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上郡。


    河西以北上郡之地的一片廣闊的平野之上,一座戒備森嚴的營寨毅然屹立,而其中最為引人注意的則是一麵麵象征著秦軍的墨色旗幟。


    數月之前,當三晉蠢蠢欲動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迴秦國之後,這支原本駐守於秦國北地的大軍便奉了秦公嬴連的命令北上秦國與趙國相鄰上郡之地。


    雖然在抵達上郡之地後國都涇陽並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但是這些久經戰陣的秦軍士卒如何能夠猜不出他們此戰所要交戰的對手。


    這一次他們的對手將不再是一向和他們不和的魏國甲士,而是五年之前的那場大戰之中曾經和秦國並肩作戰過的趙軍士卒。


    昔日共同迎擊強敵的兩位戰友,如今卻要兵戎相見,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不過國與國之間的關係的複雜又怎麽可能隻用一句話就說明白,更何況如今這個天下紛亂的戰國時代。


    在這個時代之中國與國之間並沒有什麽永恆不變的友誼,有的隻是為了各自利益的爾虞我詐,有的隻是用長劍奪取土地的刀光劍影。


    對於自己等人不久之後即將對上的趙軍士卒,這支從北地來到上郡的大軍之中的秦軍士卒並不是太過在意。


    無論是曾經橫掃天下、從無敗績的魏軍甲士,還是對麵的趙國士卒,在這些秦軍士卒眼中都是差不多的。


    這些秦軍心中此刻隻有一個想法,那便是緊握手中長劍、練熟殺敵本領,然後在不久之後即將爆發的大戰之中多多斬獲敵軍首級。


    事實上在秦國實行軍功爵製之後,在數以萬計的普通秦軍士卒眼中,與之交手的敵軍就已經不是敵軍了。


    他們是橋梁,是通往爵位晉升之路的橋梁;他們是鑰匙,是打開土地與財富大門的鑰匙。


    也是在這座上郡軍營之中秦軍士卒為了即將爆發的大戰枕戈待旦之際,一支由十數名秦軍所組成的隊伍卻是忽然出現在了大營附近。


    “伍長,你看。”


    當秦軍大營了望台之上負責值守的秦軍士卒看到數裏之外出現的人影之時,心中警鈴大作的他沒有半分猶豫,當即向著身旁與之一同戒備的秦軍伍長大喊一聲。


    順著身旁這名秦軍士卒的視線看過去,秦軍伍長依稀看到了一匹匹奔馳的戰馬以及其上一名名隻能看清身形的騎兵。


    “有不明身份之人前來,吹號通知全營戒備。不對,且慢……”原本這名伍長是想吹號示警的,不過在看清這支騎兵隊伍身上所穿著的甲胄顏色之後他立即叫停了身旁的士卒,“來人是秦軍。”


    這一支隊伍與這座大營中間的距離並不算長,更何況他們每個人的身下都騎著一匹健壯的戰馬,沒有一會兒他們便出現在了大營的正門處。


    “來者何人?”


    雖然已經看清楚了這些人身上所穿著的秦軍甲胄,但是營寨大門處警戒的秦軍士卒依舊將其攔截了下來。


    對於這般情況,隊伍之中被任命為秦國北路軍團主將的郎中令全旭並沒有半分的不滿,反而眉宇之間都浮現著一絲讚賞之色。


    數息之後,一枚臨行之前由秦公嬴連親自授予的虎符被郎中令全旭從懷中取出,然後經由全旭之手交到了負責大營防衛的一名秦軍五百主手中。


    在仔細確認了一番這枚虎符的真偽之後,這名秦軍五百主將虎符鄭重遞還到了前來的親兵手中。


    隨後這名秦軍五百主麵對前方不遠處的郎中令全旭輕施一禮道:“請將軍稍待,末將即刻前去通稟。”


    就在這位秦軍五百主的身影消失在郎中令全旭一行人視野之中不久之後,麵前這座秦軍的大門迅速大開,一名名手執長戟的秦軍士卒快速出現在了郎中令全旭一行人麵前。


    沿著這些分列兩側的秦軍長戟兵排列而成的道路,一名名身著玄色將領甲胄、腰佩長劍的秦軍高層緩步走到了已經翻身下馬的郎中令全旭麵前。


    “末將秦國上郡大營主將西乞策拜見將軍。”


    看著麵前這一位再一次成為自己上級的郎中令全旭,身為這座大營主將的西乞策頗有一種命運弄人的感覺。


    要說起郎中令全旭和這位西乞策的初次見麵,那還要從數十年前秦國關中腹地郿縣白氏之地那一件陳年舊案說起。


    那時的西乞策年少輕狂、跋扈紈絝,受人挑撥之下就要搶奪屬於白霜白興姐弟的土地,而他上門威逼之時恰好遇到了前來郿縣尋訪民情的秦公嬴連和武安君吳起。


    為了給白霜白興姐弟以及其身後的白氏一族一個交代,也為了磨煉西乞策的心智,當時的西乞一族族長西乞行將他送到了秦國軍中從一名士卒做起,而這一送就是整整三十餘年。


    在這三十餘年之中,西乞策從一開始的惶惶不可終日到逐漸適應戰場之上的殘酷廝殺,這位曾經的世族子弟逐漸褪去了年少輕狂並成為了一名真真正正的秦軍士卒。


    依靠著這些以來戰場之上所積累下來的功勳,依靠著秦軍之中較為公平的晉升體係,如今的西乞策已經成為了一名秦軍高層將領。


    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當年年少之時曾經得罪過的郎中令全旭竟然又一次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並且這一次的兩人還是直接的上下級關係。


    在西乞策看著麵前的郎中令全旭的時候,全旭的目光也同樣注視著麵前這位應該算是故人的西乞策。


    他依舊記得當年關中郿縣之地兩人並不愉快的初見,也依舊記得當年蕭關北進大軍那個脫胎換骨的西乞策。


    時至今日,數十年前的過節已經隨著時間慢慢消失,現在的郎中令全旭心中十分清楚眼前的西乞策是自己即將並肩作戰的戰友。


    帶著一臉的平靜,此次秦軍北路軍團主將、郎中令全旭緩步走到了西乞策的麵前:“西乞將軍,自從義渠那一戰之後,你我可是有數十年不曾再見了。”


    聽到郎中令全旭提到義渠之戰,看著他臉上帶著幾分懷念的神情,西乞策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他並沒有因為當年之事而耿耿於懷。


    想到當年兩人首次重逢並且並肩奮戰的義渠之戰,西乞策臉上帶著幾分笑意輕聲迴憶道:“是啊,是有三十多年沒見了。”


    “三十年之後終於有機會再次並肩作戰,你我當同心協力、共抗強敵。”說著郎中令全旭的麵容之上隨即帶上了幾分笑意,帶著幾分善意的右手更是輕輕伸到了西乞策的麵前。


    “同心協力、共抗強敵。”同樣伸出右手給予郎中令全旭迴應之後,西乞策側身一禮邀請道:“將軍請。”


    “請。”


    在前方大營主將西乞策的帶領之下,此次秦國北路軍團主將郎中令全旭最終來到了大營最為核心的主帳之中。


    剛剛進入大營主帳,首先映入郎中令全旭眼簾的便是一幅標識著上郡之地以及對麵趙國晉陽之地各種詳細信息的地圖。


    看到身後郎中令全旭臉上閃過的一絲錯愕,作為大營主將的西乞策滿臉笑意地對他說道:“啟稟將軍,這幅地圖是我軍北上上郡之地數月以來,通過派出的一批批精銳斥候所傳迴的情報繪製而成的。”


    “此圖確是詳實。”幾步之間便已經來到這幅地圖之前,身為北路軍團主將的全旭一邊端詳麵前地圖,一邊對著身旁的西乞策說道:“既然如此,那麽就請西乞將軍和本將說說對麵趙軍目前的動向。”


    “諾。”


    聽到郎中令全旭的命令之後,西乞策先是躬身一諾,隨即將數月以來對麵晉陽之地趙軍動向向著郎中令全旭緩緩道來。


    其實原本趙國在與秦國相鄰的晉陽之地整整布置了十萬趙軍用以防禦秦軍可能的攻勢,但隨著趙侯趙章宣布出兵十五萬與魏國、韓國一同攻打秦國,趙國晉陽之地的兵力已經減少到了五萬。


    雖然秦軍與趙軍在總兵力之上不分上下,但是對麵趙軍乃是分散在晉陽之地的各個城邑之中,而秦軍此次則是聚五萬大軍之地對晉陽之地展開攻勢。


    若是秦將全旭指揮得當的話,秦軍完全可能對晉陽之地的各座城邑成功實施各個擊破的策略。


    片刻之後,一邊端詳完了眼前這幅地圖一邊默默聽完了身旁西乞策稟報的秦國北路軍團主將、郎中令全旭目光之中忽然出現了一絲寒芒。


    右手成拳用力砸在麵前這幅地圖左上角的趙國晉陽之地,主將全旭鄭重說道:“既然如此,那麽我與對麵趙軍好好過一過手。”


    說完這句主將全旭將自己的視線從眼前地圖之上收迴,緩緩轉向了身旁的西乞策,“擂鼓,召眾將入帳議事。”


    “諾。”聽到主將全旭的命令,西乞策躬身一禮迅速離開了主帳。


    片刻之後,十數位身著墨色將領甲胄的秦軍高層在主將全旭的命令之下依次入帳,開始了秦國北路軍團的第一次議事。


    就在秦國上郡之地的秦國北路軍團議事的同時,作為秦國關中東部門戶的函穀關西側關牆之外也是同樣出現了一支黑色隊伍。


    “是百裏將軍,開關。”


    因為這支隊伍之中一馬當先的百裏邑原本就是函穀關將軍的緣故,所以這支隊伍並沒有遭遇到和全旭一行人一樣的待遇。


    伴隨著函穀關關門開啟時的一陣厚重聲響,身為函穀關守將的百裏邑縱馬衝入了前方城牆堅固、地形險峻的函穀關城之中。


    輕車熟路地將身下戰馬交由平日裏的親衛之後,身為函穀關將軍的百裏邑並沒有什麽休息的打算,而是在一幹秦軍將領的跟隨之下緩緩登上了函穀關的關牆之上。


    站在函穀關關牆之上的女牆前,遙遙看著遠處的一片片連綿的群山,函穀關將軍百裏邑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凝重。


    雖然眼前的函穀關之外還是一片安靜祥和,但是函穀關將軍百裏邑心中清楚隻怕要不了多久自己眼前的這幅景色將化為一片腥風血雨。


    想到即將要對上的三晉聯軍總計十五萬人,饒是已經鎮守了函穀關多年的百裏邑心中也難免生出幾分肅然。


    想到這裏身為函穀關將軍的百裏邑帶著幾分嚴肅的神情看向身旁的副將,“在我離開的這些時日,函穀關外可有什麽異常情況?”


    “啟稟將軍,函穀關外的陝縣、澠池等城邑倒是並沒有發現生出意外情況。”


    “隻是據派出的斥候傳迴的消息,距離澠池沒有多遠的韓國新安好像有大批士卒出現,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我們的函穀關。”聽到函穀關將軍百裏邑詢問,身旁的副將趕緊將這些日子以來的消息一一說出。


    而將這些消息默默聽完的函穀關將軍百裏邑心中卻是一沉,三晉聯軍的動作竟然來的如此之快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如今三晉聯軍已經有往韓國新安集結的趨勢,那麽相信其兵鋒應該很快就會波及澠池、陝縣等函穀關外的城邑。


    與其坐視守衛這些城邑的秦軍士卒白白損失,倒不如此刻就當機立斷放棄這些城邑,收納這些士卒充實函穀關防禦的同時吸引三晉聯軍長驅直入。


    想到數日之前涇陽朝會之上武安君吳起的命令,函穀關將軍百裏邑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份堅定,“傳我將令,命令函穀關外澠池、陝縣守軍棄守所在城邑,以最快速度返迴函穀關城之內。”


    “另外立即派出精幹傳令兵前往都城涇陽,向秦公與武安君稟報函穀關外三晉聯軍的具體動向。”


    “諾。”身旁副將在聽到百裏邑的命令之後立即躬身一諾,迅速離開執行他的命令去了。


    數息之後,輕輕將視線從遠處的平靜之中收迴的函穀關守將百裏邑麵色嚴肅,向著身旁的秦軍士卒大聲說道:“傳我將令,函穀關全體將士立即進入戰備狀態,時刻防備可能出現的敵人。另外關城之中強弩手、床弩、公輸車隨時待命。”


    “遵命。”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函穀關將軍百裏邑緩緩看著自己身側在風中輕輕搖曳的秦字大旗。眼中閃過了一絲凝重。


    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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