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是一個明顯有自己私心,足以讓別人防備她的阿蠻呢?虞仙從來就不信任這裏麵的任何人, 可他從未打算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犧牲他人的基礎之上, 所以在蕭南生說出這句話時, 虞仙橫了他一眼,眼神像刀一樣刮過。細碎驚慌的腳步聲在走廊上接連響起, 伴隨著地動山搖般的動靜,本就被破壞的搖搖欲墜的牆壁, 徹底倒塌了。尖銳的劃痕聲觸及到臥室牆壁便停止了, 虞仙隻看見“獵犬”拎著麵色蒼白的江菲,大張著嘴吸食著女人臉上冒出的白色氣體。氤氳騰起的白色霧氣似是在臉上發芽長根, 被吸食而出的時候像極了粘黏在一起不願意分離的糨糊, 江菲那昔日漂亮的臉蛋被覆蓋完全, 隨著她喉嚨裏的尖叫而扭曲發皺。看到這一幕, 本來就為了現下情景進退兩難的虞仙, 猛然感受到了對上這些非人存在時, 人類的無力。他們在臥室裏麵享受片刻的寧靜盡管同時也與蕭南生這非人的危險共存。可這些人在外麵, 等待的卻是同是非人存在的追殺, 就算立場不同, 虞仙身為人類的身份還是免不了告誡他自己,絕不能和非我族類的人合作。他盡量克製身為人類趨利避害的性格,不將自身轉變成不擇手段肮髒下作的人,隻是為了他日重迴現實時,還是一如既往的自己。可他這樣想,卻代表不了別人的想法, 虞仙能做的隻有袖手旁觀。“她才剛剛進化完,身上還沒有氣味,它們識別不出來。”蕭南生說出那話之後,走廊外女人的□□聲戛然而止,不知道是死是活了。臥室內的人不願意出去,臥室外的人想進來卻找不到機會,隻能像隻狼狽的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力求從吃飽喝足的“獵犬”手下活下來。很快就到了晚上,這裏的天空是灰藍色的,懶懶倦怠的樣子像極了沉睡中的山,高不可及。梅子城攙扶著江菲從書房裏走出來,身後跟著拖著斷腳一瘸一拐的蕭焉,這幾個人徑直來到虞仙的臥室外麵,梅子城聲音沙啞:“我們可以進來嗎?”看見江菲的那一瞬,虞仙驚訝的發現,這個女人還沒有死。可是她麵色蒼白,光滑飽滿的肌膚已經暗淡皺縮,像極了□□十歲的老人,就連行動都巍巍顫顫的要身旁的人扶著她行走。隻見她渾濁的眼珠裏反射出晶瑩的淚光,喘了口氣道:“我們……想和你們合作……能不能告訴我,怎麽……變迴去……”她雙眼裏充滿了祈求,似乎是接受不了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睛落到自己滿是皺紋的手背,像是被燙到了般飛快移開視線。虞仙正對著她,正是年輕肆意的青春年紀。和周圍人一比,江菲更加接受不了,扭動幾下從梅子城懷裏奔出來,跌倒在地上,骨頭哢嚓一聲,扭了。蕭南生順手一跨,跨到了她和虞仙的中間,冷冷的看著這個女人。她本來該死了,怎麽還能留在這兒?蕭南生兩眼一眯,四處搜尋著“獵犬”的蹤跡。對這保護性的舉動視而不見,虞仙從他身後走出來,蹲在江菲麵前,兩隻修長的手指抬起女人的臉,輕輕擦過上麵的汙跡,問:“你這是,怎麽迴事?”早在蕭焉這些人發現“獵犬”的時候,虞仙就有預感他們會出事,可是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腦子裏猛地閃出一個片段,那是他被帶到蕭南生那裏時,被“獵犬”鎖住喉嚨的情景,那時候他是什麽感受?絕望、無助、驚恐……所有人類麵對非人生物,以及麵臨生命危險的下意識反應,虞仙都在那一刹那經曆了。可是……望著自己光滑如初的皮膚,虞仙並沒有變成江菲那個樣子,甚至後麵完全沒有受過傷的痕跡。他摩挲著那皺在一起的皮膚,放到有心人麵前,就非常看不慣。蕭焉一把拉過江菲,眼睛卻不放在他身上,“你想做什麽?”他之前被虞仙將腳腕扭斷,此時隻要一看到虞仙這個人,腳腕被扭斷的地方就會鑽心的疼,蕭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鬼迷心竅的伸出腳去侮辱以前摸都摸不到人。他是入了魔麽!虞仙在他身上泄了被人為難的怒氣,隻是淡淡看了蕭焉一眼,便自動後退,“你們遇到了什麽?”其他兩個人沒說話,梅子城自動站出來,解釋:“是一個渾身被黑色氣息掩蓋的類人怪物……它的能力可能是能吸收人類的生命力,所以江菲變成了這個樣子。”“江菲的意思是,要是打死了那個怪物,能不能讓他將吃進去的生氣都吐出來?”江菲雖然沒有死,可也和死差不多了,她這副樣子,梅子城他們肯定會把她當作是下一個犧牲品獻上去……況且,她的倒計時,已經快要到盡頭了,她本來想殺了黃毛的……可是黃毛死不承認自己是玩家,江菲拿不到這個自認,即便動手殺了他,也得不到任務的承認。她完了。可是其他人都聽到了蕭南生說的那句話,唯一的生路是犧牲阿蠻,這怎麽能不讓江菲驚喜?梅子城為了保她,把自己的底牌道具都用了,現下他們都別想著出去,隻不過是誰先死誰後死的差別而已。他肯定會幹的,江菲知道。她滿懷希望的望著梅子城,希望他能把這個意願提出來,可等到的卻是梅子城漠不關心的一瞥。如墜冰窖,江菲意識到,他在拿自己的命去試探這些人。果不其然,虞仙一皺眉,如果生氣重新吐出來就能讓人恢複的話,那自己的狀態就好解釋了。可是,他依稀記得,最後是一雙稍冷的手接過自己,那雙手不似“獵犬”帶著骨刺的尖銳,隻是溫度稍低。虞仙的眼睫垂下,眼神微不可察的擦過蕭南生那雙手,將泛著紅的唇抿緊,就像是出嫁的人總會在唇邊抿上一口紅紙,將可口的紅全都吃進嘴裏。蕭南生沒有動作,可“獵犬”卻是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虞仙身後,用尾巴再次裹住虞仙一隻腳的腳踝。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虞仙渾身僵直,穿的筆挺的衣服陡然皺出了一個巴掌印。“獵犬”的腦袋搭在他肩膀上,正輕輕唿著氣。虞仙提醒自己,這是一隻吃飽喝足的野獸,而不是懶洋洋會衝著飼主撒嬌的家貓。正因為這樣,他完全被困在了原地,不敢動彈。梅子城眼裏劃過一道精光,似乎是察覺出了他的異常,正要朝著這邊走過來。而蕭南生輕輕側臉,笑了一聲,衝他過來,不動聲色的攔住他,“你的猜測無解,吃下去的生命力早在進入喉嚨便被吸收殆盡了。”所以,前麵的中年男子和謝清的屍體,都是蕭南生解決的。他消化不了那些生命力,隻需要將自身從同體那裏通感而得來的無用生氣重新輸入進屍體裏,它們便會恢複彈性,甚至有生前的條件反射,比如中年男人的突然詐屍。至於可憐的矮個子男人,或許他是見到了鬼魂吧,也有可能他眼中的一切都是幻覺呢?蕭南生隻知道自己要幫助“獵犬”放大這些人類心中的情緒,讓他們的黑暗麵無限製的擴大,可惜……遇見了虞仙,蕭南生動手前總是要顧及著他,結果便不盡如人意。“所以,按照你心裏所想的,扔了那個女人吧,她已經沒用了。”梅子城被他說中心思,也正巧詐出了這詭異男人對虞仙的在意,身形凝滯一瞬便恢複正常。他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一身,也不在意蕭南生冷嘲熱諷的語氣,朝著蕭焉晃晃肩膀,“你覺得呢?”任務不衝突的玩家是可以當作夥伴的,可梅子城不覺得江菲還有什麽用,更別提這女人心裏有鬼,說話做事總是遮遮掩掩的。蕭焉一個npc看不出來,難道梅子城也看不出來嗎?留著她給自己插一刀嗎?至於蕭南生說的那個辦法,梅子城也想試一試,他嘴角的微笑剛剛浮起,便飛快的來到了阿蠻身邊,在蕭焉否定時,抓起了她的頭。“我可以當那個壞人,來試一試你說的方法。”阿蠻此時早已經清醒過來,隻是冷笑著,輕輕掐碎了梅子城的腕骨。她在梅子城的慘叫聲中,兩手張開又合攏,有些迷茫又為這充盈全身的力量感而感到驚奇,“我成功了!”她驚喜道,看向蕭南生,“你說的是真的,那瓶聖水加入你的血,我就能進化了!”“騎士,你說的都是真的!”阿蠻喃喃著,撩起遮擋在耳邊的發絲,露出豔紅的花瓣耳釘。那耳釘反著光,將在場人晃得心慌,那個花瓣……分明就是謝清死後手腕上多出來的標記!不知道的所有人,都因為這個印記,認為是阿蠻殺了謝清!“獵犬”無所謂的蹭了蹭虞仙的頭頂,再一次將自己的氣味蹭在虞仙身上,隻顧著打上標記。天很快就亮了,梅子城卻實現不了自己拿阿蠻做試驗的目的,他手骨盡碎,可是對上江菲卻還是遊刃有餘。梅子城低聲道,說出所有人的心思:“我們都不想死,不是嗎?”就連之前連連搖頭否定他的蕭焉都猶豫著不知道是否上前阻攔梅子城,在他拖著腳走過來這幾秒裏,梅子城就將掙脫不得的江菲放在了滿是方溺鮮血的椅子上。猝不及防一隻粗壯的巨手便從上頭探了進來,抓起剛要滑下椅子逃跑的江菲,消失在了頭頂。虞仙隻來及看見那女人驚恐的表情。今天……就這樣安穩無事了嗎?他不覺得。頭頂的隨時陡然掉落,上麵的怪物不滿的吼叫,在下方的地下室裏刮起毛骨悚然的風沙它大叫著:“這東西太老了!太老了!一點水分都沒有!”“你們在糊弄我!”它那一張醜惡的大臉突然逼近洞口,黑壓壓的一片,腥黃貪婪的獸瞳滑過所有人,隻略過了蕭南生,“你們要補償我。”在眾人始料未及的時候,它直接伸出手抓向了虞仙,接著在虞仙麵前一頓,繞過去抓起了身後的黃毛,嘴裏還說著,“你這東西,和我眼睛顏色一樣啊!”一口氣還沒喘勻,黃毛涕泗橫流,一邊幹嘔一邊慘叫:“救我!救我!”頭皮發麻,這就是一線存亡的感覺嗎?不同於那時被“獵犬”吸食生命力,生氣一點一滴從身體流走的鈍刀子割肉的驚恐,那時胸腔的心跳越來越慢,而現在卻比急速飆車還要讓人的心髒狂跳,虞仙按捺住胸腔的跳動,看著身側一邊一個站立的“獵犬”與蕭南生,突然有了是因為他們自己才得以逃脫的想法。虞仙救不了黃毛,肯定不會不自量力去反抗,隻是心裏還在發顫。黃毛也沒了。那怪物還咆哮道:“明天繼續,我要翻倍的量,兩個!”梅子城剛剛就站在黃毛身邊,他一送上江菲就飛快跑到了黃毛旁邊,而黃毛則是站在虞仙身後,巴不得有人替他擋著遮著,梅子城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現下卻是兩股戰戰,隻能扶著牆壁,連口氣都不敢出。他,他是不是要完了?這個任務該怎麽結束,虞仙強迫自己亂成一團亂麻的腦子冷靜下來進化、進化……矮個子男人開始被梅子城灌入那種血液時,是直接爆炸開來。蕭南生給阿蠻喝了加入了自己血液的聖水時,說她要是撐不過來結局也就是變成怪物,撐不過來,難道這就是關鍵嗎?而蕭南生作為這些東西的更高一層次,或者是作為已經進化的人,他的血液,是不是含有什麽抗體,能緩衝引導這種聖水在人體內的爆炸作用……就和血族的初擁一樣,需要將父係的血液灌溉給子係……“差不多。”蕭南生側頭對著虞仙肯定道。不知不覺中,虞仙已經將自己的猜測低聲道了出來。那……“你說犧牲阿蠻,是不是因為她進化成功,是比你說的這種低等獵犬還要高級的存在……”“而她的血液吸收進肚子裏,假如那怪物消化吸收不了,撐不過去,就會死掉!”周遭絕望至極的蕭焉和梅子城,聽見這句話,頭立馬轉了過來,梅子城眼裏的興奮和瘋狂簡直抑製不住,蕭焉倒是顛覆了世界觀般怔怔的盯著阿蠻,看不出意向。或許他們已經決定了。可是阿蠻是那種為了其他人犧牲自己的人嗎?肯定不是,沒人會當這種聖人,更不要提她現下本來就可以活下去。虞仙問她:“你的聖水是從哪裏得到的?”阿蠻笑了笑,還是那副靦腆的樣子,“我一直很癡迷聖教,是無意間遇見的傳道者給我的,傳道者讓我去找哥哥,說他身邊的人需要這瓶聖水。”“我不知道聖水有什麽作用,還是蕭哥給我說的。”她的這句蕭哥讓蕭焉表情複雜,畢竟小姑娘之前一直是這麽叫他的,誰知道現在是叫的蕭南生呢?即使是在剛剛,經常和阿蠻待著,或多或少保護了她,蕭焉也沒有要仗著這個逼迫阿蠻來拯救自己的意思。阿蠻看了看他,笑意盈盈。虞仙覺得更古怪了,按照遊戲來看,阿蠻這種重要人物一般都會和幕後主要人物牽連,他問:“你哥哥叫什麽?”阿蠻歪了歪頭,“我哥哥在a市學畫畫,叫吳淮靈。”吳淮靈……?!虞仙像是被雷劈中了,僵立在原地,這個小女孩是吳淮靈的弟弟?這兩個副本究竟有什麽關聯,竟然已經出現了兩個與上個副本相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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