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對刀興趣不大,卻看了戚紅辛好幾眼。戚紅辛神色默然,他看著那孩子見到他時眼前一亮,從飲寒刀上快速爬過,爬到他麵前,小手揪著他的袍子拚命往上爬,主動抱著他咿咿呀呀喊著,臉蛋眷戀地摩挲著男人的脖頸,看上去十分鮮活,仿佛他還記得,曾經一路的共患難。“他還記得我。”戚紅辛怔怔道。他不由更堅定了某一種信念。係統007號:【現在還記得,以後就未必了,孩子普遍忘性大】事實也是如此。在幻境“人生如逆旅”的限製下,在阮雪宗三歲之後,男人的存在化為無形,這十年間戚紅辛完全可以退出幻境,但始終沒有選擇退出,他漂泊在江湖中,與洗心山莊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江湖裏漸漸多了一個絕世刀客傳說,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裏,隻知道此人像是一隻獨來獨往的鷹,周旋在江湖中,神秘又孤傲,據說隻要出得起價格,他可以完成所有委托,唯獨拒絕魔門。他似乎跟江湖名門的洗心山莊有所往來,但這緣分又似乎很淺,淺到若即若離。係統007號道:【你究竟想幹什麽呢?我們浮生繪卷功能玩法真不是養孩子模擬器】“我隻是想搞清楚一個原因。”男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薄唇輕抿著,一雙漆黑幽深的眼透著冷冽。他注視著洗心山莊的涼亭。那裏坐著一個白衣服的小公子,那位小公子皮膚很白,頭發很黑,側顏出眾奪目,一張湛然生輝的臉龐,如用華美的玉石雕琢而成。涼亭四麵環水,開滿了粉色荷花。那位小公子就在滿池荷花的簇擁下,一邊撫琴,一邊喝茶,琴是上好的金絲楠木,看上去心情也極好。這麽一個年紀輕輕便仙姿佚貌的少年,坐在江南極美的景中,一時間教人分不出,是景好,還是人好。一曲還未彈奏完畢,007號係統忽然發現,那位少年側過臉來,一雙眼冷冷淡淡地朝他們這裏看了一眼,有著疑惑和懷疑。很顯然,少年初學武,卻已經有著非同一般敏銳的直覺了。【啊啊啊啊他發現我們了!】它怎麽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少年的眼睛極好看,仿佛倒映著粼粼波光,連殺氣都不明顯。他自然抓不住一名半步宗師,當他踩著輕功而來,什麽都沒有發現,倒是發現了一隻貓。他把貓抱了下去,臉上有溫和的笑靨。風中隻聽到少年輕輕道:“小貓啊小貓,你一隻眼睛是藍色,一隻眼睛是金色,分明是異域品種,怎麽會出現在江南呢……”這種小事貫徹十年。007號係統道:【下一個時間節點即將開啟】洗心山莊是此地界數一數二的武林勢力,有著濃厚的世家底蘊,對江湖很多心有抱負、想要結交的武林人士來說,是一個好去處。所以門客這種東西,阮雪宗從小就不陌生。在他即將年滿十三歲時,洗心山莊來了一名黑衣刀客。阮莊主溫和道:“兒子,這是戚先生,他的刀法橫行於世,你縱使不學刀,偶爾觀摩也能有所裨益。”這名黑衣刀客有著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如出鞘的鋒刀,臉龐棱角分明,顯得冰冷攝人。他氣質落拓,身上血腥氣很重,一把刀從不離手,那份氣息熟悉又陌生。阮雪宗打量著對方,視線幾乎無法從對方身上離開,神色若有所思。【!!!】就在係統007號以為阮雪宗不會真有記憶的時候,就聽到阮雪宗對侍女小聲道:“去拿幾件衣服來,我看這位戚先生的衣服好像有點褪色了。”係統007號:【……】很顯然在記事以後,浮生繪卷裏的阮雪宗,已經把嬰兒時期的事情忘了,隻是下意識釋放著一位名門世家公子所具有的善意。阮氏夫婦一輩子謙和待人,作為山莊繼承人,阮雪宗學了個七七八八。“我的衣衫就是純黑的,沒有褪色。”戚紅辛冷冷道,身為一名半步宗師,他一直以來的生活習慣都很簡樸,無論是衣服、鞋子或者刀鞘,都很普通無華,他明明接了不少的委托,但這十年依然兩袖清風,唯有007號係統知道他積攢的財富大部分都流向了何處,養孩子去了。明明生活已經足夠優渥,還總有人去錦上添花。即使如此,他也不會穿褪色的衣服。一旦黑色的衣服無法遮擋鮮血,他就會及時更換,隻是到了阮雪宗嘴裏,這衣服仿佛已經褪色到不能穿了。可他還是不了解洗心山莊的少莊主,對方想釋放善意時,無人能夠拒絕。小少年負手在後,輕輕一笑道:“我說有便是有。”戚紅辛沉默。就這樣他在洗心山莊住了下來,距離主屋不遠不近,洗心山莊一年四季的景致都美得淋漓盡致。春有生機盎然、漫山遍野的翠綠,夏有接天蓮葉無窮碧,秋有蕭瑟落葉染燼紅,冬日沒有銀裝素裹,卻有一個銀裝素裹的小公子,穿著狐裘抱著暖爐,在廊下慢悠悠地喝茶。時至今日。他已經混入了洗心山莊一段時間了,冷漠的刀客依然沒有明白,幻境裏的阮雪宗,明顯就是一個無憂無慮、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為何會變成後來的樣子?戚紅辛嚴格履行自己的職責,每一日喊對方起來練武。幻境裏的小少年一如既往地白日賴床,聲調懶洋洋道:“我要接管家業,練武隻需強身健體,無須做到天下第一。”原劇情裏,阮雪宗確實如此,身為武林二代,注定要繼承山莊的他要學很多東西,什麽琴棋書畫、家傳掌法,在家世背景足夠雄厚、雙親寵溺庇護下的情況下,他武功不一定要最強。戚紅辛想了想,對方後來在沙漠裏一係列驚天動地的行為,目光冷冽道:“不行!你日後……”不做到天下第一,怎麽可能在沙漠裏活下來?【警告!人生如逆旅,你隻是行人,不得劇透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還未滿十三歲的少年,就這樣被扒拉出了溫暖的被窩,第一次遇到如此霸道的門客,他整張漂亮的臉都懵了,恍恍惚惚地穿好了衣服。學那就學吧。小少年心不甘情不願地入了梅林,隻見白衣驚鴻,一道道掌影化為白練,根本看不清這個天賦極高的少年,在這一刹那出了多少掌。戚紅辛神色冷峻地站在一旁。即使了解過身世真相,他依然與一些譬如“憐惜”、“愛”、“恨”等世間常見的情感扯不上關係,他心湖所有的漣漪,隻獻給這個幻境裏,他看著長大的“少年阮雪宗”。而非大漠黃沙中那個阮雪宗。在他眼裏,這兩人有著明顯的區別,這十年他沒有退出幻境,便是執拗地想明白,這其中的緣由。然後他很快就知道了。在少年十三歲生辰這一日,漫天的火燃燒起來,在洗心山莊肆虐,火焰的紅成了天地間最奪人視野的顏色這一場無名大火來勢兇猛,莊主夫婦失去唿吸,小少主是火場中唯一幸存者,他滿臉血汙,鮮血順著長長的烏發流淌,蜿蜒在地上,他被一名叫水銀的婢女攙扶著。當少年抬起頭來時,全場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涼氣。沒有別的原因,少年那張臉被火燒毀了,這燒傷極為殘酷,從額頭蔓延到眼睛,最後連脖頸、身體都覆有大片燒傷,將那絕世奪目的容貌破壞殆盡。隨著一個輕輕如往常的抬眸,一半似仙俊逸,一半似地獄惡鬼般猙獰。少年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臉上帶著迷茫,眼尾有火光熏出的淚水。他無視自己身上的痛楚,跪在養父母麵前,表情從惶惑茫然到如遭雷劈,他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嗓子被燒毀了,他的喉音極為難聽,風中隻有嗬嗬嗬的聲音。明明是很沙啞的聲音,綻放在旁人耳邊,卻震耳欲聾。戚紅辛瞳眸驟然緊鎖,冰冷的臉龐凝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許多。後來那個阮雪宗,跟眼前這個少年形象徹底重疊在一起。這世間從來沒有什麽性情大變,有的隻是幸福的人生突遭變故。“這其中定有內鬼”男人聲音極寒,暗藏著暴怒,仿佛一把鋼刀,能劈開層層迷霧中的真相,他一把刀架在水銀的脖子上。【警告!人生如逆旅,你隻是行人!請不要對已發生的事情強加幹涉】“聒噪!”男人麵色驟寒,一聲暴喝幾乎讓空氣凍結。阮雪宗跪在父母屍身前,他滿身狼狽傷痕,茫然地抬起頭。他不明白,戚紅辛為什麽要對這個把他從火場救出來的忠誠侍女下手。戚紅辛淡淡道:“別怕。”他展開披風,把少年攏在懷裏,一隻手捂住對方還盈眶的眼,遮擋住了無數賓客惋惜的目光,一手飲寒刀揮出,侍女來不及狡辯的頭顱,順著血跡滾滾落地。別怕。我不曾了解你的過去,現在我已全數了解,無論未來江湖有多少腥風血雨、風波險惡,我都會擋在你麵前。第八十六章 隨著幻境破碎,無數藍紫色的蝴蝶翩躚舞過,那個被他捂著眼睛、滿臉血汙的少年化為影子,如潮水一般消失褪去,阮雪宗那張臉重新出現在他麵前。“噗”的一聲,是刀口嵌入皮肉的聲音。飲寒刀從來出鞘必定見血,來不及收勢,鮮血隨著刀氣噴出,阮雪宗踉蹌後退了兩步,卻發現自己毫發無傷。倒是戚紅辛半跪在地上,肩膀的鮮血順著刀尖橫流,滴答在地,那隻修長有力的手死死攥著刀,手背青筋鼓起,黑衣都遮擋不住那道傷痕。這是?阮雪宗眼神震驚。他不清楚戚紅辛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麽,他隻覺得眼前這個捂著傷口的男人,那張冰封一般英俊的麵容,忽然變得很陌生。“我不殺你。”注意到阮雪宗防備的姿勢,戚紅辛道。“以後也不殺了嗎?”阮雪宗負手在後,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戚紅辛:“以後也不會……”這把刀本就為了保護一個人而生,他永遠也不會去攻擊阮雪宗。阮雪宗聽不到對方的心聲,他隻聽到了飲寒刀落地的聲音,戚紅辛朝他走來,兩人靠得很近,阮雪宗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鬱鬱沉沉的血腥氣。在這地下天宮中,昏暗的石室裏,兩人的視線微微一交錯,一個很自然的眼神交融。因為失血過多,戚紅辛的臉色稍顯蒼白,那一雙凝視著他的眼依然冷淡又平靜。阮雪宗卻怔了兩秒,因為他意識到黑衣刀客這種冷淡,更像是一座被休眠時期的火山,風平浪靜的外表下,隱藏著某種波濤洶湧的情緒。對方似乎有話要說。隻是這一股表白的氛圍,是什麽情況?“……”阮雪宗還處在困惑當中,也許是石室光線過於昏暗、氛圍過於僻靜逼仄,他喉結微微滾動,莫名有點緊張,下意識想壓低聲音道,你要跟我說什麽?這一刻,他的心有點心神不寧。就在這時,一個人劈開了石室的門,手裏還點著火折子,一見到阮雪宗被逼到角落,瞬間閃身而來。“阮雪宗,你沒事吧?”嘴裏是腔調別扭的中原話,一雙碧綠異眸在昏暗的光線中熠熠生輝,赫然是西域魔門boss李玉衡。係統007號就這樣看著,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一種氛圍,在這一刻突然變味了。“他有沒有事,與你何幹?”戚紅辛眼神極寒,那張臉重新被冰雪覆蓋,不過須臾,又重新迴歸到了阮雪宗曾經熟悉的樣子,高高在上冷若冰霜。“與我無關,難道與你有關?”李玉衡臉色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