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謝重錦悶笑了一聲。背後一重,謝重錦從身後擁住他,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既然喜歡,往後可別說我欺負你……明日要趕路,今夜暫且允你安睡。”“我應向清疏學習,我都不知該如何哄你消氣,清疏卻有一萬個法子叫我高興。”第37章 黑店翌日,兩人繼續啟程趕路。出了平城,繁華褪去,沿途景象漸漸荒涼起來。長黎地廣人稀,一路大片荒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謝重錦和陸雪朝幾乎都是歇在馬車上,暗衛輪流換班,日夜兼程,趕到下一個城鎮落腳。連日舟車勞頓,陸雪朝有些怏怏的。連夜趕路,馬車總有顛簸,盡管車裏鋪了最柔軟的毯子,陸雪朝也難以安睡,白日裏還要補覺。馬車裏,陸雪朝靠在謝重錦肩上閉目沉睡,眉眼是掩不住的疲憊。明媚的日光透過車窗,照在他垂落的纖長眼睫上,鍍上一層璀璨的金光。謝重錦替陸雪朝掖了掖身上蓋著的毯子,有些心疼。他掀開車簾,問駕車的暗衛:“還有多久到下一個城鎮?”清疏的身子可吃不消這麽趕路,必須得盡快找地方休息。正在駕車的是暗七,他們暗衛也吃不消疲勞駕駛,都是隔一個時辰就換個人駕車。“迴主上,今日再加上連夜趕路,還要明日才能到秋淩鎮。”暗七恭敬迴答。他們的速度已經很快了,用的馬都是千裏良駒,不然要費的時間更長。長黎疆域太大,交通又閉塞,沿途少有供行人休憩的客棧多半開不下去。還要一天一夜。謝重錦看著陸雪朝疲憊的睡顏,皺了皺眉。陸雪朝枕在謝重錦肩頭睡了一上午,午時才被謝重錦輕輕喚醒:“清疏,喝些水。”陸雪朝慢慢睜開眼,含糊地問:“幾時了?”“午時了。”謝重錦將幹糧遞給陸雪朝,“吃些東西,明日便能到秋淩鎮,可以休息了。”陸雪朝沒去接幹糧,直接咬了口,就沒什麽胃口地別過頭:“不想吃。”幹糧是陸雪朝吃過最難吃的東西,沒有之一。長黎的幹糧是一種硬餅,幹澀無味,堅硬如石,難以下咽,陸雪朝要就著水才能咽下去。唯一的好處就是便於儲存攜帶。出門在外,不便隨時做飯起炊,也不一定能找到客棧酒樓,幹糧是填飽肚子的必備物品。陸雪朝一連吃了幾日,現在到了看見硬餅就想吐的地步。謝重錦無奈:“現今隻有這個,你總不能不吃飯,餓壞了腸胃可怎麽辦?”陸雪朝有氣無力道:“我覺得吃這種東西已經是破壞我的腸胃了。”他這幾日精神怏怏,沒睡好是其一,沒吃好是其二。謝重錦將硬餅掰碎了,遞到陸雪朝嘴邊,哄道:“再堅持一天,明日到鎮上吃頓好的。”陸雪朝閉緊嘴巴,不肯吃。“清疏”謝重錦語氣一重,不那麽縱著他了,“不吃飯我可會生氣的。”身體健康是第一位,謝重錦不容陸雪朝任性。陸雪朝見謝重錦認真了,不情願地吃下一口,低語道:“看來光研究酒樓菜式還不夠,還得研究怎麽做出好吃的幹糧。”“建好交通要道後,全國各地的客棧也得開起來,就不至於找不著落腳處,宿在荒郊野外,這一來還能帶動各地之間經濟貿易。還有十裏建一驛站,供朝廷信使補給,消息才能靈通……”原本隻是抱怨,陸雪朝說著說著,又認真規劃起來。謝重錦哭笑不得:“你就歇一歇罷。”陸雪朝嬌貴,又和一般世家貴族的嬌貴不同。旁人嫌哪裏不好,就要別人提供更好的,惠及自身。陸雪朝嫌什麽不好,就自己做出更好的,造福蒼生。聰慧過人就是了不起。陸雪朝再怎麽規劃未來,當下還是得將硬餅吃了填肚子。他吃了小半個就再也不願張口,謝重錦見他實在吃不下,拿過剩下大半硬餅吃了,方不算浪費。陸雪朝看他吃得麵不改色:“你是真不覺得這難以下咽麽?”謝重錦說:“確實難吃,但還有很多百姓連這都吃不上。”先帝先後很重視對謝重錦的教育。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倘若不曾體驗過民間疾苦,恐怕會成為一個“何不食肉糜”的君主。是以謝重錦自小就被先皇先後帶去深入民間曆練,吃起這些東西也沒什麽不適。“你這樣,我便要自覺羞愧了。”陸雪朝說,“下迴我努力吃完。”謝重錦望過來,認認真真道:“我當皇帝,是為了讓我的子民和我的所愛享福,不是讓他們習慣受苦的。清疏不需要為此感到慚愧,更不必學會吃苦,能得清疏幫我造福百姓,便是我的榮幸了。”陸雪朝看他片刻,輕笑一聲:“懷允,難怪我這樣喜歡你。”本以為要趕路到明天,不想紅日西斜時,竟遇上一家客棧。“主上,前頭有家客棧,可要落腳休息?”剛來交班的暗影詢問。謝重錦皺眉:“荒山野嶺,怎會有客棧?怕是家黑店。”客棧一般都開在城鎮人流密集處,才有客源。荒野人跡罕至,誰會擱這兒做生意?暗影道:“那屬下便不停留了。”陸雪朝道:“就在那兒歇一晚。我需要休息,馬也需要休息。”“清疏。”謝重錦阻止道,“那地方不安全。”他是不敢拿陸雪朝的安危冒險的。經曆過太多次陸雪朝出事,謝重錦宛如驚弓之鳥,陸雪朝安然無恙才是頭等大事。“有你和暗衛在,還能有不安全?”陸雪朝道,“既可能是黑店,便可能殺人越貨,謀財害命。人命關天的事,碰上了豈能坐視不管?等著他們去害別人?”謝重錦一想也是:“那就去看看。”荒山野嶺的客棧,自然沒有平安客棧那樣氣派。不過幾塊板子,撐起一間屋子,瞧著都很寒磣。屋裏,一名魁梧大漢正倚著櫃台百無聊賴地剔牙。荒野人跡罕至,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有一樁生意,可一旦來樁大的,就夠他們飽上半年。大漢正剔著牙,就見進來兩個年輕男子。一個黑衣戴麵具,一個白衣戴帷帽,看不清麵容,但一身衣著氣質,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大漢眼睛一亮,和屋裏另一名尖嘴猴腮的瘦高夥計交換了個眼神這可是樁大生意。瘦高夥計熱情上前迎接道:“兩位是來住店的吧,這麽晚了,兩位想必還未用晚膳,小店有肉包茶水,要不要來點兒?”謝重錦頷首,在大堂一張長條板凳上坐下這客棧總共也就一層樓,自然是沒什麽雅間的。瘦高夥計笑嘻嘻地退下,沒一會兒就端上一壺茶水,幾個肉包:“客官慢用。”謝重錦看似隨意地問道:“店家怎麽把店開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我看你們也沒養豬養雞鴨,肉包是哪裏來的?”瘦高夥計眼珠一轉,迴答道:“不瞞客官,鎮上不缺客棧,咱們也競爭不過人家,倒是這荒郊野外,大把過路商人找不著住處,反倒不愁沒客人。肉是咱隔段日子跑去最近的秋淩鎮上進貨的,保管新鮮,客官放心吃便是。說起來,兩位客官瞧著不像商人,怎麽會跑到這種地方?”這波是互相打探底細,試探來曆。謝重錦道:“聽聞江南風光好,便與家妻二人出來遊曆。”瘦高夥計和魁梧大漢又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隻有兩個人,更好動手。說了這麽多,桌上的茶水飯菜兩人卻一口未動。瘦高夥計微不可查地泄露出一絲急躁:“客官怎麽不用飯?”謝重錦正要迴應,陸雪朝突然俯身幹嘔起來。謝重錦連忙扶著陸雪朝胳膊,彎身低聲問:“怎麽?”謝重錦與夥計周旋時,陸雪朝就在不動聲色地檢查茶水和肉包。陸雪朝麵色微白,輕聲道:“茶裏有迷藥,包子是人肉。”果然是黑店標配。早就知道客棧有貓膩,他不覺得害怕,但是很惡心。謝重錦神色一冷:“那抓起來審。”陸雪朝微微搖頭:“他們有同夥。這迷藥不是立刻見效,隻是晚上睡得沉,他們要等到晚上再動手。店裏沒馬車,門外卻有很深的車轍印,表明經常有馬車往返這裏。他們夜裏一定有人接應,我們將計就計。”他們此行主要為了賑災,沒時間耗在這上麵。直接將這兩個嘍抓了,若同夥被驚動跑了,後患無窮,不如一次性連根拔起。瘦高夥計見白衣男子幹嘔,兩人還用他聽不清的音量嘀嘀咕咕半天,疑心他們發現了什麽不對,麵色逐漸警惕:“這位客官是怎麽了?”櫃台後,魁梧大漢攥緊了手裏的斧頭。謝重錦神色如常道:“家妻舟車勞頓,水土不服,身體不適,恐是吃不下肉,我們吃些自備的幹糧便可。店家放心,肉包的錢照付。”瘦高夥計狐疑之色褪去:“那客官喝杯水。”不吃人肉包子沒問題,把那摻迷藥的茶水喝了就行。這迴兩人沒推辭,當著魁梧大漢和瘦高夥計的麵將茶水喝了。身為皇族,假裝喝茶實則滴水未沾的防暗害手段他們簡直爐火純青。就算真喝了,這種低級迷藥,陸雪朝都常備解藥。但他們也都沒喝,嘴唇連杯子都沒沾到。嫌髒。魁梧大漢和瘦高夥計卻被騙過了,都放下心來,請他們去臥房歇息,隨後立刻給接頭人傳消息。說是臥房,就與大堂隔著一道簾子,裏頭是個大通鋪。荒山野嶺,也就這條件。見狀謝重錦也懶得鋪床,直接裝睡。演戲演全套,沒人睡覺還戴著麵具和帽子,兩人將遮麵的東西摘了,閉眼守株待兔。深夜,一雙手挑開簾子,接著兩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瘦高夥計秉著蠟燭,往床頭一照,看清兩人的臉,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嘶,這兩人長得……”瘦高夥計一時詞窮,“真有人長成這樣?前天那個跟這兩個比起來算什麽?上迴都賣了大價錢,這次還不得一輩子吃穿不愁?”魁梧大漢也看呆了眼,望著陸雪朝的臉吞了吞口水:“要不就把這黑衣服的賣了,這個留著給咱們當禁.臠?”“老子這輩子還沒嚐過這等絕色的滋味呢,讓他生十個八個孩子,給咱們兄弟倆傳宗接代……”兩個都好看,但他更愛這款白皙漂亮的。瘦高夥計也看得意動。他們向來見錢眼開,可這迴這個太過漂亮了,他們八輩子沒見過這等美人,這誰舍得賣?他猶豫道:“但不是已經跟他們說了今天到了兩個貨,人都在外頭等著了……”魁梧大漢道:“就說一個太醜,已經剁成肉餡兒了。剩下這個也是極品,他們不會追究的……啊!!!”他突然慘叫一聲,瘦高夥計一驚,感覺有什麽液體噴濺在自己臉上,轉頭就見身邊大漢人還立著,脖子上卻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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