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仰頭看著城中一座巨型雕像的‘梅裏埃爾’,她與他一樣看上去沒有攜帶武器,隻是赤手空拳的站在廣場上,注視著那座雕像。 ‘迦倫’落在廣場邊緣,步伐輕緩而穩健的走向她,在離她三十米處遙遙停步。 兩‘人’沉默無言。 片刻之後,‘梅裏埃爾’先出了聲:“天選者知道,這裏站著的,隻有‘半個’人類嗎?” “他們沒必要知道。”‘迦倫’平靜的說。他看起來坦蕩極了,表現的簡直就像雷哲本人完全不知道一直有顆‘眼’在跟著他一樣。 與此同時,飛速散去了城中的玩家們也開始了他們的任務調查這座名為‘羅斯林’的空城,以及通過副本迴溯此前發生的故事。 單隻是初步掃過地圖之後,他們就能確定,這座城中至少有兩個大型副本、四個中型副本和十二個小型副本,此外還有不計其數的單人副本。 從城前的碼頭到城後的礦道入口,這些副本遍布全城。 玩家們自動自發按照個人喜好與職業劃分跑去了自己想康康的地方他們並沒有看到這段cg,它將會在他們的調查全麵結束後再播放給他們看。 在現在的他們眼中,羅斯林的中央廣場是一片黑蒙蒙的禁區,他們走進去沒幾步就會被警告退出,如果試圖強行進入,還會在快速百分比扣血中保持著重傷虛弱的狀態被送出來。 “那些‘天選者’,”‘梅裏埃爾’轉迴頭來,意味深長道,“他們知道你為他們做了什麽、又要讓他們去做什麽嗎?” “他們不需要知道。”‘迦倫’的迴答依然如此冷漠。 不知何時,兩人腳下都已經出現了猩紅一片的秘能,各自呈一片正圓形鋪散。但它們仍未發生接觸,就像廣場四周那些悄然浮起的紅色寶石狀陷阱如今也仍未觸發一樣…… “梅裏埃爾丹特瑞克。” ‘迦倫’念著她的名字。他的發音很好聽,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虛假溫柔。 當他念出這個名字時,他與‘梅裏埃爾’一樣抬頭看向那座雕像的臉那是一位形貌優美的女神,她身形窈窕、有著海藻一樣的長發,下半身是鯨魚尾的樣子,上半身則穿著石雕的薄紗,雙手抱著一個透明水瓶,裏頭裝滿了打磨好的、五光十色的美麗寶石。 “你可別告訴我,你來這裏……”他輕聲問,“……是來聽鯨歌的?”第180章 ‘梅裏埃爾’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隻是她那雙此刻看上去比‘迦倫’更像人的眼睛動了動,目光就從鯨尾的女神臉上挪下來,挪去了遠方海麵上。 羅斯林的人似乎很敬愛這片海即使他們的財富全然來自陸地的恩澤,但養活了他們的食物依然來自海中。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們將城內每一條大道都修的順直明亮,一半通往海邊、一半通往礦坑。 如今,來自這座空城的燈火照耀著島邊一片近海,光彩勾勒出浪波形狀,雷哲知道,在那之下掩藏的是無盡噩暗與致命危險這片群島已經落入‘黑暗領域’了,它再也不是那座寶礦叢生的島嶼,而是黑暗領域的一部分。 “這裏是‘黑暗’最先出現的地方。”‘梅裏埃爾’說。 雷哲知道,她說的‘黑暗’不是那個物理現象,‘這裏’這個詞匯指代的目標也不是眼前的海洋,而是腳下的島嶼。 “很早以前,這裏還不是島嶼,甚至不是半島,也沒有一片海洋環繞……”‘梅裏埃爾’輕聲歎息道,“那時候,這裏是我的家鄉。” “……”‘迦倫’沉默無聲,但沒人會覺得他是雙手離開鍵盤了他一定藏著什麽,無論是敵意還是開啟一場戰鬥的力量。 但在這個來自數萬年前的小道消息麵前,他短暫的披上了沉默與無害的表象。 可‘梅裏埃爾’卻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想,我們之間沒必要發生戰鬥……至少現在如此。”她說,“我太了解你、你也太了解我了,不是嗎?我們之間的戰鬥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它總會通往一個既定的結果,區別隻在於,最後是誰做主。” “如果你真的這麽認為,”‘迦倫’說,“你就不會想方設法把那本書給我。” “……”‘梅裏埃爾’麵不改色,“說到這個你覺得,它好看嗎?” “很好看。”‘迦倫’微笑道,“尤其是關於黑暗領域的起源故事。‘大英雄特瑞克被毀滅的故鄉上建起了新城,它叫特瑞克城,後來又改名叫羅斯林’改名?有意思。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羅斯林是誰?” “也是‘特瑞克’。”‘梅裏埃爾’說,“但這個發音太過幹脆的姓氏屬於她的母親,而‘羅斯林’是她的父姓,人們要她的權威歸於‘父’,那樣她的功業他們就能分一半兒了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死亡就是一場群體遺忘,就算隻是個人人皆知不可信的名頭,喊上一千年也能成真。” ‘迦倫’沒有對此發表什麽感想,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蔑視:對那些拚命時躲在後方、分功時一擁而上的人。 ‘梅裏埃爾’也像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一樣,或者說,‘毀滅邪神’與‘迦倫’之間的鏈接關係已經深厚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我們來打個賭吧。” ‘梅裏埃爾’轉迴頭來,微笑著看向那身形高大的白發男人,還有那雙異常的紅眼。而對方也看著她,看著那副曾屬於一位英雄人物的麵貌,還有她強大的力量與邪化的本真。 “我們來賭一賭,”她歪頭揚了揚下巴,示意那城中四處流竄的玩家們,“那些‘天選者’,能不能在黑暗領域出現大變故之前,找到這座島上的一個女……噢,好吧,男巫?” “不。”‘迦倫’冷漠的拒絕了這個要求,但依然沒有動手。 “為什麽拒絕?”‘梅裏埃爾’好奇的問,“我還沒有說賭注。” ‘迦倫’沒有迴答她,隻是雙臂環抱起來,冷冷的和她對視。 “……”‘梅裏埃爾’看著他,微笑了起來。 “真有意思,”她說,“是情感的轉移?還是念想的寄托?怪不得你會為他們做那些事帶著他們見識了數百種難對付的惡敵、威脅了幾十家大大小小的職業者組織、銷毀了數千份關於他們的資料、讓幾乎所有情報機構都將天選者相關情報列為禁區……” “既然你要將他們當作撕裂黑暗的前鋒,又為什麽要照顧他們?難道你不知道嗎?戰士不需要被照顧……” 需要被照顧的隻有弱者,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迦倫’依然麵不改色,藏在臂彎下的手指卻動了動。 “……噢,我明白了,”‘梅裏埃爾’說,“他們看上去太年輕了。即使你知道那些十五至二十八歲的身體中裝著一個個難以測算的靈魂,也下意識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學生與孩子。” 她笑了起來,邁開步伐走向‘迦倫’。 “別開玩笑了……”她說,“你要讓我們以後的軀體中摻上‘愛’這種東西嗎?” 一道凜冽紅光閃過,那是她的長刀它斬斷了、破壞了、毀滅了她擋在麵前的一切,以及‘迦倫’留在原地的幻影。 “惡心真惡心!!” 怒吼著,好像被挑起了怒火似的。無數紅寶石組成的浪濤從四麵八方升起,同時升起的還有一具近似菱形的巨大鐵棺,其上延展出不計其數血管似的絲線,每一根都鏈接向一枚紅寶石。 “愛與我們無關!就像諒解、遺忘和痊愈一樣,愛與我們無關!迦倫昂希斯,你走錯路了,而且,錯的太晚了!” 風起雲湧。‘梅裏埃爾’的身形飛快變得高大、又與那具鐵棺融為一體。‘毀滅邪神’出現了。 與當初的‘生命女神’一樣缺失了下半身,卻有著四對手臂。沒有一雙常規意義的‘眼睛’,但在頭上卻環繞了一圈圈長滿眼睛的鐵黑圓環,它們一共三圈,一圈緊箍著的頭顱、一圈飄浮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還有一圈在背後,萬千隻眼睛緊緊盯著‘迦倫’。 展開的雙翼,在這片孤立的黑暗中。於是,一對龐大如天蓋的翅膀在背後出現了,那上頭每一片羽毛都長了一隻眼睛,與鐵環之眼相似的是:它們都是金色的,毫無一絲邪化的猩紅。 除卻主色調為黑色、又滿身血戰後似的恐怖傷痕外,這位毀滅邪神看上去竟如此聖潔,比‘迦倫’還像是個正派人物。 好吧,‘像’這個字的存在,本身就證明了他們倆‘誰都不是’。 ‘迦倫’目光平靜的仰頭看著。 的聲音迴蕩在漫漫無盡的光影之中。當升上天空時,連黑暗本身都在為‘毀滅’的降臨而顫抖…… 可‘迦倫’卻連應有的、披甲帶光的戰鬥形態都沒有變換出來,隻是平靜的掃視周邊。 在《天選之書》的視界中,那具鐵棺的名字叫‘特瑞克之骨’,血管的名字叫‘生命連線’。 而那些被鏈接成為了邪神身體一部分的紅色寶石,它們的名字叫‘古代賢者之石’。 或者說,它們也可以叫古代微型核彈。 那麽…… ……這些‘賢者之石’,它的材料,又是哪兒來的? “你知道嗎?”他歎了口氣道,“每個人的身體都是他人生的博物館,是照透骨骼與魂魄的鏡子。” “你把那些惡人融入了你,你就得到了他們的惡。你把那些可憐人融入了你,你就得到了他們的可憐。” “‘愛’是屬於生命的力量,但你如今不算‘秩序生命’,於是你就否認愛的存在……可你還是使用了‘方法’,你還是想‘向上’,這就是‘秩序’的體現。” ‘迦倫’輕聲道:“你令我失望了。” “如果是真正的‘梅裏埃爾丹特瑞克’在這裏,即使她同樣攜毀滅而來,也不會否認愛的力量。因為‘生命’所代表的‘存在’與‘毀滅’是關係緊密的兩相。”他說,“愛能帶來生命,也能帶來……” ‘轟隆’!!! 天穹裂陷。在這個根本沒到約定時間的時間裏,‘黑暗領域’那無星無月的天空中,被開了個大洞。 陽光照了進來,滿城的玩家抬眼看向天空,他們呆滯的看著那一切:那是一片破鏡似的藍天,它靜滯於所有人頭頂。 而在那天空中,除卻太陽,還有另一樣事物正大放光明:那是一顆耀眼的圓球,它上頭流淌著不計其數的符文,散發著銀月似的光輝。 那是‘翠玉塔’的使者。他們根本沒走。 來自‘犧牲之城’的力量怎麽會不跟著‘犧牲之月’走呢?雷哲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加入這場盛會,探求的目標與其它城市所求的那些都毫無關係…… “……你看,‘毀滅’來了。”‘迦倫’說,他漫不經心的抬起眼,看向那連人格都隻是個擬態的卑劣模仿者。而身形龐大、高達兩三百米的邪神,茫然的伸出手來,看向了自己的手掌,還有落在上頭的陽光。 “邪神,我承認你是個強勁的敵人。”他說,“但……‘對手?’” 他冷笑了一聲。輕蔑之意在其中顯而易見。 “人性不夠完整,邪化也不夠徹底……要我說,你還不如把‘梅裏埃爾’的人格固化在表層。”他說著,向著那輪符文之月招了招手。 “至少那樣,我還能尊重你一點兒。” 第181章 從一開始,‘迦倫’瞄準的目標,就不是‘毀滅邪神’。 因為早在數月之前,管理員就曾告訴過他一個消息:這個世界存在著一個最古老、最強大也最蒙昧的邪神。那是屬於‘泰恩’的原初混亂,是個極其棘手的大問題,以至於在無靜鍾樓甚至有自己的登記檔案,記錄名稱非常簡單:‘泰恩之子’。 ‘泰恩之子’,多麽意味深長的名字。 雷哲不認為無靜鍾樓會胡亂取名那麽,這個名字的存在就證明了,從這拯救了無數世界的組織所處的高度來看,‘泰恩世界’的子裔並非生存其中的秩序種族,而是這隻邪神。 “它所在的位置太敏感了,我去看過。”當時的管理員搖頭道,“我必須待在天外,無法插手其中。” “敏感?”當時的雷哲有些疑惑的問他,“怎麽說?” 管理員想了想,比劃道:“你知道生命的怎樣被孕育出來的嗎?對它來說,泰恩的主物質界就是它的胎膜……” 雷哲瞳孔微動,他意識到了這之中的危險性。 “……如果我去動手,那就是一場剖腹產,因為現在的我是‘外來者’,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對整個泰恩都造成不可扭轉的巨大傷害。”管理員說。 “但你們不同,你們深入其中,在那個美麗且病根深種的世界裏,你們可以調動屬於泰恩本身的力量,從內裏攻擊它……隻要有那麽一個可以承載那份力量的個體作為‘免疫細胞’,它就不再會被認為是‘子裔’,而是‘寄生物’。” “在無靜鍾樓,它還有個未曾啟用的名字,叫‘泰恩之暗’。”管理員鄭重的道。在他說話時,雷哲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在注視自己。 “集合七城的力量剖除它,讓它力量中純粹的那部分返還給泰恩,邪化的那部分則被抽離出來,承載於某個有形的個體上,這就是我們唯一能選擇的出路。” 然後呢?那個有形的個體會如何?是死還是幹脆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