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自營帳中出來後,有些止不住的失魂落魄。


    何止是許太師透過她看曾經的宋左相和其夫人,寶珠在看到那些逐漸蒼老的彌亙大臣們,也止不住想著若是自己的父親還在……


    若是父親還在,哥哥們的孩子會在父親閑暇時將他團團圍住,這個吵著要吃飴糖,那個鬧著要玩木車。


    而母親會跟嫂嫂們春日踏青,談論時興的胭脂。在路過成衣鋪子的時候,還會念著自己或許會喜歡這件衣裳給自己帶迴來。


    想到此處,兩行清淚自眼中滾落。寶珠壓製著喉頭的疼痛,抬著頭望向那明月。


    一個溫熱的懷抱自身後環住寶珠,啟鳳鈺啞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怕,我在。”


    寶珠似被抽走力氣般,順勢靠在啟鳳鈺的懷中,任由他小心翼翼的擦去淚痕和無助。


    “你一直在帳外?”寶珠哽咽道。


    “嗯。”啟鳳鈺的懷抱又緊了幾分,生怕寶珠跑掉一樣。“我知道你有話想跟他們說,我在或許不合適。”


    寶珠吸吸鼻子,將那淚水忍了迴去。如今大仇即將得報,又哭什麽呢。


    “明日,城門準時開啟。”寶珠眸中湧動著期待和恨意,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要活捉徐善宇。”


    啟鳳鈺捧起寶珠的臉,凝望著她眼中自己的倒影,深深地在額上落下一吻。


    “好,我答應你。”


    翌日,天還未全亮之時,寶珠便由營帳而出,端坐在轎輦上跟隨大軍出城,來到躍魚城門下。


    雖隔著紗幔,可縱然離家多年躍魚城的城門依舊,隻是物是人非心境大不相同了。


    前頭是馭馬的郭魚,寶珠看著她的背影挺拔,下頜高昂滿是傲氣,感歎著誰說女子不如男子呢。


    扶雲將軍的第一仗就如此的漂亮,生生的堵住了那些對她有異議的大臣們。


    大軍沒有敲鑼打鼓,更沒有絲毫叫囂,隻是如此悄然無息地來到城門,似乎在為這個即將沒落的王朝而默哀。


    轎輦頓住,寶珠緩緩抬眸。此刻天光破曉,光芒傾注而下,照耀著這烏泱泱的大軍。


    “開門。”郭魚一聲嗬斥,躍魚城城門應聲而開。


    大軍魚貫而入,恍若闖入無人之境般的順暢。寶珠微微側過身子,大街上亦空無一人。


    昨夜的商談寶珠讓崔默等人將躍魚城中百姓盡數轉移至安全的地方,以備發生任何突發的狀況。


    縱然她相信郭魚和啟鳳鈺等人不會傷害無辜的百姓,可是她並不相信徐善宇。


    畢竟一個為了脫罪不惜以數百人的性命交換的人,在窮途末路之際,誰又知道會不會讓全躍魚城的人去陪葬呢。


    大軍停滯在彌亙王府前,一身常服的啟鳳鈺掀開寶珠的轎簾,臉上是許久不見的嬉皮笑臉。


    “宋四小姐,請吧。”啟鳳鈺伸出手來,靜靜等待著寶珠的迴應。


    “讓陽城王做一個扶我下轎的小廝,真是屈才了。”寶珠故作揶揄,卻放心的扶著啟鳳鈺走下轎輦。


    啟鳳鈺也順著寶珠的台階而下,恭敬的垂著頭迴應道:“為了美人,甘之如飴。”


    “宋小姐。”身側傳來腳步聲,寶珠應聲迴頭,看到郭魚款步而來。“傳來消息,已將徐善宇拿下。”


    寶珠的心突突直跳,情不自禁地抬頭望著彌亙王府的牌匾。


    從前的她也是這樣,翹首以盼的望著這個似乎高掛於天際般的牌匾,綺麗地幻想著自己今後成為彌亙王府女主人的樣子。


    從前的仰望,跟此刻的心境竟是天差地別。


    她宋寶珠迴來了,可沒想到是要親手覆滅自己的曾經的故國。


    “好……”寶珠的聲音似是宋胸腔中深深的歎息而出,夾雜著這些年的怨恨和不甘。“那麽,我們就去見見故人吧。”


    憑借著從前的記憶,寶珠在彌亙王府輕車熟路的就找到了大殿所在,不出所料門外皆是啟鳳鈺和郭魚的重兵。


    其中還有那個塊頭巨大卻虎頭虎腦的雲虎,看見啟鳳鈺和寶珠,連忙迎了上來。


    “殿下,殿下。”雲虎興衝衝地跑過來,眼中露著喜不自勝的精光。“您是不知道,我剛剛進去那彌亙國主嚇得差點跳起來。”


    寶珠看著雲虎如此反差的模樣,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啟鳳鈺亦背著手,看著雲虎笑而不語。


    雲虎被這倆人的反應弄得有些懵,卻看得出來啟鳳鈺並不生氣,所以撓撓頭自己也嘿嘿直笑。


    “殿內可還有其他人?”寶珠問道。


    “沒有了。”雲虎迴答著,“原本還有一些大臣說誓死都要跟彌亙國主一起死,但是被我拉走了,鬧哄哄地煩死了。”


    雲虎不耐煩地擺擺手,看來是被那些愚忠的大臣煩得不清,寶珠又是噗嗤一笑。


    “好,那是時候了結一些恩怨了。”寶珠說罷,抬腿就要邁進殿內,卻被啟鳳鈺扯住胳膊。


    “等等。”啟鳳鈺有些擔憂,雖然按照雲虎的性格會把徐善宇五花大綁起來,可還有些擔憂。“要不要我跟你一起進去?”


    寶珠沉思片刻,想著就算是鳳鈺在也無妨,就點點頭,二人一起進去了。


    雲虎還傻兮兮地跟在啟鳳鈺的屁股後麵想進去,被啟鳳鈺一個眼神瞪了迴去,郭魚連忙拉住他。


    “人家小兩口的事情,你去湊什麽熱鬧。”郭魚語調自然,似乎啟鳳鈺曾經跟她的婚約從未存在過一樣。


    雲虎看看一臉淡定的郭魚,又看看那並立而行的二人,疑惑地啊了一聲。


    彌亙王府大殿,從前寶珠也很少來這裏,隻因這裏是國主議事的地方。


    第一次來,還是跟著父親,那年的寶珠八歲,因為相師的一句預言,被傳喚而來。


    【此女可興複天下,亦可顛覆天下。】


    從前的預言依舊猶如在耳,可寶珠卻從從前的榮耀而變為嗤之以鼻。


    多年後終於讀懂了父母的長籲短歎,為何不為自己要被定為世子妃而高興,原來竟是如此複雜的原因。


    寶珠記得自己被要求抬起頭來,看著高坐的國主和王妃,二人看著寶珠尚且稚嫩卻看得出來是一個十足的美人坯子而高興。


    老國主囑咐著父親什麽,寶珠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父親出來的時候額上豆大的汗珠。


    年幼的寶珠還以為父親是天氣炎熱的緣故,掏出帕子說要給父親擦擦,可父親沉默著,沒有迴應寶珠。


    也是從那以後,除了家裏寶珠來得最多的,便是彌亙王府。


    每日都有女官來教習寶珠,教她怎麽學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合格的王妃。


    迴憶似潮水洶湧而來,寶珠強迫著自己抽離,再度睜眼時二人已經行至大殿的中央。


    徐善宇被像捆粽子一樣捆綁在椅子上,正絕望地看著麵前的寶珠和啟鳳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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