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還是障礙技巧的訓練,因為上午他們都滑過一次的原因,對自己的能力都有了一個更加明確的認知,訓練就變得更加有針對性,就算教練不說,他們也知道自己應該練什麽。這是老隊員最優秀的地方。他們練的專注認真,也在享受訓練,但選訓隊那邊卻截然相反,隨著時間的一點點臨近,氣氛在逐漸緊繃。今天下午,就要宣布第三批被淘汰的人選。沒人想走。留下是榮譽,選訓隊員都是年輕人,在他們幼小的心靈裏,也都能明白榮譽代表著什麽。就連最皮的章曉都緊繃著臉,每一次的滑行都用盡全力展示自己。柴明差不多四點才過來,他一出現,教練就叫所有的隊員到平地處集合,就連餘樂他們都停下訓練站在了隊伍裏。決定命運的時刻降臨。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柴明身上,還有他拿在手裏的教練本。此刻,那本黑皮書,猶如擇人而噬的魔書。柴明在安靜中將教練本打開,但沒有念,他先說道:“再一次強調,考核不僅僅是你們的成績,還有你們的潛力、執行力、理解力,以及你們自己本身。“自己本身”是什麽意思?應該有人沒有理解到我的意思,訓練就是訓練,想玩大可以迴家玩,這裏是國家集訓隊,不是幼兒園,我也不是你們的幼兒園老師。不會慣著你們。是學這個的料,我一個都不會漏下,隻要你們想學,隻要我有,都給你們。”這話有一點指向性,餘樂即便才過來,心裏都隱約有了猜測。他站在選訓隊最後麵,視線落在一個後腦勺上,也不知道這孩子有沒有聽懂柴明指的就是他。柴明將教練本翻開,看了一眼,說:“本屆自由式滑雪國家集訓隊,暨冬奧人才選拔培訓,第三期結束,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是可以參加第四期的隊員。”“白一鳴。”第一個就是白一鳴,毫無疑問,沉默寡言安靜聽話,成績又極好的他,絕對會是走到最後的人。“袁珂。”是那個可愛的小師妹,不但甜美開朗,訓練的時候也很認真,實力不輸比她大的運動員。“張媛愛……”柴明繼續念著,隨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有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餘樂清楚看見那繃緊的後背鬆緩下來,但也有人在持續緊張著,隨著時間流逝,剩下的名額越來越少,緊張的氣氛越濃。柴明念著:“姚海洋。”他“啪”的合上教練本,“就這些了,沒有點到名字的隊員去找你們的生活教練報道,把身份證交上去,她會幫你們買迴去的車票……”話沒說完,章曉激動地開口:“柴教我沒聽見我的名字。”柴明閉上嘴,眼眸黑漆漆地看他,停頓了足有三秒,說:“確實沒有你的名字。”章曉更激動,上前一步:“我滑的那麽好,怎麽可能沒有我的名字,在隊裏我怎麽也能排到前三吧?”柴明目光平靜的與章曉對望:“我之前說的話,你都沒聽見是吧?”章曉蹙眉,臉繃的很緊:“所以幼兒園什麽的,您是哪裏認為我不夠成熟。”柴明說:“把人反鎖在訓練房這種事,我認為但凡有點兒智商的小學生都做不出。”章曉短暫地沉默之後,猛地迴頭,餘樂就看見了那張小臉上含恨帶怨,噙著淚的一雙眼。餘樂:“……”躺槍。解散後,留下的隊員和離開的隊員告別,一個個都哭成了淚人。餘樂三人,再加上白一鳴略顯冷漠地站在一旁,注視眼前真情實意的一幕。餘樂問身邊兒人:“章曉這事兒,咱們都沒打小報告吧?”程文海說:“不至於,這種淘氣孩子抓住揍一頓就好,沒必要斷了人的事業。”石河頭搖的像撥浪鼓:“我沒有。”餘樂點頭,正要說“這樣就好”,白一鳴說:“我說的。”“唰”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白一鳴身上。程文海急的眼珠瞪圓,一臉“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的表情。白一鳴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發聲,嘴角抿的很緊,眼神難得淬利帶有鋒芒,瞪的卻是地上的一個小雪包。餘樂拉住想說話的程文海,想了一下後,說道:“說了也沒錯,我們不算選訓隊員,可以平靜看待這件事,但以白一鳴的角度來看,這就是不正當競爭,是沒造成傷害,否則就是套上麻袋打悶棍。”白一鳴僵直的眼珠子轉動,看向餘樂,表情有點意外。餘樂被他表情逗笑:“想什麽呢,我們可以一邊兒的,雖然不能誇你做的好,但也不可能因為這事兒生氣。”程文海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一句話都沒說,震驚歸震驚,我倒是支持你,一是一,二是二,做錯了事,就該有懲罰。”石河也點頭:“我想說,國家隊確實不是幼兒園,柴教沒有說錯,我們劉教也是這個說法,調皮搗蛋不好好訓練的孩子,哪怕再有天賦,都會退迴省隊練練性子,我有個師兄硬是被憋了三年才成為國家隊員,這次奧運會他拿了男子吊環的銀牌,想象不到吧,以前老淘氣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白一鳴,白一鳴冷硬的眼神又一點點被融合,抬頭看過來的時候,眸子裏氳著溫度。餘樂抬手,拍了拍白一鳴的後背,笑:“多帥一小夥子,老那麽冷著臉幹什麽,影響桃花運。”程文海“嗬”了一嗓子:“富二代加世界冠軍,還要桃花運,那滿樹都是桃花了,輪得到你擔心。誒,鳴兒,聽說你家的滑雪場牛一批,什麽時候去你家滑滑?”石河大力點頭。白一鳴勾著嘴角,點了一下頭,雖然沒說話,心情是極好的。不過章曉這邊兒確實有點可憐,其他被淘汰的隊員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隻有章曉還追在柴明的身後討說法,臉上的眼淚鼻涕一起流,擦都擦不過來,卻倔強地望著柴明的眼睛,像一隻負傷的小獸,兇狠,又可憐極了。但當教練的,誰沒點兒鐵石心腸的本事,尤其是負責這種選訓隊的教練,早就練出了一顆鐵心髒。或許在宣布之前,還會猶豫一下,但一旦開了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否則朝令夕改,如何服眾!餘樂雖同情章曉,但也和柴明想法一樣,這麽淘氣的孩子,是應該借這次磨磨他的脾氣。寶劍鋒從磨礪出。他還小,多打磨一年,未必是壞事。等著被淘汰的隊員離開,包括章曉也哭著走了後,選訓隊就剩下十四個人了。餘樂他們往裏麵一站,一共十七人。這次是路未方說話:“經過前麵三周的基礎訓練,我們下一步的訓練是結合氣墊和實際場地的訓練。相信你們都感覺到了壓力,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下次要走七八個人,說不定就有你自己,都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想被淘汰吧。所以明後天都會訓練,隻有周末下午讓你們休息調整半天。現在上量了,給我咬著牙撐下去,都聽見沒有!!”剩下的人這一刻都凝聚出了一種精神。是不服輸的驕傲,也是想要脫穎而出的堅韌。猶如被敲打過的鐵器,已經凝實,且初具鋒芒。沒有人教過他們這一刻該怎麽迴答,卻還是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聽見了!!”路未方點頭,“送他們迴去的車一會還會迴來,今天會提前結束訓練,等待的時間,你們自己放鬆一下。”“解散。”路未方轉身離開,柴明匯合在一起,才一坐下,就小聲地問:“你要把餘樂和他們放在一起訓練,雙方訓練進度也不一樣,再說淘汰怎麽辦,你還真舍得淘汰?”柴明的目光落在餘樂身上,沉聲說:“他們也有選訓隊員不具備的優勢,誰說他們的進度不一樣。”頓了頓,柴明毅然決然地開口:“這三個人,無論誰跟不上,我都不會手軟。”第29章 被淘汰的選訓隊員, 有的當天晚上就住進市裏準備離開,也有的會多住一兩天。章曉當天晚上還住在宿舍裏,吃飯的時候能遇見, 這孩子對他們的意見明顯很大,一邊蔫了吧唧的抱著飯碗吃飯,一邊夥同身邊的同伴一起給他們眼色。餘樂沒往心裏去。不是他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而是章曉離開確實是他們這撥人做的,白一鳴做的就是他們一起做的, 被掛上個“打小報告的老隊員”這樣的頭銜,他也隻能受著。總不能上去解釋, 不是我做的,是白一鳴他, 我對你沒有敵意……傻不傻啊!好在章曉也是得了教訓,晚上的加訓很順利,餘樂還從白一鳴那裏得到了很多訓練上的小竅門,非常有助於提高成績。第二天大巴車更空了。隻是前麵幾排就能裝下所有人,但白一鳴依舊選擇坐在最後一排, 連帶著餘樂他們也隻能往後麵坐。早上坐車需要半個小時,餘樂也早就沒有了才來時候的興奮勁兒, 歪在椅子上,還想補覺。當運動員就是這樣, 好像總是看見他們在睡覺,機場睡, 車上睡,比賽前後睡, 老百姓看不見他們加訓到晚上十點才睡下, 也看不見他們六點半起床出操, 大體力的消耗下,必須要足夠的食物和睡眠作為保證。餘樂早兩年出國參加世錦賽,張教在空閑時候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都閉上眼睡覺,不準說話!”餘樂把頭靠在程文海的肩膀上,閉著眼睛卻沒睡著,隻是養著神。這時,餘樂的頭被程文海的肩膀顛了幾下,他抬頭就聽程文海說:“不是去滑雪館的方向。”餘樂往窗外一看,陌生的景色陌生的路,雪山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了後麵。新的方向也驚擾了其他的選訓隊員,年輕的小隊員詢問曾經來過的老隊員:“這是去哪兒啊?”就有老隊員迴答她:“去氣墊基地。”“哦,遠嗎?”“馬上就到。”餘樂在心裏嘀咕了一聲,“氣墊?”這個時候他明顯感覺到自己在自由式滑雪知識儲備的不足,他在網絡視頻裏有見過何宇齊的采訪,何宇齊就說過:“今年我們上氣墊上的多,我也在進行新動作的訓練,希望在實際訓練上能夠完全運用出來……”但搜遍網絡,沒有找到什麽叫做“氣墊”。程文海也不知道。但聽前麵的對話,顯然他們都知道什麽是氣墊,這種專項的訓練,不是這個行業內的很難了解。餘樂和程文海對視一眼,繃著。可不能露了怯。前麵的人說很快,是真的很快,大巴車沿著一個鐵柵欄開了沒多久,就徐徐駛入大門,直至來到了一處大型設施前停下。餘樂目光定在那設施上移不開,下了車還在好奇地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