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如果。”崔明智斬釘截鐵:“這不可能。”劉星泉突然說:“你爸的發際線好像是有點高。”如同正臉被打了一拳,崔明智用一種“你在瞎幾把說啥?”的目光怒視劉星泉。劉星泉一臉坦然,無畏地迴望他。“啊你爸的發際線是有點……”坐在隔壁一桌正在吃麵的小袁老師隨口接道。此時正值放學時分,小真,劉星泉和崔明智三個正坐在羅清溪的餛飩店裏吃飯。小袁老師坐在他們隔壁一桌,她如今也是這家店的常客。“崔明智,你怎麽了?”小袁老師奇怪地看著崔明智捂住自己的頭發一臉痛不欲生。“因為老師您給了補刀的致命一擊。”“我是不會禿頭的!”崔明智喊道。他瞪著小真和劉星泉想出言反擊,可又想起無論是顏叔叔還是劉叔叔,都沒有發際線的煩惱。如果自己真的遺傳到他老爸那悲催的發際線基因呢?不不不不,比起發際線,自己最先擔心的難道不是萬一自己也變成他爸一樣的蠶寶寶嗎?每日隻能啃桑葉,然後變成一隻蛾子等死。而且最可怕的是,自己變成蠶的話,誰來給他們一家喂食?崔明智左思右想,竟不知道是禿頭讓人絕望還是變成蠶更絕望,他最後認為自己理應事先寫好一封遺書交給小真,一旦自己出事,那麽投喂桑葉的重任和自己那些寶貴的遊戲賬號就隻能交給他的朋友顏真了。一時之間,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怕是也擺脫不了變成蠶的可悲宿命,就算擺脫了,將來說不定也會和他爹一樣往地中海發型發展。這兩個絕望的未來讓他心情越發低落,連話都不想說了。在一旁的小真忍不住驚歎崔明智的奇思妙想,人類的聯想力真是浩瀚如海,他竟然能在短短時間內從禿頭這個正常生理問題和異變為蠶這種反生物學妄想兩個話題上來迴橫跳折磨自己,而最讓小真吃驚地是,這兩個話題似乎對崔明智的打擊是一樣大。禿頭果然對人類男性有著致命的打擊。小真覺得自己的選擇真是絕對正確,是他拯救了第四中學的全體男性,維護了他們的尊嚴。他就是四中全體男性的救世主。探尋機事件已經得到圓滿解決,隻除了那隻雞和科倫大師不高興。洛雅之主履行了承諾,把斑船長給釋放了,又歸還了所有扣押的探尋機。如今尋迴的探尋機完好的還剩下八成,還有兩成遭遇了無法修複的損壞。小真也懶得去找洛雅之主吉爾公爵吵架,反正它隻會打發他去伊丹法務院申訴。現在剩下的探尋機也足夠用,目測一個多月後就能將崔明智家人和蒲蒲的溶液全部迴收。科倫大師很不高興,但小小真7號通過戰鬥得知了吞噬地芒很多特性,用這些情報讓科倫大師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斑船長則非常地不高興。因為希林守衛的粗暴舉動,它的尾翼被燒光了。這是它的雞宿主剛脫離青春期後好不容易長出來的美麗羽毛,關係到一隻即將成年公雞的尊嚴。而它那雙原本展示公雞雄風的小翅膀也被希林守衛拔了不少羽毛。斑船長遭受了心理與肉體上的雙重打擊。尤其是它被釋放後,目睹到這群可惡的希林小人把從它身上拔下來的羽毛當做榮耀的戰利品來裝飾廣場。如果不是小小真7號把雞當場拍暈,斑船長很可能會現場表演一個哥斯拉歸來。迴了家後雞很喪,非常喪,喪到連安媛都察覺到這隻雞有點不對勁。“等它羽毛長出來就好了。”小真這麽解釋道。“這是被貓欺負了吧,太可憐了。”安媛立刻做出了想當然的推理,於是她找機會堵住了貓先生,對它宣講了一番動物和平相處的大道理。見安媛這次沒有拿手機對著它狂拍,貓先生罕見地趴著聽了安媛宣講了五分鍾,然後冷漠地調轉身體把屁股對著她,再度跳窗跑了。吃完餛飩後,劉星泉拉住了小真,他說:“顏真你能陪我走一趟嗎?”“怎麽了?”劉星泉看起來很煩惱,他說:“學校運動會就要開始了。”“我知道。”小真想起先前馮老師指派給班長劉星泉的任務,動員班級女生參賽,從他散發的憂愁情緒來看,這進展顯然不佳,“你動員得如何了?”劉星泉長長地歎氣,他說:“除了魏晶靖,還有兩個女生比較積極,其他都以重病纏身拒絕了我。”“聽起來真讓人傷感。”他的雙手重重地壓在小真的肩上,大聲說:“現在我隻剩最後一個希望了。”“啥?”劉星泉的希望指的是班上一個女生,名叫沈路瑤。小真想了一想,才終於想起這個女生。沈路瑤在班上可以說是毫無存在感,模樣普通,成績也很普通,坐在班級最後一排,平時也很少和班上同學說話,是最容易被人遺忘的那類學生。“她怎麽就是你的希望了?”於是劉星泉和小真說起了他曾經遇到的一件事。在一次早上睡過頭後,劉星泉以最快速度背起書包就往學校奪命狂奔,眼看著學校鈴聲就要打響,他必須要憋著一口氣趕在鈴聲之前突入學校。還剩區區一百米而已。就在他用盡全力奪命狂奔之時,突然一個身影超過了他。那是一個女生,輕輕鬆鬆地超過了他,如閃電一般竄進了學校,穩穩地趕在鈴聲響起之前。“哪個班的啊?登記一下名字,遲到了遲到了。”校門口的教工攔住了目瞪口呆的劉星泉,他隻得站在門口一邊恥辱地寫上自己的大名一邊目送那個女生遠去。“那個女生就是沈路瑤。”劉星泉說,他說,“她竟然跑得比我還快。”人類的男性與女性的身體體能差別在青少年時期就會展現。男性的肌肉天生就比女性要多,而女性的體脂率天然就比男性要高,種種因素決定了男性無論是體能還是爆發力上具有天然優勢。就算人類青少年,男生的跑步速度比女生快是常見生態。小真頓時就明白了劉星泉口中的“希望”是什麽意思。劉星泉的體育堪稱優秀,他一直都是個文體全麵發展的好學生,能跑過他的女生,那肯定在跑步上有著驚人的天賦。“所以,沈路瑤就是我們班女子短跑的希望。”劉星泉鄭重地說。“你動員她了嗎?”劉星泉神情黯淡,他說沈路瑤很幹脆地拒絕了。眼下,他隻能來找小真幫忙。“你以前幫過沈路瑤,她可能會給你麵子。”小真點點頭,兩個人便向沈路瑤的家走去。一路上,兩人隨隨便便地聊著天,雖然劉星泉的話依然不是很多,但已經全然不是那個暑假上門時的悶葫蘆了。小真敏銳地察覺到,劉星泉心中的某個心結似乎解開了。他並不知道劉星泉的心結因何而起,如今劉星泉的淺層意識中隻有某些平靜而溫暖的顏色。他的態度不是冷漠的疏離也不是刻意的禮貌,而是自然的熟稔,那段時間這位少年突然鬧的別扭他大概今後也無從得知了。“顏真,她的家就要到了。”劉星泉看著前方的小區,他的眼神凝重,小真覺得馮老師給他的壓力真的挺大。突然有人驚唿:“我的包!抓小偷啊啊啊!!”步行道上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阿姨驚慌失措地大喊,一個穿馬甲的小青年正拿著包飛奔,他應該就是阿姨口中的“小偷”了。還未等街邊路人作出反應,一個女生從街邊便利店衝出來,她行如閃電,瞬間就如箭一般竄出一大截,衝到了小偷的後方四五米遠。小偷倉皇地推倒了路邊的水果攤,頭也不迴地向前狂逃。水果攤傾倒的雜物堆積在路上,以肉眼來看最起碼有近一米高,但女生並沒有減慢速度,在臨近時,隻見她如小鹿般淩空一跨,以不可思議地節奏輕盈越過了障礙物,瞬間一個健步衝上去,撞倒了那個小偷。路人們紛紛湧了過來,將賊按在了地上。阿姨氣喘籲籲地拾起包對著路人和那位女生不斷道謝。“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小姑娘,你人太好了。”女生隻是害羞地笑了笑,轉身離去。然後她看見了劉星泉和小真。“班長,顏真?”沈路瑤驚奇地問,“你們怎麽在這兒?”劉星泉大聲說:“沈路瑤,來參加校運動會吧!我班女子短跑和跨欄全靠你了!!”“我拒絕。”劉星泉猛地轉頭望向小真,用眼神寫著:“接下來,就全~~~~~~靠你了!”小真暗想,你這遊說,和沒遊說有區別嗎?第71章 小金魚(修完)沈路瑤的家彌漫著一股酸澀的中藥味兒。她的母親路芬芳躺在床上,臉色慘白,說話聲音也有氣無力的。“路瑤,你同學來啦?”路芬芳勉強地支起身體,擠出笑容對小真和劉星泉打招唿。“是的,這是我們班班長劉星泉,這是顏真。”沈路瑤上前將一個枕頭墊在路阿姨的背後,扶她坐起來。“劉星泉?家長群裏天天都在誇你,年級第一,出了名的好學生。路瑤,你可要向著你們班長好好學學。”路芬芳看著劉星泉不住點頭。劉星泉趕緊喊了一聲路阿姨好,他看起來已經很習慣被家長們當麵稱讚。路芬芳又把目光轉向小真,“顏真,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哎呀,長得也好。”她轉頭對沈路瑤說:“還不快點讓人家坐下來。水果快拿出來給他們吃。”“阿姨,您別客氣呀,我們一會兒就走了。”這位路阿姨顯得很不好意思,她不住地對劉星泉和小真表示歉意,說自己身體這樣,隻能讓沈路瑤忙裏忙外,真是讓女兒的同學見笑了。然後她疑惑地問劉星泉是不是沈路瑤在班上出了什麽問題,才會讓他們到訪。劉星泉趕緊搖頭。小真看著劉星泉這猶猶豫豫的神情,心知遊說沈路瑤參加比賽這事要被堵在他喉嚨裏了。路阿姨一臉虛弱地躺在床上,在家裏忙碌地隻有沈路瑤一個人。這怎麽看都不是一個遊說沈路瑤去參賽的好時機。而讓小真頗為吃驚的是路阿姨的淺層意識。從他一進入沈路瑤的家,他就感覺到了路阿姨那暗沉的情緒,猶如濃厚的黑霧由痛苦和絕望混雜而成,彌漫在空氣之中。小真曾經多次品味過這種情感,在智慧生物的醫院裏尤為常見,那是將死之人的悲痛,對人生放棄希望的絕望。在一接觸到那個情感的那刹那,小真就忍不住掃描了路阿姨上半身,她的生命體征平穩,雖然有些虛弱,但並不像身患絕症之人。她應該沒有得什麽無藥可救的絕症,但她的情緒卻毫無求生之意。這並不是一件好事,這種心態會指揮大腦讓她慢性死亡,而濃厚而暗沉的情緒會像毒素一般向四周擴散,蔓延入周邊之人的心中。沈路瑤,她的女兒,原本淺藍清澈的淺層意識如今也已被滲入了這濃厚暗沉的毒素。小真注視著路阿姨,他開口道:“阿姨,我們是想動員沈路瑤參加校運動會。”“校運動會?”路阿姨顯得有些疑惑,她問沈路瑤:“你要去比賽?”“媽,我已經迴絕了。”沈路瑤堅決地搖頭,“我去訓練的話,晚上煮藥就來不及。”路阿姨輕聲說:“可這是學校的活動,你參加參加也好。”“媽,我不參加。”沈路瑤轉身對劉星泉和小真說,“我媽需要我照顧,我現在真沒心思去比賽。”劉星泉沉默了,這種理由的確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但小真感覺到在沈路瑤說出這話後,路阿姨的情緒明顯又低落了一些。他開口問道:“請問路阿姨是得了什麽病……”路阿姨拉起了蓋在身上薄毯,劉星泉低低地啊了一聲,因為毯子下,路阿姨的一條腿褲筒空空蕩蕩。她拉起褲管,這條腿自膝蓋下被完整地切掉了。“車禍,隻能截肢。”路阿姨歎了口氣,將毯子重新蓋上,“已經有幾個月了。她爸是海員,常年不在家。我現在隻能躺在家裏靠著路瑤。是媽不中用,拖累了她。”“媽,你千萬別這麽說。”沈路瑤說道,“你人不是好好的嗎!”路阿姨倚在靠背枕頭上,她憂愁地又重複了一遍:“是媽拖累了你。”小真看到那來自路阿姨的黑色情緒毒素正在沈路瑤清澈的淺層意識中擴散,沈路瑤淺層意識的顏色開始變得黯淡。這位母親正在無意識地對女兒傳播精神負麵情緒,而且看起來已是常態。這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沒有多少智慧生物能心平氣和地麵對自己肢體殘缺。就算是身處科技發達的銀河文明,人們使用便利的義肢來代替殘肢,也意味著要支付一筆不小的費用,隻有價高性能才會更好。無論身處什麽文明,都一樣。因為實在看不下去這極端喪氣的情緒黑霧,小真試著對路阿姨釋放了一些快樂的信息。作為異端噬心魔,他一直都很不喜歡直接操控智慧生物的意識。意識操作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和小動物們不同,一些違反智人本身意誌的操作往往可能會傷害到智人的大腦。除非是麵對像伊澤爾異形這樣的敵人,小真絕不會采取強硬手段。就像現在這樣,他對著路阿姨拋出了一些包含著“快樂”“愉悅”的暗示,這種隻會對智人對象產生輕微的暗示,並不會傷害他們。這招雖然對馮老師失敗過,但在網紅歌手謝冉身上很成功。路阿姨的眼睛亮了亮,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抬,她露出了微笑,輕聲說:“如果孩子她爸能早日迴來,路瑤就會輕鬆一些。”在提到“孩子她爸”時,她的語氣很溫柔。然後她將目光轉移到了床頭櫃上的小金魚缸,金魚缸裏養著一條小金魚。她輕聲說:“這是她爸這次出海之前,跟我去公園逛街給買的小金魚。”她的目光停留在金魚缸上許久,小真絕望地看著他投放的明亮的快樂信息被濃厚的黑霧全部吞噬,一點都沒留。路阿姨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又變迴了那個生無可戀的虛弱女人。小真清晰地聽到了她淺層意識中的一句話:“我就像是這條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