的雲團裏,出現了麵容幹淨溫和的姚致遠,他背著畫板走來,笑容翩翩。他停在夏相濡跟前,溫暖的大手托起她的臉,慢慢地俯下身……


    “姐!”兩個小小的林悅然都消失不見,而站在樹下的是十七歲的夏以沫,她睜著漂亮的眼睛望著夏相濡,下垂的唇瓣輕輕顫抖,滿臉受傷地說,“不要……”


    夏相濡猛然轉過頭擦著姚致遠的鼻尖,躲開那枚吻。


    “兔子,要專心。”


    夏相濡的臉被硬生生地掰迴,直視那雙燦若星辰的桃花眼——是顧北城!他的臉一點點放大,眼底曖昧的霧氣繚繞迷離。夏相濡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全身動彈不得,仿佛那不是她的軀體,隻能緊張地等待著即將落下的吻。


    顧北城的吻卻隻落在了她緊閉的眼睛上,她怔怔地聽見他說:“兔子,我脾氣很差,我總是會欺負你,我多怕你討厭我……”顧北城好像說了很多話,可後麵她一句都聽不清,隻有一陣陣的嗡嗡聲響徹在她的耳邊。她極力去聽,而顧北城的身體卻越來越透明,最後消逝在綠意中,空氣裏似乎還在努力傳達顧北城說過的言語,可惜連最後一句話她都沒有聽清。


    ——我……你。


    我愛你?我恨你?我討厭你?我喜歡你?我想你?我忘了你?


    答案無從知曉,也毫無意義。


    夏相濡蹲了下去抱住膝,洶湧澎湃的悲傷鋪天蓋地而來囚禁住她,她逃不出那張網,也放棄了無謂的掙紮,任由眼淚砸成破碎的形狀。


    就算是個,她也不快樂。她聽到了她最想聽的聲音,卻隻有開頭沒有結尾;她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他們卻一個個陸續離去;她迴到了她最依戀的舊城,卻早已物是人非,天地間隻剩她孜然一人。


    就算是個,她依舊是夏相濡,永遠如此清醒,明白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構。那些由她的願望搭建起來的美好小星球,卻由她親手侵毀,毫不留情。


    以沫。姚致遠。顧北城。


    她一遍遍地念著那些名字,卻也再也無法構建出一個虛擬的人來騙騙她自己,他們還在,從未離開也永遠不會離開她。


    她像隻擱淺的魚,被迫接受烈日的暴曬,大口大口地吐著氣,偶爾掙紮性地晃幾下血液流淌成小溪的尾巴,花盡所有力氣去眺望大海。


    風平浪靜的湛藍色像是倒過來的天空,小小的潮汐溫柔地親吻海岸,留下它們相愛的證據。在藍色的盡頭是一條淩空模糊的線,沒有人知道它在哪裏,但是總有生命去拚了命地尋找,瘋癲癡傻,生生不息。


    那頭到底有什麽吸引人的?誰知道呢。


    就像這場亢長窒息的,何時才會落幕醒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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