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因為杜如蘭是天生壞種,這種如野火燎原的乖戾殘忍之人,阮雪宗眼都不眨就知道怎麽處理。可戚紅辛本是風光霽月的俠客之後,阮雪宗每次都在想,也許有沒有可能……對方不該在荒涼邊塞,苦等一個早已命喪黃泉的父親歸家,更別提草原騎兵南下,那個村落直接化為了荒涼遺址。戚紅辛天資卓絕,按照正常的命運,應該如華百煉或者沈江陵一樣,成為一位瀟灑不羈的江湖俠客,但偏偏在無情命運欺騙下,淪為霍崇樓手裏一把以殺止殺的刀。這個喜穿黑衣的殺手,他本該有一個光明的前程。如果戚清寒不為阮雪宗而死,也許就不會有戚紅辛悲苦的一生,佛曰“一飲一琢,皆是前定”。戚紅辛性情冷漠忠貞,隻是前半生跟錯了人。阮雪宗利用浮生繪卷拯救了這把無情緘默的刀,卻因為極少的閱曆,不知道怎麽處理這把秉性已經定型的刀……涉及恩情的東西,阮雪宗就很笨拙,感覺一輩子還不清,也不知道用何種手段還清。係統007號:【……你心亂了】阮雪宗下意識否認了:【我沒亂】【……其實你也許可以問問戚紅辛,他進入你的浮生繪卷,我的數據判斷出,他對你沒有任何恨意,戚清寒之死,他也從沒有怪在你頭上】事實上恰恰相反,戚紅辛眼也不眨,還主動接過了他父親守護這個人的遺願,飲寒刀從此隻為守護阮雪宗出鞘。阮雪宗聞言,沉默了片刻:“……那我下次問問吧。”他一邊沉吟,一邊運起輕功,不過瞬息就抵達後山,隨後他吃驚地發現漫山遍野都是玩家,情不自禁地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這群玩家怎麽迴事,大半夜都不睡覺的嗎?殊不知玩家們見到他,一個個表情也很驚訝:“臥槽,宗宗也來觀戰了!”“家人們,快給宗宗留一個vip觀戰位!”“月下看宗宗,跟打了一層濾鏡似的,越看越好看嘿嘿嘿……清瘦的鎖骨、雪白的天鵝頸斯哈斯哈……”一群老色批!阮雪宗立刻穿好了衣服,收獲無數玩家失望的眼神。阮雪宗也不在意,他發現好幾個臉熟的玩家都給他讓了位子,有令狐笑、鹹魚王跟五彩斑斕的黑等等,於是他在萬眾期待下走了過去,坐在了五彩黑的位子上。一瞬間猩紅火熱的目光如刀子,紮在五彩黑身上。五彩黑巋然不動,臉上綻放一個諂媚的笑:“嘿嘿嘿嘿宗宗選我,宗宗選我!四舍五入,我是宗宗貼心的小寶貝!”令狐笑跟鹹魚王失望的重新坐下。這一刻榜一跟榜二大佬陷入了無限落寞。“110000暗號組團殺黑進。”“加我一個,五彩黑真的太囂張了,這廝的歐氣實在太破壞遊戲平衡。”“搞不好是策劃小舅子進遊了。”“嘶很有可能啊,沒想到五彩黑來頭那麽大。”其實阮雪宗隻是看到了五彩黑手裏的東西,他有印象,這個東西好像叫錄屏按鈕,經常出現在攝影師玩家身邊。他知道五彩黑今日一整天都在後山采集,應該錄下了決鬥的全過程,隨口一問,發現果然如此。阮雪宗翻看錄像,總算知道了前情提要,兩個人為什麽打起來。這裏是竹林,首先出現在攝像鏡頭裏的是杜如蘭,他在月下彈琴,眉目慵懶,好似漫不經心。那琴聲連綿不絕,似蠱惑人心,又有無限的悠揚婉轉,靜靜從指尖流淌,穿過清幽的竹林,徘徊在凜冽寒風之中。阮雪宗懂音律,他讀懂了這首曲子,杜如蘭大概在邀請他。“你來了。”聽到動靜,月色下杜如蘭微微一笑,一隻黑鷹停靠在他左肩,輕輕扇動翅膀,不過幾秒,杜如蘭偏過頭,一雙狹長眼眸眯起,眼神不再勾人魂魄,那笑容也瞬間冷卻下來:“怎麽是你。”非常簡單粗暴的翻臉無情,與此同時那股周遭氣息變得陰沉,充滿威壓。五彩斑斕的黑攝像頭都晃了幾秒,可見這孩子當時嚇得不輕。出現的是戚紅辛,這位劍眉星目的絕世刀客從竹林入口走了過來。他身穿一件黑色勁裝,從頭到腳一絲不苟,一把見血封喉的大刀握在手裏,英俊深邃的五官輪廓被月色所勾勒,放大在鏡頭特寫時,有一種隔著屏幕將人心髒緊攥的窒息感。他冷冷道:“我來了。”他的話極冷,同他的人一般蕭索,不見任何暖意。杜如蘭的琴聲停了,勾著極薄的唇角假惺惺道:“如果你懂音律,應該會知道,我邀請的對象不是你。”隨著他的動作,那隻在阮雪宗麵前乖得像孫子的黑鷹,也囂張地鳴叫了兩聲,淩空飛起,在天空來迴盤旋,那鷹唳聲響遏行雲。連皎潔月光都遮住了一部分,明明暗暗的陰影照在戚紅辛臉上,更襯得那雙眼亮若寒星,語氣極冷。“正是你邀請他,我才過來,是誰允許你打攪了他的安寧?”“我倒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半步宗師的爹。”杜如蘭臉上在笑,眼神也湧現了一份殺意。聽到這句話爹,戚紅辛眉宇沒皺,但阮雪宗敏感察覺到這個男人生氣了。因為那張俊顏明顯更加冷若冰霜,刀光乍現,凜冽又危險。杜如蘭輕易躲過了這把刀,他放下琴,那張遺傳至絕世妖姬的俊美臉龐徹底翻臉冷笑:“戚紅辛,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礙事,若非我有月圓之日內力幹涸之疾,你早幾百年死於我的琴下。”戚紅辛道:“可笑的虛妄,也許你今日可以。”阮雪宗沒聽懂這段句話。007號道:【他們有舊日宿怨】阮雪宗一下子秒懂了,這兩人都是霍崇樓收養的義子,出於某種競爭,早就不對盤了,彼此想殺了對方恐怕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一次兩人從霍崇樓手裏脫離了,不知緣何又戰在了一起,隻是接下來的對話讓阮雪宗更加迷惑。“我要你知道,我今日殺你,全因他是一個純白之人,你月下相邀的行徑實在輕浮……更加之你這屢屢給他使絆子之人,沒資格留在洗心山莊。”戚紅辛目光極寒,凡接觸到這一雙眼瞳的人,都下意識打了個寒噤。阮雪宗發現,攝像頭又抖了。不知道是哪一句話觸動了杜如蘭。他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無知者多情,你若知道我和他的緣分,你不會說出這種話。他為我入夢一場恕我渡我,還一路助我戒斷櫻素不離不棄,令我武學境界更進一步。隻有強如他我,才有資格在未來並立雲巔。而你縱使為他穩定宗師又如何,撐死也是一個磨刀石罷了,試問誰才是那個沒資格留在洗心山莊的人?”說這句話的是杜如蘭,那口吻倨傲又暗含炫耀。阮雪宗第一個反應:誰跟你特別的緣分???第二個反應則是:好家夥,他就說杜如蘭一個半步宗師怎麽戒個癮,跟交代遺言般,時不時還喊冷,原來都是裝的!阮雪宗胸口被氣得一起一伏。“看來你知道他的身份,那你更加沒資格留下!”戚紅辛的眼神更冷,殺意有若實質,“我跟他的緣分無需向你解釋,比你能追溯得更早。”“可笑,我沒資格,你就有資格了?”杜如蘭嗤笑一聲。戚紅辛冷冷道:“你跟你那母親真是一路人,看似情深執迷,實則看上一個人就傾盡一生去攀附,我不會讓你留下,今夜你便是我刀下亡魂。”這句話似乎真正觸怒了杜如蘭,兩人直接戰在了一起,月色被濃濃的陰雲遮蔽,這一刹那綻放的刀光劍影幾乎閃瞎玩家們的眼。“臥槽,什麽情況!”攝影鏡頭裏,這時候玩家們已經收到通知,陸陸續續趕到後山,撞見這月下決戰俱都精神一振,而完整版的前情提要隻有五彩斑斕的黑錄下來了。連係統007號都認為,五彩斑斕的黑這個玩家是歐皇了,這個玩家明明一個月都來不了後山,難得待上一次挖筍,就趕上兩個宗師對決。阮雪宗蹙著眉,把錄屏又看了第二遍,忽然驚醒道:【等等,他們不會是在為我打架吧?】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他心漏了一拍。007號:【你才反應過來啊……】觀戰玩家普遍認為,這一場宗師對決可能是什麽暴風雨劇情的前奏!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玩家,按照自己的喜好,劃分成了兩個陣營,支持起了自己喜歡的npc,阮雪宗看了看,他坐的位子好像是中立席。更有商業頭腦的玩家,開設了一個賭局,兩個宗師月下生死對決,勝負五五開。但他們沒想到,還有第三個可能性,那就是阮雪宗出手了。阮雪宗一個閃身撕開了空氣牆,躍進了戰局。發現他進來了,最先收手的是戚紅辛,他眉宇皺起,注視著他的眼神充滿了不讚同。極為濃烈的殺氣微瀉。阮雪宗低頭一看,杜如蘭身上一股血腥味,似乎受傷了。這也太巧了,剛剛還勢均力敵忽然就一身血海席身。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奈何這漫身血跡看上去也不似偽裝,想到杜如蘭戒斷剛好,就有閑情逸致夜半邀他聽琴,還一對一決鬥,阮雪宗下意識皺起了眉。“你們別打了,再打下去洗心山莊要毀了。”阮雪宗這樣說,隻是他方才望向杜如蘭輕微蹙眉的眼神,雖一劃即過,可落在絕世刀客眼裏,就是他已經有了偏向。本來消下去的殺氣漸漸彌漫。戚紅辛垂目凝眉,認真地問了一句:“你不喜我殺了他?”此話一出,隨著男人劍眉微皺,氣氛緊如一根繃到極致的弦,空氣的流動都滯緩了。阮雪宗愣了一下:“……我沒有,你別誤會。”凝神屏氣的玩家們:“???”等等等,這是什麽爭風吃醋現場嗎?戚紅辛又道:“他說,你曾為他入夢?”怎麽突然拐了一個問題,這種事做不得假,阮雪宗遲疑了一下,再度點頭,結果他看到,戚紅辛緩緩地閉了閉眼睛,提起飲寒刀收鞘。“我知道了。”阮雪宗:???你知道什麽了?見到阮雪宗那張茫然又過分漂亮的側顏,杜如蘭低笑出聲,用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血跡,絲毫不介意一襲黑衣染血。盯著眼前過分年輕的人,他已然明白,如果戚紅辛也不懂感情,那這道光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他難道會如對方意?戚紅辛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他對阮雪宗道:“你為他入夢,我也曾為你入夢,旁觀過你的人生。”似乎是響應這句話,飲寒刀也隨之發出長鳴。我本是一把仇敵培養的斷情絕愛之刀,如今為守護你而心中悸動,你如果沒有記憶,那我這份克製的情感應該如何傳達。在這雙幽暗深邃的眼眸凝視下,阮雪宗微啞,他知道,還是他主動邀請的,隻是他沒有具體的記憶。下一秒,阮雪宗感受到了,他的眼睛被一雙手覆蓋,一道淡淡的聲音響在他耳畔:“別有負擔,你會想起來的。”是戚紅辛的聲音。這個動作有些熟悉。有一個畫麵在阮雪宗眼前一閃而逝,背景是血紅色的火,又好似是十三歲的他跪在父母屍首麵前痛哭,一個男人將他攏在披風裏,一隻大掌捂住他熱淚盈眶的眼,也擋去他半人半鬼的燒傷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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