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世傑一口氣沒能吐出來, 倒吸了一口涼氣進去。餘樂才加入,就要開調研會了嗎?聽老柴說,他還有很多不足的的地方,一調研就知道那小子就翻騰兇的一批,其它都是“弟弟”, 這時機趕的,這是一來就要被人攤開了剝皮去筋, 一寸寸摸骨頭啊!馬上就奧運會了,這時候要是被裁判們摸清楚餘樂不擅長偏軸和右側動作, 這不是上趕著找沒趣嗎?喬布你這老東西這個時候把餘樂送上去什麽意思?是故意的吧?信不信我找你拚命!?亂七八糟的念頭,因為這一連串的通知, 直接就滅掉了不能成為餘樂“支持者”的不甘心,刑世傑現在就剩下憂心忡忡, 拿起手機就給柴明去電話。然而南非那破地方信號不好, 沒能打通。刑世傑放下手機, 滿臉猙獰,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像一頭困獸,從喉嚨裏發出“唿嚕嚕”的不甘心地低吼。南非這邊,坡麵障礙技巧預賽正一點點地接近尾聲,除了白一鳴還沒滑以外,大部分餘樂關注的選手的分數都已經出來。結果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餘樂第一輪優異的表現,讓他穩穩站在第一名的位置上,雅克即便在第二輪也試圖努力追趕,但最後反而因為求勝心切出現更大的失誤,最後的得分還不如第一輪。周曉陽也沒有能表現的更好,他確實也想以前三名的名次進入決賽,然後前麵無論是餘樂,還是雅克,都不是他可以挑戰的,白一鳴就不說了,但橫空出現的思密達樸金破壞了他心目中“完美的隊形”,將他擠下去了一個,心態頓時就被影響了。樸金算是這場比賽的“黑馬”,作為新出場的運動員,他可以在洲際賽上,在第二輪的預賽裏再進一步,拿到87分,逼近白一鳴,造成威脅,還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要知道去年餘樂第一次參加“洲際賽”,也不過勉強吊了個尾車,才能進入決賽。餘樂很清楚“黑馬”有時候會爆發出多大的能量,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匹不斷蹦跳,試圖超越所有“名駒”的“黑馬”,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時候,衝到了現在這樣的程度。每一個新人都是“後浪”,在奮勇前撲的時候,“前浪”如果不想就此拍死在沙灘上,唯有繼續砥礪前行。路走的遠了,就越來越難走,就像新動作的創造,餘樂能夠感覺到自己一個人根本做不到,上限的推動在變得緩慢,但後進者卻始終大步流星。抹一把臉,餘樂將目光從電視屏幕上移開,將雙手手肘擱在護欄上,仰頭望去,等著白一鳴的身影出現。他已經脫下了選手背心,就像其他人一樣,站在人群裏,大部分相同的滑雪服,還有類似的發型和眼睛,讓看見這一幕的很多外國人,分不清誰都是誰。就像餘樂以前有外國人臉盲症一樣,不同種族的外國人看著餘樂他們,也很難第一時間區分他們誰是誰。衝鋒衣男和裹著毛毯的緊身衣男,就站在位於另外一邊的護欄,駐足張望。他們試圖在那群華國人中,找到想要找到的人影,一開始他們以為自己能夠輕鬆分辨,但現在這種自信完全沒有了。就好像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就忘記了那個人的長相,看著誰都像他,又好像誰都不是他。他們在這裏站了好一會兒,時不時地揉一下眼睛,眼看著比賽就要結束,兩人說著什麽,然後轉身離開了。這時,白一鳴從跳台上一躍而下。這是一周翻騰加兩周半偏軸轉體的空中技巧,白一鳴在抓板上的能力很強,所以即便是在1260的難度下,依舊可以做到抓板尾三分之一處的位置。抓板尾可比抓板頭難,餘樂到現在這個動作都完成的不好。看著那帥氣的身影出現,餘樂興奮地蹭一下地立起了身子,屈指放在嘴裏,“咻”的一聲,便吹響了嘹亮的口哨。最後既然可以做1260的抓板尾,前麵一定滑的很不錯吧,要拿高分了,替白一鳴高興!白一鳴最後這一跳速度很快,滑下來的時候即便已經橫在坡上,雪板前衝的是勢頭依舊緩不下來,他一腿曲著,一腿前展,一路側滑衝來,身體向後幾乎要仰倒在地上,直到最後一刻終於在快要撞上護欄的時候緩下來,他徐徐站起,視線在人群裏掃過一圈,最後目光定在餘樂臉上。嘴角微微勾著的模樣,表情很愉悅。餘樂笑容燦爛地對白一鳴招手,將手指胡亂的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就和白一鳴的手掌默契十足地拍在一起,“啪”的一聲,很是響亮。白一鳴再和程文海擊掌,餘樂說:“這一次看起來不錯啊。”白一鳴收迴微紅的手掌,點頭:“還行。”“速度這麽快,來個1800啊。”說是這麽說,當然不行,因為一個是主項一個是副項,白一鳴就像被精密打磨的機械,身體所有的角度和核心,都是為了u型池的坡麵而存在。事實上白一鳴這一跳確實已經是他在障礙坡麵上的極限。白一鳴笑著,彎腰將滑雪板拿起來,走到了電視屏幕前麵,他在移動,其他人也跟著移動,走過去的幾十秒,分數已經出來了。白一鳴在這一場,拿到了91.70分。比他上一場高,好的狀態和表現,讓他差一點就可以超過雅克,以第二名的成績晉級。坡麵障礙技巧是一個極度考驗心理素質和身體基礎的運動,如果白一鳴能將坡麵障礙技巧設為主項,專心訓練,成績也不會差。就這樣,華國隊今天的比賽全部結束,參加這個項目的隊員也全部進入到決賽裏。值得誇獎的是周曉陽,第二場雖然不怎麽樣,但第一場發揮的還不錯,如果他能夠在決賽也有這樣的狀態,未必不能衝擊一下自己的“奧運夢”。比賽喜洋洋地結束,華國隊分別乘坐兩輛車迴到營地,天還早呢,炕還暖著,一時沒事做的隊員教練就往炕上一窩,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來。睡大通鋪的壞處很多,但好處也不少,就比如隨時隨地都像是聚會,隨便聊點兒話題都會得到積極響應。比完賽迴到宿舍,今天聊的自然是比賽的事兒,路未方就說了:“今年成績還真不錯,到現在已經有五個預賽第一名了,雖然說這裏的水準是差了點兒,但有助於提高自信啊,就說程文海,換個地方都摸不到第三名的位置,這兩天頂著第三名的頭銜,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昨天下午的時候我還看見他一個人在屋後麵訓練,有希望去衝擊奧運資格,總比一點兒都沒有,更能調動積極性。”路未方說完,朱明就說:“可不是,空中技巧這邊兒士氣提高很多,何宇齊就是最好的例子,難得看見他不睡覺的。”“哈哈哈。”路未方笑了,“哎呦我的天,我也不知道他天天哪兒來那麽多覺,除了訓練吃飯,往哪兒一坐能一個姿勢坐上兩三個小時,你要說他玩手機吧,結果過去一看,拿著手機都能睡。”“去年洲際賽,好像一直都隻有張佳那丫頭穩住了冠軍吧,今年起來的多,餘樂、白一鳴啊,還有狀態終於恢複的譚婷,別說這賽場水準低,就他們表現出來的,換個賽場成績也不差,都是能衝擊獎牌的。”說完,盤腿坐在炕上的朱明,單手往床上一撐,探頭看向隊員那邊兒,“白一鳴的1800,去哪個賽場都不會差。”這屋裏住著十個人,教練們住在靠門口的位置,最冷的位置安排給路未方和斐清河這兩個壯年“堵著”,再然後就是按照年齡和資曆排著,大家都把最暖和的地方,讓給了身體不好的柴明,還有年齡偏大的張老師。再往裏麵空氣不太好,就是餘樂他們住著,順序分別是最靠牆的王雲龍,旁邊兒的石河、白一鳴,以及左邊睡著白一鳴,右邊兒睡著柴爸爸,這麽一個敏感的,一般“學渣”看都不敢看的位置。餘樂可不怕,在體育成績上,他好歹也算個“學霸”。大家在炕上聊天的時候,柴明拿著他的水杯去打水了,餘樂今天有比賽,是大爺,所以一迴來就鑽進被窩裏,靠在立著的枕頭上,看電視。朱明提到白一鳴的時候,白一鳴也和餘樂一樣靠在牆上,不過他沒蓋被,所以被子和枕頭一起當了靠墊,被他靠在身後,修長的身子舒展地躺著,新拿出的襪子繃在足上,白而柔軟,懶洋洋的正拿手機看,順帶打了個優雅的哈欠。冷不丁被叫到名字,餘樂和白一鳴都轉眸看了一眼,發現教練們純粹就是聊天,根本沒有和他們說話的意思,便將目光收了迴來,這時候餘樂的目光落在了白一鳴的手機上。手機上的字是華文啊!“你登上網了?”餘樂撐起來,有點兒驚喜。這地方的wifi一點都不好用,流量小不說,訪問國內的網址那叫一個慢,想要刷開一個網頁靠的都是“命”。餘樂在國內也不愛玩手機,誰知道出來之後,又有點兒想要擺弄手機,所以看見白一鳴登陸了國內的網站,那叫一個新奇。探頭看去的時候,問:“你奢不奢侈,還看視頻?”白一鳴沒吱聲,餘樂探頭去看,看見的卻是一段翻錄的視頻。白一鳴的手機價格是沒的說,但他用手機拍攝電視上的畫麵,也難免出現電子條文,再加上手抖一抖的時候,畫麵也在跟著晃,沒兩秒就看的餘樂頭暈目眩。“這是什麽?”餘樂看了幾秒眼睛就受不了了。白一鳴顯然也是很不滿意的,他眉心微微地蹙著,看向餘樂說:“你比賽的時候,我錄的視頻。”“啊!?”餘樂沒想到那個在電視屏幕裏飛來飛去的小人竟然是自己,笑道,“難怪這麽帥呢,這是我啊。”白一鳴嘴角勾起,將身體往餘樂那邊斜,同時手機也遞到了他眼前,意思是讓他看,又說道:“打算發微博上,可以嗎?”餘樂先沒說話,他確實想看看自己在賽場上的“英姿”,但是把視頻重新拉到頭看了不過十秒,腦袋就被眼睛晃暈了。還八千大圓的手機呢,這畫質也太渣了!“不行。”餘樂直接拒絕,不管白一鳴錯愕的表情,餘樂轉頭喊道,“路教,大賽方的視頻提供嗎?我能找他們要嗎?還是得隊裏出麵?”路未方還在和朱明吹牛,聞言說:“怪麻煩的,要比賽視頻幹嗎?還是個預賽。”“白一鳴要把我視頻發網上。”餘樂說。朱明和路未方一起歪頭去看白一鳴,後者說:“你發餘樂的視頻幹什麽?”餘樂這才迴過味來,問:“你發我視頻幹什麽?”白一鳴能說什麽,想發就發啊。別看白一鳴挺自閉的,在網上也很自閉,但他的“自閉”僅限於和網友交流互動,更新個人微博、推特這類平台上的消息,可比餘樂頻繁多了。餘樂第一次知道白一鳴這個人的時候,就是程文海去了白一鳴的微博,播放出來給他看的那段滑雪視頻,出現在鏡頭裏的是個五六歲的小孩,白一鳴在後麵跟著拍視頻,那時候不懂,以為他們滑的是高山滑雪,現在才知道滑的是障礙追逐的賽道,有跳台和波浪線。總之白一鳴從不和網友互動,但會發一些行程類的消息在網上,偶爾也會發視頻。隻是餘樂沒想到他會發他的視頻,還是這麽渣的畫質。怎麽的?我就不配有高清版?“那哪兒有高清版啊?白一鳴翻錄的直播電視,畫質太渣了。”餘樂很嫌棄,當然不會讓白一鳴發,這不是損害他個人形象嗎。路未方想想:“那隻能去大賽組那裏了,要不你下午去雪場的時候,到樓上問問,拿不到我再幫你想辦法。”正說到這裏,柴明端著他的保溫杯從門口走了進來,很大的一個保溫杯,打開的杯口冒出嫋嫋白煙,蒸熏著柴明黑頭黑麵的臉,模糊的臉讓他的眼神難得溫柔了一點。後來餘樂發現不是自己的錯覺,柴明的的眼神確實比較溫柔,看著自己說:“剛剛刑世傑給我打了電話,視頻的問題很好解決。”刑世傑?餘樂繞了很大一個圈,才想起刑世傑是誰。說起來,自己也算是參加了不少場的國際比賽,還真就沒在賽場上碰見過刑世傑,這位目前為止,華國唯一的一名自由式滑雪國際裁判。柴明的話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這屋裏就沒有不認識刑世傑的人,就連醫療組的斐清河和張老師都轉頭看過來。路未方接道:“怎麽,他那裏有啊?”柴明嘴角微微勾著,點頭:“不是他有,是餘樂在國際雪聯那裏有單獨的目錄了。”謔!一句話,屋裏的氣氛都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大家都閑聊一樣,懶洋洋地看著柴明,那麽此刻所有人的眼裏都有了光。路未方滿臉驚喜:“餘樂有目錄了?嘿,比我想的早了一點點,但也就是早晚的事兒。”他搓著手笑,再坐不住的從炕上站起來,從柴明手裏拿過保溫杯放在床腳,像隻小蜜蜂似的圍著柴明轉,“這次是誰發起的?刑世傑是吧?有點兒突然啊,之前都沒想過,還以為要等賽季開始了呢……”餘樂這邊揚著眉,看向白一鳴,問:“知道目錄什麽意思嗎?”白一鳴:“……”餘樂眉開眼笑地說:“簡單來說就是在最高掌門人的眼前掛上了號,所有裁判都會關注成長,就像是坐上了難度儲備的直通車,嘿嘿嘿。選手庫這事兒我都快忘記了,以前在跳水隊也沒覺得有什麽稀罕的,國家隊裏四十來個跳水隊員,有大半數都在國際泳聯那裏有選手庫。我是現在才反應過來,我這要是進了選手庫,難度儲備不就不是個事兒了嘛……”那邊兒路未方嘀嘀咕咕地說完了,然後掰著手指頭數:“女隊那邊兒的張佳和譚婷,何宇齊的空中技巧,現在多了一個坡麵障礙技巧的餘樂,這樣我們擁有的優秀運動員的項目覆蓋率就又增加了。哦,對了,說起來白一鳴進入選手庫都很多年了吧?白一鳴,是幾年?14還是15歲啊,國際雪聯那邊好像就有你名字了,是吧?”路未方扯著嗓子問白一鳴。白一鳴沒說話,他就看著餘樂,看著,繼續看著,看了一會兒,嘴角突然一勾,沒忍住就笑了。餘樂:“……”“打臉”來的太快,讓他無言以對。所以老話說的對,不要裝x,會被雷劈。不過餘樂有了目錄肯定是件大好事,至於刑世傑擔心的事兒,根本就不是個事兒。就在五分鍾前,才和柴明通完電話的刑世傑,被柴明告知:“擔心這兒擔心那兒,為什麽不去看看視頻再說?”刑世傑掛了電話,已經隱約猜到了答案,但還是無法相信,幹脆站在原地,就打開了手機。旁邊兒有學生過來,喊了一聲:“刑教授。”刑世傑頭也不抬,隻是轉眸看了一眼招唿自己的學生,點頭“嗯”了一聲。青春正好的女大學生,嘴角含蜜似的,紅著臉走開,走遠,繼而遠遠地傳來姑娘們沒能完全壓下的驚歎聲:“刑教授好帥!!”刑世傑可顧不上學生怎麽看他,他就站在路中間的位置,被太陽頂著腦門曬也不在乎,臉色嚴肅認真地打開自己的國際雪聯app,選擇裁判入口,登陸成功。一個金色的獎牌出現在他的名字上,後麵用英文寫著“國際特級裁判”。國際裁判的身份,讓他除了無法進行app的管理以外,已經可以使用所有app內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