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善蘊看著窗外藍藍的天不住地流眼淚。


    這是她重生後的第二天,但前世的經曆還像噩夢一般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記得她是被柏英懷逼到了懸崖邊上時毅然決然地跳下懸崖去的,然後一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軟綿綿的檀香木架子床上。


    粉色小花的床單,鵝黃色的帷帳,繡著幾朵紅玫瑰的紗衾。


    這是她未出閣前的閨房。


    難道是自己在做夢麽?蘇善蘊慌慌張張地坐立起來,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臉,會疼,那就不是在做夢了。


    她起身下床,趿了鞋子走到那鑲金邊的橢圓形鏡子前,鏡子中映照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來,小女孩的眼角帶著淚痕,越發襯得她那張清秀的臉如梨花帶雨,她的身體還沒有長開,但已隱約有了一點點曲線,身材不高不矮,看起來亭亭玉立。


    她看著鏡子中的人兒,感覺有幾分熟悉也有幾分陌生。


    “大小姐,你怎麽起來了?你的頭不暈了嗎?”一個年齡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丫鬟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十分驚訝地問。


    蘇善蘊一眼便認出了她來——她是她的貼身丫鬟,名叫綠荷。


    “不……不暈了。”蘇善蘊還沒有緩過神來,結結巴巴地應道。


    “你都不知道這幾天老爺有多擔心你,他昨晚還親自來給你喂藥了呢……自從太太過世之後老爺真是又當爹又當媽的……”綠荷吱吱喳喳地說著。


    蘇善蘊知道她口中所說的老爺是她的父親蘇子明。


    她記得母親是在她九歲那年的開春病逝的,之後父親便為母親守製,直到她十一歲那年的秋天才娶了繼室,她看了看窗外那花園裏開滿樹的紅杜鵑便知現在應該是春天,隻是不知現在的她是十歲還是十一歲,於是她問綠荷:“綠荷,現在是哪一年?”


    綠荷看她神情呆呆的,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啊,看來這一跤都把你給摔糊塗了,今年是癸巳年,前年你母親病逝,去年暲三爺病逝。”


    那也就是說她現在重生迴了十一歲的春天。


    這是府上人丁最冷清的時期。


    也是父親辭去宗人府副理事職務迴來接管蘇家庶務的第三個月。


    “哦。”蘇善蘊沒有再問,眼眶卻不自覺地又紅了起來。


    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生活過二十年的地方,前世的記憶也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她的眼淚再一次滾滾而下。


    “大小姐,你又怎麽啦?是不是頭又暈啦?還是先躺下來吧。”綠荷見她望著窗外流眼淚,以為是她的身體不太舒服,趕忙將她扶迴了床上。


    蘇善蘊再次躺迴了床上,看著窗外明亮的陽光,心裏卻依然無比的恐慌,仿佛自己又迴到了水深火熱的過去。


    上一世,她才貌雙絕,名動島城,從十四歲開始,上門求娶的人便絡繹不絕,可她並沒有被讚美和抬舉衝昏頭,她想找一個兩心相悅的,可惜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她又不肯將就,所以個人的終生大事便一直懸而未決。


    但也正因為她對終身大事的審慎和冷靜使她在島城落得了個‘清高難攀’的‘美名’,卻又更加激起了那些年輕才俊們的傾慕和好奇,都想盡各種辦法來求娶。


    可這樣的狂蜂浪蝶隻會讓她越發地反感,因此隻要一聽說有人來提親她就頭疼。


    轉眼她便到了十六歲。


    這年春天,有一位叫李鶴的公子因久仰她的芳名親自來到蘇府前遞帖子給蘇善蘊的爹,說要娶她為妻。


    蘇子明覺得這人不請媒婆就親自登門有些冒失,加之彼此之前又不認識,生怕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因此並不給接見。


    李鶴就天天等在蘇府門口,嚇得蘇善蘊晚上都睡不著覺。


    但她也佩服他的勇氣,便讓宋嬤嬤陪著從裏麵的門縫裏偷偷地往外看,想看看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李鶴一身書生的打扮,看起來白淨儒雅、風度翩翩,隻是那眼神卻像是在洞口等待獵物的野獸一般,蘇善蘊暗歎了一口氣,悄悄地迴了自己的閨房。


    那李鶴便在蘇府的門口外苦等了五天,蘇善蘊於心不忍,請求父親將自己的決定告知與他。蘇子明本不太想理這種人的,見女兒有要求便出去把女兒的意思給李鶴說了,那李鶴便走了。


    誰知第二天便有人慌慌張張地來報說李鶴昨晚於離蘇府不遠的大汩橋上跳河自盡了。


    蘇善蘊得知後足足病了一個月。


    人們都說蘇善蘊是紅顏禍水。


    從此到蘇家來求親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也許是這件事對蘇善蘊造成的心理衝擊太大,從那以後她都很害怕有人來求親,她怕嫁人的原因是因為怕男人。


    如此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她便到了二十歲。


    當年那些求娶未遂的人如今說起她來語氣自然免不了會帶些貶損和嘲笑,頗有落井下石的意味。


    蘇善蘊心中有苦說不出,但又覺得或許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所以整個人變得有些消極。


    想到父親和繼母那充滿擔憂的眼神,想到親戚們苦口婆心的規勸,她終於答應嫁給廣州米商柏英懷。


    好歹蘇家和柏家有些生意來往,對彼此的家庭情況也比較了解,而且柏英懷看起來也挺喜歡蘇善蘊,每次到蘇家來辦事都會在那條通往她閨房的遊廊上一遍一遍地走著,隻為了能看她一眼。


    蘇子明對這門親事也比較滿意,他覺得蘇善蘊畢竟年紀偏大了,若再像當年那般挑剔的話恐怕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因此他覺得隻要對方喜歡她、會對她好的、家境又不會很差的就可以了。


    誰曾想,嫁給柏英懷不久蘇善蘊便感覺自己有如被送進了地獄。


    若是可以重來,她寧可出家也不嫁給柏英懷。


    蘇善蘊捂著胸口,仿佛前世那因劇烈咳嗽而引起的胸疼還依然存在一樣。


    對男人的警惕和畏懼又再一次從她的心底生發,她不知道自己今生還會不會遇到他們,若遇到了又該怎麽辦?焦心的淚再一次洶湧而出,她不一會兒便發起了燒來。


    “前幾天在花園裏撲蝴蝶摔了一跤就足足暈迷了三天,現在又發起燒來,這孩子……”門外傳來蘇子明低沉又著急的聲音。


    綠荷趕忙去幫他撩起簾子。


    蘇子明的眼睛便立即朝躺在床上的蘇善蘊望去。


    燒得迷迷糊糊的蘇善蘊就像一隻受驚的小貓般躺在那裏,看得蘇子明心裏錐心般的疼。


    蘇子明站在離她床前三步遠的地方關切地叫了她一聲,她輕輕地應了一下,睜開眼睛望著父親。


    父親穿著寶藍色湖綢直裰,發髻上插著白玉發簪,五官儒雅,氣度非凡。


    “我已差人去請大夫來,很快便要到了,你且再忍一下。”蘇子明對她說。


    “好的。”蘇善蘊乖順地說,目光仔細地望著父親,好像是第一次見他一樣。


    “綠荷,去端盆清水來給大小姐敷敷額頭。”蘇子明又吩咐道。


    “是。”綠荷走了出去。


    蘇子明猶豫了一下,在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輕聲地說:“善蘊,我聽綠荷說你這兩天一直望著窗外流眼淚,是有什麽心事嗎?”


    蘇善蘊搖了搖頭。


    “想你娘和三叔了?”蘇子明又問。


    蘇善蘊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她自然是經常想起娘親和三叔的,可她這兩天腦海裏一直想的卻是前世的那些事。


    她很擔心自己這一世依然躲不掉那些人和事,可她又覺得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自己就應該活得跟上一世有所不同才算是不辜負了它的這番深意,但她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前世,她活得如此絕望,今世,她希望有所改變,隻是,前世的傷痛太深,深到她的心裏砌起了厚厚的牆,仿佛連陽光都無法到達那裏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耐衝破它們。


    “嗯。”她不想父親傷心,朝他點了點頭。


    蘇子明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溫聲地說了聲:“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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