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車內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覺得哪裏不對。　　顧錦試探地開口，“陸行簡才二十五嗎？我看他照片很成熟的樣子。”　　顧錦隻是不想讓氣氛再如此靜默下去，前麵的紀秘書就是心頭一跳。　　他是誰，他是縱橫商場這麽多年聽話中話的老手啊，他能不明白顧錦的意思？顧錦這就是在嫌陸行簡和他沒有共同話題，沉悶古板滿腦子工作，不會撒嬌不會疼人遲早得離。　　紀秘書快速在腦中搜索了一下能用的詞結合剛才網上先人們的智慧，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也不能怪顧總。”　　從這句話開始，顧錦就覺得車裏原本的虐戀霸總的鋒銳之氣緩緩被另外一種名為悲慘人生的苦情氣氛代替。　　紀秘書麵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字字句句都是感情。　　“陸總的父母是家族聯姻，本來感情就不是特別好。陸總出生前夕世界金融危機，雲瑞集團倒是沒什麽，陸夫人那邊的家族企業因為是專攻星際運輸的，一時間損失極大。”　　“本來遇上這種事情，夫妻兩個就應該更加團結，誰承想陸先生居然想要借此機會低價收購夫人的家族企業，以後隻給夫人及她的家人一點股份分紅。”　　說到這裏，紀秘書又長長地歎了口氣，“夫人雖然看起來溫婉，但性子剛烈。生下陸總以後直接丟在了陸家，迴去重整家族企業了。”　　“我們總裁啊，從小到大都是保姆在帶，都沒怎麽見過父母幾麵。那些年夫人和先生的關係愈發焦灼，具體發生了什麽，您隨便查查都能看見。商業鬥爭，財產分割，股權糾紛，出軌家暴，汙蔑造謠，一團糟。”　　“後來終於達成合意，兩家不再內鬥，而夫人和先生將名下的公司股份全都交到陸總手裏。”　　不得不說紀秘書是個人才，短短三分鍾不到的時間裏，給出的信息量能在顧錦腦子裏拍三十集電視劇。　　顧錦甚至想讓他仔細說說那些年到底都有些什麽精彩的故事。　　“陸總大學的時候就一邊讀書一邊在輔助下接手家業，早上六點鍾起來和我們遠程視頻開會，會上一邊看公司文件一邊吃早飯，八點去上課。下午的課六點結束，再一邊處理文件一邊吃飯。”　　“我記得他偶爾晚上還有課，八點開始，九點半結束。結束以後還要完成論文習題，十一點再處理文件，忙到一兩點才能睡覺。”　　顧錦：……　　資本家也這麽努力的嗎？陸行簡的這個聞著傷心見者落淚的作息表，已經可以申請聯合國人權協會的保護了吧。　　紀秘書承認自己有誇張的成分，但他已經入戲了，聲音更加悲切，“顧少爺您是不知道啊，這些年陸總的假期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天，最開始幾年還被雲瑞的元老為難架空，能走到現在不容易。”　　“所以……”　　紀秘書想說的是，所以陸行簡在感情上冷落了顧錦也是情有可原的，想讓顧錦別放在心上，以後他會經常提醒陸行簡注意。　　而後方的顧錦，則緩緩繃直了脊背，“所以這些年陸行簡把身體熬壞了，急需換一個腎？”　　【哈哈哈哈哈哈！】　　【好家夥，這都沒讓你把霸道總裁下堂妻的劇本給丟掉。】　　【從灰姑娘和他的惡毒繼母，到我的恐怖丈夫，顧小錦你在腦洞這方麵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錦錦你遲鈍的讓我開始心疼紀秘書了哈哈哈哈哈。】　　顧錦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紀秘書認認真真地和他說了陸行簡有多慘，難道不是想告訴他陸行簡身體壞了需要治療嗎，不然還能是因為什麽。　　直播間裏不少人都開了錄屏，此刻瘋狂將顧錦的表情截下來。　　【錦錦懵逼jpg.】　　【這超出了我能理解的範疇jpg.】　　【你就是想要我的腎（警惕）jpg.】　　當然也有粉絲好心地語重心長提醒，【寶貝，你看你這麽漂亮這麽優秀這麽適合做老婆，人紀秘書怎就不能是想要緩和你和陸行簡之間的關係呢？】　　顧錦：？？？　　真的嗎，我不信。　　遊戲裏紀秘書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喉嚨裏，隨著片刻的聯想之後，成功想歪了顧錦的指向，立刻瘋狂否認，“不至於不至於，陸總的，呃，生理功能很不錯。”　　他咳了一聲，“陸總畢竟還年輕，還天天鍛煉，功能上肯定不會差，這點您不用擔心。”　　果然是年輕人，想問題的方向就是和他們這些中年人不太一樣哈。　　車已經停在了陸行簡定的餐廳門口，紀秘書下車幫顧錦拉開門，“裏麵的人會帶您過去的。”　　顧錦點了下頭，朝裏走去。身後紀秘書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直打鼓，生怕今天自家總裁又和未婚夫吵起來。　　能說的他都說了，隻希望這位顧小先生能和他們總裁好好相處吧。　　一路上，負責給顧錦帶路的侍應生一直有意無意地偷看顧錦。　　“怎麽了？”顧錦笑了一下，“怎麽總是看我。”　　侍應生也同樣年輕，此時偷看被發現就稍稍有些臉紅，“沒，就是聽您要去瑞雲專門定的位置，有些好奇。”　　顧錦敏銳地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垂眼朝侍者的方向靠近一步，抬頭時貓兒瞳帶著淺淺的緊張小聲問道，“那個位置，是之前安排過給其他人嗎？”　　顧錦今天的打扮太有欺騙性，幹淨清冽得仿佛冰川化出來的水。在這裏的侍應生長期接待各圈名流大佬，vip的名單要全部背誦不說，交際花名媛都必須要記住。　　但他不認識顧錦。　　這就代表了顧錦之前從未在像樣的交際場所出現過，或者出現了無人注意。　　一時間，侍應生腦子裏立刻腦補了無數天真男大學生被陸行簡惡意引誘的種種故事。這種事情他知道的多，貧窮美麗的年輕人因為情感或者權勢的誘惑進入上流人群的狩獵場，最終可能名利雙收，也可能一無所有。　　侍應生才來這裏沒幾個月，良知未泯，又想到顧錦是陸行簡的客人，當下心中就有些不忍。　　雖然他也不能確定顧錦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但隱晦地提醒一下應該沒什麽問題。　　侍應生低頭無意識地踢腳尖，聲音小小的“……昨天晚上，瑞雲集團的總裁和陶希在那吃過飯。剛我聽領班說您要去那，我還以為陶希又來了。”　　顧錦：……　　侍應生用短短一句話的時間，毀掉了紀秘書用一路的功夫在顧錦這裏得到的同情。　　顧錦“嗯” 了一聲，裝作難過地低頭不語。侍應生看他這樣子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急急開口安慰。　　“您也別太傷心，他們那個圈子的人就這樣。陸行簡迴國的時候身邊跟著的就是陶希，但也沒耽擱人家前一天晚上和國外名模卿卿我我。別付出真心就是了。”　　餐廳三層用綠植和牆體屏風隔出了一個一個還算私密的空間，侍應生的聲音一點點地小下去，最終停在了離前方一張桌子還有兩米距離的時候。　　顧錦點頭謝了他。　　侍應生悄悄地給他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陸行簡迴頭看來，　　餐廳緊鄰本市最大的公園，視野極佳。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陸行簡的臉上，年輕英俊的雲瑞集團總裁手下不動聲色地將剛才查詢的“如何與未婚夫相處”的頁麵返迴，麵上嫻熟地帶出一份似笑非笑的從容。　　“你好，陸行簡。”　　陸行簡在伸手的一瞬間其實就後悔了。　　明明剛才在“如何與未婚夫相處”的詞條下，所有搜尋結果都說了要放鬆自然，大方冷靜。　　雖然陸行簡和顧錦的交集僅限於昨天那次對於他來說並不太愉快的遊戲，即使顧錦的身份背景比陸行簡差了很多，還可能表裏不一。　　但是，陸行簡覺得自己應該擔負起家庭的責任，和顧錦好好相處，別像是他的父母一樣，鬧到最後滿地雞毛。　　下半年相處培養感情，明年年節後就可以宣布兩人的關係。顧錦學習很不錯，有可能要讀研究生，結婚可以等到他畢業以後，選在盛名集團的金燕海岸開發出來的酒店裏。　　或者顧錦有其他安排也行。　　在這短短一秒鍾的時間裏，陸總已經從這頓飯開始想到了他和顧錦結婚的種種規劃，順便決定以後孩子要兩個，選雲瑞旗下醫療機構的機械代孕方案，最好一男一女，要是男孩不聽話就再多要一個女孩，以後繼承家業也方便。　　【小可愛仔細看，是機械代孕指人工子宮，千年以後的女孩子可以選擇不生孩子~】　　一到五歲請南方幼教的老師和保姆，小學在國內的公立學校讀書，培養一下性格。初中開始精英教育，高中可以接觸公司事務。　　當然還要考慮到顧錦的想法，盛名集團比雲瑞差很多。顧錦可能並不認同他的高壓式教育，到時候需要多留時間和他溝通。　　顧錦上前，和他微一握手，“您好，顧錦。”　　相比陸行簡的二十年規劃，顧錦這邊就直接得多。他看著陸行簡這張雖然俊美無儔，但冷感帶著鋒銳的臉，在給陸行簡的定位猶疑於“家庭困苦渴望救贖的小可憐”和“風流成性人品肯定不怎麽樣的大總裁”之間徘徊了一下。　　最終定格在後者上。　　畢竟拿著資本家錢的紀秘書嘴裏怎麽可能有真話。　　顧錦在陸行簡對麵坐下，隨即就有侍者前來上了第一道菜。用果醋淹過的蘋果被烤幹墊在扇貝肉下麵，上麵稍微撒了厚厚一層綠色的像是抹茶粉之類的東西。　　非常好，是顧錦最不喜歡的創意餐點。　　陸行簡已經鋪開餐巾，“我幾天前就已經迴國了，但工作繁忙，所以沒有和你聯係。”　　陸行簡生生咽下最後一句“今天請顧總吃個飯算我賠罪”。即使陸行簡很想放鬆一點但莫名地就是做不到，對麵的顧錦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一樣，讓他每一根神經都本能地繃緊。　　結果就是，這麽多年養出來的習慣開啟保護機製，讓陸行簡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符合商場上的客套，拿去任何一個飯局上都不顯得失禮。　　我是沒學過怎麽說話嗎?陸行簡在心中問自己。　　反倒是對麵的顧錦看不出一絲緊張。　　陸行簡抬眼時，他正端著比自己臉還大的高腳杯喝配得酒。　　陸行簡一愣，下意識開口問道，“你成年了嗎？能喝酒嗎？”　　實際年齡已經二十七，比陸行簡還大兩歲的顧錦：……　　他抿了下唇，舔去剛才沾到的抹茶粉，有些奇怪地看著陸行簡。　　顧錦覺得，剛才那一瞬間問他有沒有成年的陸行簡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在顧錦的目光下，陸行簡重新戴上了瑞雲總裁牌冷漠。　　“還合你口味嗎？”　　當然不合！　　顧錦簡直想問為什麽會有人把明明和蒜泥天仙配的扇貝白煮，然後搭配酸到流淚的蘋果片和那——麽厚一層的抹茶粉，最重要的是他吃這種東西居然還要給餐廳錢？　　他沒有向廚師要扇貝的精神損失費就算仁慈了好嗎？　　然後顧錦麵上點了一下頭，“食材新鮮，味道複雜，主廚很有創意。”　　陸行簡說了聲“好”，然後在低頭切扇貝的一瞬間輕輕鬆了口氣。　　這家餐廳是雲瑞旗下的，但陸行簡隻來過一次。就是剛迴國時和雲瑞旗下娛樂公司高層聚餐的那個晚上。　　他倒是沒想到要來這裏，按陸行簡的習慣，他比較喜歡定私密性極好的會所或者私人宴會。但分公司的高層可能覺得他比較年輕，會喜歡這種年輕人偏愛的餐廳，所以選在了這裏。　　今天要和顧錦見麵的時候，紀秘書問陸行簡有沒有心儀的場所，陸行簡在腦內翻了一遍公館古建築郊區會所，最後神差鬼使地想起了這裏。　　顧錦和他不一樣，應該更喜歡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顧錦盯著對麵人幾不可查的放鬆，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弄錯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