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們圍在中間,被水龍頭裏的水大力衝著的果然是程文海。程文海明顯是被欺負了,他衣裳完整的被推進了水裏,從頭到腳濕個透徹,在發現餘樂找過來的瞬間,眼睛裏亮光閃爍,繼而又因為自己的遭遇,狼狽地將頭偏開了。餘樂的火氣“蹭”的就起來了。他衝過去,撥開試圖攔著他的手,抓著葉璽的衣服,將他狠狠地按在了牆壁上。“呃!”葉璽輕哼一聲,狼一般的眼睛吃痛地眯了起來。“你幹什麽呢?”餘樂捏著他的衣服,提起來,又狠狠地往牆上一推,重複,“你幹什麽呢!?”第170章 葉璽揚著眉梢, 卻沒有說話,隻是用舌頭舔著嘴角,當他的嘴角被舔起來的時候, 餘樂注意到了他的嘴角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被撐開的原因,血痂崩裂,又有血流了出來, 與他臉上的水珠混合在一起,血的顏色淡了, 但從嘴角順著脖子蜿蜒而下的模樣,很是觸目驚心。這時候餘樂才發現葉璽的頭發、臉, 還有衣服都是濕潤的,冰冰涼涼的, 比他這個從屋外進來的人,溫度還要低。餘樂看看葉璽,又轉頭去看程文海。程文海這時候已經從水柱下走了出來,他走到白一鳴身邊,一起護在了餘樂的身後, 在攔住了剩下三個人的同時,將身上淌水的滑雪服脫下來, 擼胳膊挽袖子的,像是要幹上一場。安格爾手裏的瓜子已經放進衣服兜裏, 歪頭看著眼前的一幕,琥珀色的眼睛裏有餘樂讀不懂的光。餘樂在看見安格爾的時候, 瞳孔收縮了一下。有外麵的人在,這麽突兀地站在這裏, 太顯眼了, 怎麽可能忽略。所以, 到這裏結束吧,把局麵控製住,別讓外人看了笑話。餘樂轉頭再去看葉璽,兩個人的眼神對上,便誕生了奇妙的默契。在這一刻,在這一瞬間,相同的血脈蘇醒過來,古老國度的傳承像是一陣渾厚悠揚的吟唱,安格爾的存在,點亮了他們心裏那盞祖先的明燈。相同的念頭,在心裏生出:不能動手,要停下來,冷靜,克製,冷靜,克製……餘樂手鬆開了,葉璽眼底的敵意也散了去,他們正在一點點地分開。“嘩啦啦”水聲很大,像是從天上墜落的天河,巨大的聲響,掩蓋了他們的唿吸聲,他們的心跳聲,還有同樣黑色眼眸裏流轉的光霞。然後餘樂的手重新用力,再度抓上了葉璽的衣領,在他的臉上重新升出怒氣之前,一拉一推,將他從自己的麵前撥開,推到了身後。葉璽一個踉蹌,站定腳步,狼一般冷漠狠厲的眼,第一次生出迷茫的表情,甚至有點兒委屈地看著程文海的後腦勺。聽見動靜轉過來頭來的程文海:“……”葉璽:“……”程文海:“……”“咳!”但程文海就是程文海,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似乎就搞明白了眼前的情況,對葉璽說:“咳,那個,不,不,不用幫我脫衣服……”葉璽麵無表情看他:“……”程文海還在說:“那個,我,我自己能行……”幹澀地說了兩句,看見傻愣愣的葉璽,程文海也詞窮,怒氣未散,笑的扭曲,仗著安格爾聽不懂華語,快速地說道:“你倒是做點兒什麽啊?活脫脫的一個老外在這兒看熱鬧呢,迴頭兒華國隊不合的消息就傳的滿世界就是,你就不能有點兒集體榮譽感,你是不是華國人?”葉璽眉心蹙的很緊,用視角的餘光看向站在最後麵的安格爾。他似乎在努力,他垂落在腿側的手已經努力舉了起來,但是在試圖往程文海臉上伸的時候,就像是空氣裏有著莫名的阻礙,強烈的抗拒感甚至讓他渾身發抖。漸漸的,就連臉都憋紅了。餘樂有點兒看不下去。葉璽這人大概就是從裏到外的“剛”,寧折不彎的那種,讓他柔軟一點,彎曲一點,都能要了他的命似的。你總不能強迫不吃香菜的人吃香菜,這太殘忍了。“那個……”餘樂正要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麽,或者是製止葉璽,或者是把安格爾帶走,他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況,場麵太尷尬。就在這個時候,葉璽舉到一半的手,終於還是放棄地垂落下去,冷冷地看著程文海說:“我嘴角的傷就算了,但你也別指望我道歉,今天就這樣吧。”程文海臉扭曲的不行,被欺負的怒火沒有那麽容易熄滅,但他又不得不讓自己暫時放棄,這個過程就像一場和自己的鬥爭,是一次內心的梳理。餘樂很擅長這種事情,但顯然程文海不行,“社交牛皮症”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心大臉大,腦迴路獨特。所以程文海在梳理又梳理之後,他說:“你別走啊,你說這樣就這樣,我就不這樣,你能怎麽樣?”“?”葉璽都要轉身了,聞言眉毛都立了起來。程文海說:“你看老外就看熱鬧呢,咱們總的做點兒什麽,要不我吃個虧,我幫你脫衣服吧。”葉璽的表情裂開了。“噗!”葉璽那邊兒的同伴沒忍住,笑了。餘樂都想1800°翻個跟頭給程文海跪下,再嚴肅的場合也能因為你這家夥詭異的腦迴路,變得喜感起來,不愧是我們家的海子。“咳!”就連白一鳴都沒忍住,握拳擋在唇邊兒,藏起了自己的笑,然後他轉身對安格爾用外語說道,“我們出去吧,這裏他們自己處理,人找到就好。”安格爾當然不會插手別的國家、別的訓練隊的事情,他從頭到尾都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態,但這樣更糟糕。程文海沒有說錯,安格爾迴去一定會和他的同伴聊起這件事,真是“丟臉丟到了國外”。這事兒要是被教練,被柴明知道,簡直不敢想象後果。白一鳴讓安格爾走,安格爾也隻能走了。兩人一離開,洗澡堂裏的氣氛又重新恢複凝重,好在大家的努力不是沒有用,如今即便依舊緊張,卻遠遠不到一點就燃的程度,餘樂去關了水龍頭,耳邊也安靜了下來,轉頭就看見葉璽蹲在地上。他的手掌壓在地麵,沾了一手心的水,然後又抹在了臉上,拇指擦過嘴角崩裂的血口,重新按迴地上的時候,有淡淡的血絲逸散在青綠色的地磚上。葉璽按在地上的拇指很彎,加上他半跪的姿勢,這動作顯得特別酷,但餘樂忍的很辛苦,特別想提醒他注意衛生,據說整個非洲大陸a字開頭的病毒特別挺多。葉璽將手拿迴來,又在臉上抹了一把,似乎這個時候痛覺神經才一點點迴歸,他的眉心緩緩蹙緊,歪頭,吐出一口帶著血沫的口水。“就不問問發生了什麽?”葉璽再度站起來的時候這樣說著,聲音低啞,不像是生氣,那聲音輕柔,噙著一點笑,像是在玩笑。餘樂隻是說:“不是說今天就這樣了嗎?”葉璽的眉心又蹙緊了一點。餘樂就假裝挽著袖子,笑:“怎麽,是要繼續?”“算了。”葉璽繃緊的肩膀放下來,轉身離開。餘樂這次沒攔他,到這個程度就行了,還想怎麽樣?難道要讓對方低頭道歉,跪下來痛哭流涕?不至於。最後一個人離開了澡堂子,餘樂轉過身幫程文海拿起堆在水裏的外套,說:“順便洗個澡,我去給你拿衣服。”程文海卻歎了一口氣,主動交代起了前因後果。說起來,還是“兼容”的老問題。上次程文海和他們發生衝突的時候,被正好趕到的餘樂平息,隻是衝突沒發生,不代表矛盾不存在,這一周雖然看似相安無事地住在一個屋簷下,但“矛盾”在日常的摩擦下,已經積累到了一個相當濃厚的程度。一開始是程文海迴去宿舍拿吃的,葉璽就問了一句,程文海有沒有看見他的手機,程文海當然沒有拿,葉璽的人就讓程文海去問他這邊兒的人,話裏話外就是認準了有人“偷手機”。程文海能忍,當時就被點燃了火,和葉璽爭執了起來。程文海再是能言善道,一張嘴能抵過四個口?被擠兌的火冒三丈的程文海,沒沉住氣,就動手了。葉璽嘴角的傷口,就是他一拳給揍出來的。剩下就到了餘樂看見了一幕,程文海被押到了洗澡堂,四個人圍著他不讓他跑,給他衝冷水,然後又換成了溫水,反正折磨人的手段陰狠毒辣,受夠了苦,最後也就是個感冒,程文海本人要是不說,沒人知道他受過欺負。話不多,三言兩語交代清楚,最後程文海說:“樂兒,我先動手是不是不對?”餘樂失笑:“沒什麽對不對,我永遠站在你這邊兒。”程文海窩心地笑。餘樂又問他:“剛剛那情形,我沒幫你打架,你生氣嗎?”程文海已經脫的就剩下內褲,就沒再脫了,他開了水龍頭走進去,一邊衝著一邊長舒一口氣:“你謝謝你咧,沒讓事情變得更複雜,說實話動手我就後悔了,有理的事兒瞬間變得沒理,咱又不是軟妹幣,難不成還跟誰都好啊,我有你們就行了,和葉璽那邊兒,誰看誰煩,就誰都別搭理誰得了。”餘樂笑,他和程文海能走的這麽近,三觀肯定是一致的。不是怕惹事兒,而是沒必要,不太重要的矛盾就先放一邊兒,時間能解決一切。後來孫毅三個人也找過來了,本來餘樂想瞞著他們就不說了,事關一個被欺負的少男心,然而程文海想都沒想,就把自己出現在這裏的事兒給說了。孫毅才是真的一點就炸的類型,當時眉毛就立起來:“就這麽放了?幹死他!人不夠就喊人,給一拳真是便宜了,能想到淋水這麽損的招兒,高山滑雪那邊出來的果然都不是玩意兒!”這“地圖炮”覆蓋麵有點兒廣,但他願意說就說吧,事情反正都過去了,當是都沒能打起來,之後就更打不起來。餘樂聽孫毅和卓偉這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地停不下來,不得不打斷他們:“小白和安格爾還在外麵嗎?”“啊?”卓偉看了一圈,“對哦,我還說怎麽就你們兩個人。”“不在外麵了?”“該在外麵嗎?”“有什麽事?我去找。”殺氣騰騰的孫毅開口。餘樂笑著製止:“沒沒沒,不用不用不用。”餘樂相信白一鳴能解決這個問題,白一鳴隻是不愛說話,不代表他智商不行,嚴格說來就白一鳴刷題那速度,怎麽都是個“學神”“學霸”級別的人物吧?可比餘樂上高中哪兒厲害多了。“我迴去給海子拿衣服,你們幫我看一會兒。”“行。”“我和你一起迴去。”王雲龍陪著餘樂出了門,留下孫毅兩兄弟陪著程文海。現在不是裝膽大的時候,雪場的經理已經和他們明確地說明了這裏的情況,南非現在並不是很安全,就連雪場都要小心,盡量避免單獨行動。餘樂迴去一路,也沒看見白一鳴,剛在想不會才找到程文海,白一鳴就丟了吧?然後就在自己宿舍的拐角看見了正交流的白一鳴和安格爾。對方也看了他,安格爾笑著說:“已經解決完了嗎?”餘樂說:“是的。”安格爾說:“隻要有人住在一起,就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磨合需要時間,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白說他們是從其他隊伍新來的隊員,我想告訴你,他們是緊張的,他們就像丟掉了領地的野獸,在陌生的環境裏,想要爭取到一點話語權,所以總會特別地尖銳,他們隻是在害怕。”餘樂可不這麽想,但有一個成語在他的腦海裏浮現,他說:“求同存異。”安格爾聽不懂,但白一鳴聽完後若有所思,繼而點頭。和安格爾告別,餘樂又匆匆迴去房間拿衣褲,他直接放棄了去敲程文海宿舍的房門,一想著那幾個人就在裏麵,便覺得頭疼。所以他迴去自己的房間,拿了自己的衣服。很幸運安格爾帶來的麻將,讓每一個聽說老外打麻將的人,都很好奇。宿舍裏的教練們全都跑去圍觀,讓餘樂得以順利的瞞天過海。再迴來,已經是十分鍾後,程文海已經穿上餘樂的衣服,手腳都暖暖唿唿的。白一鳴和安格爾已經不在原處,餘樂看著前方的屋子,眉心一點點地蹙緊,正猶豫呢,孫毅說:“等會一起去幫我和程文海搬東西,我和他換屋住。”“我換吧。”卓偉搶著說。“我來。”孫毅堅持,“別廢話。餘樂,我和程文海換。”餘樂隻能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